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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雨的前奏 ...

  •   2013年11月13日,19时45分。
      帝都淮湖区北三环西路,律法大楼B座负二层。
      道德联合律师事务所,档案室。
      张阳如往常一样,把这个月自己经手的案子一一归档。
      虽然他早已有了专属的律师助理,但十几年如一日的习惯,使他抄着闪耀格拉苏蒂光辉的手,翻弄着九块九包邮的塑料文件夹。
      “嗡…嗡…嗡…”
      裤兜里突然震动的手机把柜前专注翻阅文件的张阳惊得一颤;还没夹紧的文件都落了地,塑料夹内只挂着一页记录着被告人无罪的判决书复印件。
      辩护的被告无罪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张阳却有些神色微妙。他蹲下捡起地上散落的同案文件,发现是原告提供的检验报告,手下一顿,强忍想要覆上额头的冲动,另一只手在塑料文件夹上摩挲。
      低着头,从微微发痒的鼻子中呼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似乎认命地捡起残余的惨白纸页,重新按顺序将文档归置好时却发现少了一页。
      皱了皱眉,仿佛听到身上博伯利的惨叫,半趴在不算太脏的地板上,朝着沉重的柜子底部看去,果不其然发现了逃逸到暗角的那页文件。
      他只得咬咬牙将手伸进了黑暗的柜底,试图将落网之鱼捞回。
      没想到,此时档案室的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
      张阳的头顶传来混合在卡他夫没药香气中的一声轻笑。
      下意识抬头望去,先是看到丰满的红唇,随后是被修身的职业套装包裹的傲人上围,斜坐在桌上而微微显露的黑色吊带袜夹。
      可以说,是与这香气之名极为相符了。
      女子似乎满不在意地将交叠的细腿上下互换,这一动作的瞬间张阳貌似被迫捕捉到了什么,他还在柜底的手惊得一抽,打到柜底发出一声轻响,碰到除了那页纸之外的东西,听声音似乎是个厚本子。
      “张老师,需要人家帮忙吗?”
      “不用。”
      张阳一口回绝魅惑的低语,专心在柜底摸索,努力地伸长手臂够着黑暗中的异物,终于将手中摸到之物抓紧,慢慢从柜底夹缝中抽出。
      到手后,片刻不停地利落站起用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张阳看着手中从柜底摸出的竟是一个结满老尘厚灰的档案袋,想是在拉最底层抽屉时,掉进了柜底抽屉的中间夹缝。
      张阳瞥向那个抽屉,上面的标签印着字尾晕开的“1996—2000”。
      【九六年到两千年?那这个也许是师父以前的案例…】
      “张老师,李总联系人家,说今晚请您和那位‘大师’共赴谢宴呢。”
      艳红的唇并不朝向张阳,自顾自地开开合合,似乎有点埋怨张阳的不解风情,指尖漫不经心地卷弄着发梢。
      “你替我去就好。”
      也许是被突然打断回忆的不爽,张阳面对眼前包裹着欲望的皮囊并没有任何官方微笑。也许在这个案件发生前,他对那位“李总”还有意结交,但脑中对比起了“李总”一家人光洁的笑脸和手中这脏污的档案,还是手中的档案更容易让人接受。
      “那人家按老规矩来咯~不过,这次的□□案也许是那位大师拿大头呢——”
      “毕竟最后让原告松了口的可不是您。”
      女助理似乎不着急走,俯下身半趴在桌子上,带有流光的美甲单手撑头,轻抬下颌侧看张阳毫无变化的脸色。
      “不过是各取所需。”
      张阳闻言,脸上没有动静,只是默默紧了紧拳头。说完片刻,便望进她的眼底。
      “他们是,你我也是。”
      张阳看着面前的这副媚骨,想着自己第一次与她相见时,破落的身影与手中案子的原告相重叠,一时竟有点恍惚。
      不知若是重来一次,是否还会将她培养得和自己一样,成为欲望的奴仆。
      张阳将提溜着的陈旧档案袋抖啰抖啰,脱落的尘土背后露出了有些褪色的楷体红字——“档案袋”,红字下面是他师父特有的字体写着“一九九八”。
      1998年,那时的他才刚入行不久,但好在有师父的领路,有幸参与几个大案的辩护,让他慢慢在这个业界“有口皆碑”的老字号事务所站稳了脚跟。
      但未曾深想,眼前扬起的灰尘和腕上紧箍的格拉苏蒂便将他硬生生拽回现实。
      张阳不禁自嘲一笑,他一定是被这来自一九九八年的毒辣老灰呛了脑仁儿,“职业”了这么多年,处理的特案数不胜数,竟然这时候想起人性,这可真是要不得。
      “只有成为好工具,才能以人之名立足于世。”
      张阳再一次将贯彻他职业生涯的生存守则,坚定说出。但此刻并不只是鞭策助理,更是想要稳住惧怕崩塌的自己。
      “那么您觉得,您合格了吗?”
      原本柔若无骨的女助理,不知何时靠近了张阳的身侧,轻语融于红毒中抚上他的耳廓。
      “呵呵~李公子还在等着人家,明儿见张老师~”
      女助理没等他回答,目光从那老旧的档案袋面儿上扫过,但不做片刻停留;挥手踏着高达十厘米的红底鞋转身出了档案室。
      似乎是怕人久等而走得匆忙,忘了帮他把门带上。
      张阳仿佛听见她出门后拨打电话,但 “不在服务区”之类的声音在负二层的通道中回荡。
      起身来到门前,想要关门时,朝黎娜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已经进了电梯,昏暗的通道中电梯的灯光和安全指示的绿光交杂;张阳没有追上去,只是关上门,退回到一直以来坐的位置。
      负二层本就是库房,除了他会时不时到档案室报道几乎无人问津,但他还是对于安全通道建在离档案室最远的通道顶端有些抱怨。
      虽说电梯在通道正中间,可张阳的危机意识提醒有很多紧急情况是不能乘坐电梯的。但公司也绝不会为了他一个人在不到50米的通道两头都做上楼梯。
      尽管张阳想过,若是一开档案室的门就是通往负一层停车场的楼梯,一年下来可以节省多少等电梯的时间,但也只能想想。
      这时,他的右手无名指微微跳了一下,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思考着琐事转眼就到了晚上八点,对于他来说是结束一天工作的时间。
      但对于其他人…脑中闪过李家人的笑和刚在他耳边低语的女人,甚至还有那位未曾见面的“大师”,嫌恶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档案室内密闭的空气中残留的香气后调龙涎香,顿时混合着九八年的窖藏老灰,一股脑充斥满整个鼻腔,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意味。
      “咳咳咳!呵。”
      下一秒就被呛到的张大律师,轻笑一声看不出情绪。
      这般狼狈的他又比他们好到哪儿去呢。
      他又将档案袋提在手中拍了拍,抖了抖,似乎想让这玩意儿在放进新车前能再干净些;没想到崩开了老化的棉线扣,从中掉出了一小袋儿黑乎乎的东西!捡起一看,是一小袋儿长得像煤渣的黑土,透明的自封袋儿上还贴着写着证物编号的标签。
      他对这黑乎乎的小东西没有什么印象,随手将它捏了捏就放回了档案袋里,被撑开的袋口露出倒放着的文件,上面印着“1998年11月12日,本件与原本核对无异”等仿宋体字样。
      撑着纸袋口的右手无名指再次轻跳,张阳拿过一旁的抽纸试图将表面的灰尘擦去,脑中回忆起这日期应该是自己进事务所第一年参与的案子中的一件,档案袋和证物袋面儿上文字都是出自与世长辞的师父的手笔,便准备将档案袋带回家仔细查看。
      毕竟那时他还只是老师的律师助理,并没有能够全程参与。既然意外得到了文件,就好好回顾研究师父当年的成功案例。
      脑中做好了打算,将椅子推回原位,将沾满脏污的纸巾统统丢进纸筒;拿起干净了许多的老旧档案袋想了想并没有放进一旁的干净的名牌皮包中,只是松松垮垮地提溜着。
      出了档案室,关上了档案室的大门,走到电梯门前,在昏暗的通道灯中按下了上行的箭头后走进了电梯,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就在他觉得今天过得异常的顺遂,而放松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时…
      “等等!”
      正当电梯门即将关闭时,档案室方向的电梯门被伸进来的四个手指扣住,张阳眉头一皱,并没有从门缝中看到手指主人的身体,只有门缝的底下有一个横着的鞋头。
      还没等张阳做出反应,还未全开的电梯门就迅速闪进一个人,按下了关门键却没有按楼层,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他大声笑道:
      “哦!这不是小张老师嘛,这时候才下班?真是敬业啊您!”
      事务所的保安老肖分外热络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这猝不及防的一击,使得张阳手中的公文包和档案袋脱出了手臂的桎梏,重重地摔在了地下;他还没来得及责怪,保安老肖就立刻蹲下,背对着他将档案袋和掉出的文件捡起收好,口中还不停地说着抱歉。
      他此时还依旧在维持着尊老爱幼的人设,一边说着没事一边自己将脚边黑色的皮包捡起,拿过保安老肖手中被摔开口的档案袋,走出了开启的电梯门。
      但他不经意将手中的档案袋一捏,发现似乎少了点什么,立刻退回到电梯门前,单手挡开快要闭合的电梯门,却正好看见保安老肖将那小袋“煤渣”拿在手中。
      “谢谢。”
      口中敷衍道谢,快速将老肖手中的小袋证物拿过放回档案袋里。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不等老肖反应就出了电梯门径直快步走向自己的车位,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阻隔了里面的任何动静。
      张阳打开车门将包和档案袋一同丢在副驾驶,他自己则坐在舒适的石榴红真皮座椅中抚摸着方向盘上的盾牌标志,想着它从接手李总案子被送来的这两个月,真正驾驶它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三天。
      但今天中午去见刘总时,就被当面夸过它看着舒服,刘总转头又说最近不舒服事儿挺多。
      这么明显的“暗示”下,他也只好选择洗洗给刘总送去了。毕竟一直以来在舆论方面都靠刘总团队的背后“支持”。
      【不过是各取所需。】
      脑中响起十几分钟前自己才和助理黎娜说过的话,甩了甩头,又将带了一整天的金丝框眼镜摘下,扯松一本正经的领带,脱下束缚自由的昂贵枷锁。
      心中重新规划了路线,想着今晚是最后能驾驶它兜风的时间,打开了车载音响,在悠扬的鼓点中启动推档出发。
      【夜已在变幻像钻石灿烂但也这么冷】
      初闻这首经典老歌是在他第一次去粤省时,伴着流光的晚风吹进车窗,曲调娓娓道来几乎和回忆重叠。
      1998年刚下了火车就坐上了大奔,这使刚毕业不久就被师父带进事务所的张阳,第一次有了要努力赚钱的念头。
      【看千串霓虹泛起千串梦 映着这港湾】
      悠扬的歌声,女音清丽,鼓点浑厚,华丽的配乐从四面八方涌入,把他包裹。日常听翻录卡带的自尊顷刻间溃不成军。
      少年伸手打开车窗,外面的灯红酒绿在他眼中闪过,伴着霓虹光的晚风吹进了他年少的心。
      老师靠在后座上半眯着眼,抬起下巴比了比车窗外的花花世界告诉他,只要做好委托人的工具,这些都会有。
      【何故泪印凝在眼 沉默里终于一声慨叹】
      “…唉”
      【你快将消失消失去】
      晚风还是原来的晚风,可他却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了。
      【去了未会返…】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微博@刺眼阳光最讨厌SunHater
     https://weibo.com/6620203767/profile?topnav=1&wvr=6
     时不时会画些本文的插图~欢迎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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