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医依旧没有死成》依痕

14、第十四章

　　程飞白自幼练武，体质上佳，解毒之后伤口愈合很快。
　　再换药的时候，顾南月就发现他伤口处的痂周围已然泛白，露出薄薄的肉皮。
　　“伤口愈合得很好，再过半月就无碍了，最近要注意手臂活动，以免伤口开裂。”
　　程飞白一只手穿好衣服，侧头朝着顾南月，慢慢地道：“顾太医，很不喜欢我。”
　　顾南月正在收拾药箱，闻言一顿。
　　他转过身，仔细端详着小师妹的心上人，“将军这是哪里话，微臣自知愚昧，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程飞白笑起来：“是因为皇帝，还是因为千千？”
　　顾南月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可心中有所顾忌，只好勉强压住，“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
　　“顾太医不必如此，皇帝的人进不来，要不然……要不然他也不会派你来。”
　　确实。皇帝明明怀疑他与程飞白有所勾结，却并未处置他，反而派他来给程飞白疗伤，这就说明，皇帝目前并不想跟程飞白撕破脸。在这个关头，皇帝不会蠢到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继续监视将军府和顾南月。
　　此外，皇帝并不了解程飞白的伤情，还需要通过他确认，可见将军府里没有皇帝的线人，或者说线人地位太低，没有办法直接接触到程飞白。萃华宫那次垂询，顾南月延续了以往的人设，这一点想必给了皇帝一点信心，他派顾南月进入将军府，应该也有想让顾南月成为耳目的念头。
　　顾南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将军想说什么还是直说吧。”
　　顾千千在厨房给程飞白煲养血粥，随时都可能推门进来。
　　“顾太医不喜欢我，是气我把千千卷进来，是吗？”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顾南月面无表情，“我是个外人，千千与谁交往，我无权干涉，可千千对将军一片真心，将军当真问心无愧？”
　　程飞白看着顾南月，“千千很好，我也是真心喜欢她的。”他皱起眉头，“只是世事难以预料，怪只怪皇帝一昧咄咄逼人，始终不肯放过我。”
　　顾南月几乎要冷笑出声。
　　皇帝召镇远军回京受赏，本应与大军一起从漠北入京的大将军程飞白却出现在了东境的苍澜山，还与顾千千同路，巧合一说也就骗骗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只是不知，程飞白如此处心积虑，所图为何？
　　“这些话还是留给千千吧。顾某不才，只希望将军能念着千千的心意，不要……她只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了将军什么。”
　　程飞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千千聪明可爱，是做妻子的好人选，我会好好珍惜的。”
　　顾南月被这话恶心的够呛。
　　不过程飞白应当没有说谎，对待小师妹也有几分真心，估计早就派人保护她了，不然就照死丫头三天两头往将军府里跑的节奏，皇帝那边早就应该觉察了，也不会有他那次奉召进宫了。
　　能在皇帝的密切关注下把顾千千藏起来，也算是本事了。
　　房门突然一响，顾千千端着汤走进来。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顾南月只想仰天长叹。
　　程飞白估计早就猜到她会在门外偷听。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偷听？
　　真是愁人，一番不知有几分真心的话就把她哄得心花怒放，就这样的傻姑娘，要真和程飞白在一起了，岂不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可是少女情浓，如今不管怎么阻拦，都只会坚定她飞蛾扑火的决心，还是要徐徐图之。
　　顾南月不想听这两个人腻歪，提起药箱就出了门。
　　鹿苓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坐了一会儿，看见顾南月出来，就翻身跳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爱好，喜欢在树上呆着？”
　　鹿苓脚步一顿，“从小在山野长大，习惯了。”
　　他发现顾南月心情很不好。
　　“你在担心什么？”
　　顾南月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理会他的问题，转念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好像一直忘了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千千有什么目的？”
　　有一个心思莫测的程飞白就够了。
　　“我？”鹿苓有些惊奇地笑了，“你不是说，你相信千千交朋友的眼光所以不会干涉吗？”
　　顾南月有点生气，打算回去泡点苦瓜茶清清火，“那是以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鹿苓回头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有些了然。
　　“我接近千千完全是受她吸引，是因为喜欢她才想每天看见她，怎么？难道有人对千千图谋不轨吗？”
　　他故意不回答第一个问题。
　　顾南月果然被他绕开了，没有深究他的身份，丢下一句“没什么”就离开了，只是看起来依旧不太高兴。
　　顾南月回到府里，给自己沏了一大壶苦瓜茶，把之前晒的苦瓜片全部丢进去了，其中有几片没有完全脱水，苦的吓人。
　　他就坐在椅子上，一杯一杯的灌苦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苦的。
　　前几天他就给师门去了信，专门讲了小师妹的事，如今回信还未到。
　　这件事实在难办，不知道师父的意思，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假如那个流言是真的，皇帝和程飞白基本上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没有和解的可能，顾千千被卷入其中，安危实在难料，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皇帝没发现，把顾千千带走，与程飞白一刀两断再不来往，这样，既能保住顾千千的命，也能保住济世宗。
　　可按那丫头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情愿跟心上人一起死，也绝不会离开程飞白。
　　如今就看师父那边怎么办了。
　　其实顾南月内心有点害怕，这种感觉来自很久以前他心中的一个猜测。
　　他记得，当初下山，是因为师父在某一天问众弟子：“时势艰难，宗门经营难以为继，适逢宁国王室广聘天下名医入宫供奉，有谁入世承担养家之业？”还说了“济世宗名声在外，只需拿出宗门令牌，定能畅通无阻”之类的话。
　　当初他少不更事，一路顺利被护送入宫成为医官，还以为是师父料事如神，济世宗的名头果然响亮。
　　在宫里呆久了才觉出古怪。
　　说是“广聘天下名医”，揭榜的人却几乎都被赶走了，要不是他及时拿出宗门令，估计也会被那些凶神恶煞的武士丢出去，摔得灰头土脸。现在想来，那些榜下的武士似乎就是在等他，或者说，在等济世宗的人。
　　之后顾南月偷偷看过太医院的名录，发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个扬州籍的医者入宫，他入宫那年，正好是上一个扬州籍太医告老还乡的时间。
　　他不得不怀疑，处江湖之远的济世宗，是否和朝廷有什么脱不开的关系。
　　如今他与程飞白挂上了关系，皇帝却没有动他，到底是觉得他还有用，还是顾忌他身后的济世宗？
　　还有，倘若济世宗与皇室早有瓜葛，那么小师妹入京一事，皇帝到底知不知情？他在萃华宫中没有提及，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另有企图？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还有那个鹿苓。
　　年纪轻轻身手不俗，出手就是百两银票，表现得对千千一往情深，却始终不肯透露身份来历，失恋了也没难过几天，之前还敢潜进宫盗药，简直一万个可疑好吗。
　　最痛苦的是，明知道他身份可疑，自己却似乎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真令人头秃。
　　苦瓜茶已经救不了他了，晚饭试试绿豆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