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医依旧没有死成》依痕

10、第十章

　　鹿苓面色阴沉的看着顾千千笨手笨脚的给程飞白包扎，最后把绷带系成了一个又丑又大的死结。
　　她手法笨拙，这一点与那个人截然不同。
　　当初他从昏迷中醒来，身上被盖了茅草取暖，伤口也被包扎好了，绷带上的结打得又小又结实，这样看来，救他的人就算不是什么神医，也应该是一个手法娴熟，经验颇丰的医者。
　　反观顾千千，却明显是生手。
　　难道他真的找错了人，当初救治他的是顾千千的母亲？
　　这样一来倒是说得通。
　　济世宗宗主夫人早年也曾到处行医，救死扶伤，医术自然精湛，救治一个因失血而昏迷的少年人应该不在话下。而且她在江湖声望很高，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救人不拘正邪之分，只重善恶之别，如此，即使他当初身穿苍澜服饰，她也会救他。
　　可是，一想到他一直把一个年龄可以做他母亲的已婚妇女当作自己的梦中情人，鹿苓就觉得脑袋发昏，浑身难受。
　　不行，要镇定，还是等前去探查的人回来再说。
　　说不定济世宗还有其他秀外慧中的女弟子呢。
　　一行人再回到顾府，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顾南月一进房间就沉下脸色，倒是把鹿苓吓了一跳。
　　他一直在烦恼自己的事，好一会才想起来顾南月为什么生气。
　　被迫搅合到朝堂争斗之中，大概是顾南月最不想做的事情。
　　如今他会怎么做？惩罚顾千千吗？
　　鹿苓开始考虑自己一会儿要怎么办，顾千千有大概率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路上还花了自己许多钱财，之前他心甘情愿的付出，现在他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顾千千理亏，为一己之私把顾南月拖入这个尴尬的境地，丝毫不为顾南月考虑。
　　可是，救命恩人就在济世宗，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谁，留在顾千千身边仍然是非常必要的。倘若顾南月要惩罚顾千千，他还是得出手。
　　不过，鹿苓一边把药箱放进橱柜，一边慢慢地想道，顾南月生性心软，又对师门感情很深，不太可能真对顾千千动手，估计只是做做样子，吓她一吓。
　　这时，顾南月突然开口了：“鹿公子，我与舍妹有些事情要谈，烦请回避一下。”
　　鹿苓自然不会拒绝：“天色已晚，我便先回房休息了。”
　　房门阖上之前，鹿苓听见顾南月低声叫了一声“顾千千”，心思一转，站在门前不动了。
　　他之前都是叫师妹的，今日却唤了全名，可见是动了真气。
　　顾千千有点害怕了。
　　她有七个师兄，其余六个她都敢随意欺负，唯独大师兄，她虽然也敢对着嬉皮笑脸，却总不敢太过放肆。
　　她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全天下的男人她都可以轻易讨其欢心，只有大师兄不行。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应到：“师兄……”
　　顾南月看着她，突然感觉一阵无力。
　　这件事其实并不关她的事，她少不更事，既不懂政治，也不知人心险恶，今日之事，纯然出自对心上人的担心。
　　归根结底，是世事弄人，竟让这个混世魔王与程飞白相遇，还动了春心。
　　也许他真的天生倒霉，才总是陷入这样的泥潭。
　　“我问你，你当真喜欢那程飞白？认准了他？”
　　顾千千又惊又羞地抬头，鹿苓在门外听着也颇有些惊讶。
　　“你不过将将与他相识，对他的心性脾气一无所知，到底是被他的皮囊迷了眼，还是真的动了心？”
　　顾南月话里并不留情，把小女儿心事直接戳破。
　　顾千千有些生气，又天然有些害羞，强忍着道：“从扬州到京城，一路上程大哥对我颇为照顾，他的心性脾气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并非以貌取人，他正直、善良，锄强扶弱，是个大侠，我也是真心……真心恋慕他的。”
　　“你想嫁给他？”顾南月冷冷问道。
　　顾千千耳朵都红了，“这…这种事，自然要问过程大哥的意思……”
　　“济世宗少主自然配得上他。”
　　顾千千本来还害着羞，闻言不敢置信地喊道：“师兄，你…你不反对啦？”
　　顾南月叹口气，面色和缓下来：“我反对有用吗？你一副对他情根深种的模样，我虽不太乐意，却也不屑去做那不通人情的王母娘娘。”
　　顾千千开心的不行，扑上来要抱他，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千千，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知道，很多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程飞白身份复杂，你若想跟他在一起，就必须要面对许多额外的危险，今日之事未来也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师兄只是一介太医，干预不了朝堂之事，今日能帮你救他一命，来日却不一定能救你。”
　　顾千千还有些懵懵懂懂，但却知道师兄是为了她好：“师兄，我之前以为程大哥是个侠客，就想一辈子陪他行侠仗义，如今他变成了将军，可他还是我的程大哥，我对他的心没变。我感觉得出来，他对我的心也是一样的。”
　　她看着顾南月，一双杏眼里充斥着明亮的光：“程大哥真的是个好人，我不能因为身份就嫌弃他。师兄，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才遇见这么一个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就像爹爹娘亲一样，一辈子不分开，假如有朝一日我遭遇不测，先走一步，那一定是我没有福气。”
　　顾南月安静听着，突然发现，小师妹真的长大了。
　　全宗放在手心里的混世魔王，终于也有了愿意为之奋不顾身的东西。
　　“今日你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他最终说道。
　　鹿苓听到这里，轻轻一跃就躲到了房顶。
　　月朗星稀，树影摇曳，万家灯火业已熄灭，远处有几声鸟叫。
　　他听见顾千千穿过庭院，走回房间，听见顾南月在房里枯坐许久，挑灯不眠。
　　头顶是无垠的宇宙，身下是鱼鳞般的瓦片，他在月色下伸出手，只看到一片寒霜。
　　这天地是天地的，无一处是他的。
　　庞大的孤独感击中了他。
　　无人会像顾南月爱护顾千千一样爱护他，无人会像顾千千恋慕程飞白一样恋慕他。他坐拥苍澜教百年基业，却早就丢失了他在乎的一切。
　　所以他思念那个人，那个曾不求回报地给予他片刻温暖的人。
　　可他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她姓甚名谁，即使是想见她想得发狂，也只能拿出香囊来看看，用他编造的名字呼唤她。
　　多么可怜。
　　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酒香。
　　是失眠的顾南月打开了藏在床底的五琼酿。
　　酒是个好东西。
　　鹿苓翻身落地，敲响了顾南月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