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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番外 极恶(上) ...

  •   天色渐晚,雾气渐浓,清风拂进树林,树叶沙沙作响。不多时,一轮圆月跳出云雾,悄然冒出了头,林中传出骂骂咧咧:
      “两条腿这么不中用?剁了喂狗吧。啊不,你就是条废狗,人模狗样心如蛇蝎,河里的泥巴都比你干净。瞪什么瞪,觉得我说得不对?傅谭舟也算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你怎么就没学他点儿好?”
      嗓门极大,惊得飞鸟纷纷扑棱翅膀,嘎嘎啼叫。
      没过多久,一个蓝袍青年阴沉着脸走出林子,手中握着一截铁链子,铁链另一端则拴着一位浅青衣裳的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灰头土脸,眉间依稀可见一点血红朱砂,身上束缚有乌黑似铁的细链子,双脚也系着铁链,以致不能大步行走。他踉踉跄跄地跟着,每走一步,铁链都会发出叮叮当当或轻快、或沉重的响声。
      ——正是诛神谷逃出的浮昙
      此刻,浮昙一双幽暗沼泽般的眼睛盯住浮廉的后背,好像一头伺机而动的食肉野兽。浮廉却无知无觉,嘴里说着:
      “我可不想睡桥洞了。你走快点儿,废狗!”
      天黑前赶到一座宁静祥和的小镇,街上随处可见白发苍苍的老者围着石桌下棋,黄毛小儿举着风车拨浪鼓跑来跑去。其中一个晒得微黑的孩子看到浮昙、浮廉二人,竟丝毫不怕生人,拉着小伙伴儿跑过来,好奇地问浮廉:
      “你为什么拴着那个哥哥?你是坏人?”
      浮廉弯下腰,半眯的眼睛盯着孩子……手里的风车,说:“我是好人。你这风车转得不快,不好、不好!”
      “胡说!这是阿姐亲手给我扎的,转得最快!”
      “是么”
      浮廉挑衅一笑,道:“我来扎一个。不瞒你说,我还会扎风筝、刻木人儿、耍猴戏,爷今儿心情好,送你个大老虎风筝。”
      不一会儿许多小孩子都围上来,将浮昙挤到了一边儿。浮昙逃不了,就坐在台阶上,看浮廉十分娴熟地扎风车,挑出几根细竹条,又开始扎风筝。
      “哥哥,你说你会刻木人儿?”
      一个小女孩儿怯怯地问
      浮廉立即掏出珍藏在怀里的木偶,得意说:“漂亮不?”
      孩子们齐齐答:“漂亮!”
      “我的,不给!”
      胖乎乎的小手就要摸上木偶,他手指一甩,拉开衣襟,木偶掉入了怀中。
      “我刚到此地,还没地方睡。谁给我找个睡觉的窝,木偶给谁摸。”
      娃娃们立即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我家爷爷奶奶一间房,爹娘一间,我睡炕头,就剩下柴房了。”
      “狗子!你家不是开店的么?”
      “那是酒坊!要让他们睡酒桶里啊?笨!”
      说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啃手指的小娃娃说:“坏人走了!”
      台阶上摇光迤逦,大老虎风筝遥遥指向前路,抬头望去,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往来不绝,极快地淹没了蓝袍青年的身影。
      ……
      巍巍高山连绵,大山深处,一方竹林里房檐若隐若现。
      浮昙:“你去那儿睡?”
      浮廉回头,阴恻恻一笑:“那可是个好地方,藏了不少好宝贝。”
      他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极不自在的事,脸色霎时阴沉。
      “你不是很想杀我么,我害怕,所以来了这苗寨,求一双同生同死的蛊虫。”
      “谁要跟你同生同死!”
      “莫怪我!”
      浮廉办眯着眼,负手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道:“你爹待你真好,明知咱俩互看不上眼,还托我照看你。要不是我欠他人情,才懒得管你!”
      “那你放了我!各走各路!”
      浮昙抬脚抖了抖脚脖子上的链子
      “这可不行!放了你——”
      他往脖子上一划,“我这小命儿可就保不住了。”
      二人纠缠着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走,路遇一条活水浅溪,一条鱼儿跃出水面,吐了个口水泡泡。浮廉眼前一亮,将铁链栓到树上,卷起裤管便扑了上去,溅起雪白的水花。
      没过一会儿,浮廉怀中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上岸,大喊大叫:“午饭有着落了!废狗,你去捡柴禾!”
      浮昙看浮廉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提醒:“你的伤……”
      “不碍事!”
      浮廉满不在乎地将肥鱼丢在地上,这时候溪水浸湿了衣物,胸前染出了鲜红的血渍。他解开衣襟,映照着溪水,蓝袍缓缓褪下,露出精瘦圆润的肩头,然后是紧实细腻的胸膛……
      浮昙的眼皮抖了抖,忙收回目光,看向他处。
      只见浮廉的胸前缠着浸血的布条,此时伤口沾水裂开,上药时他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说:
      “人情还回去了,下回我再不管夏随锦的死活。嗳废狗,这鱼你开膛破肚杀了吧,烤了吃。我去寻些野果子。”
      “废狗”二字说得越发纯熟
      浮昙恨得磨牙,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恰好腹中饥饿,不由得看向那条肥美的活鱼,想着炖汤也好。
      浮昙自小一人生存,杀鱼烧火不在话下。砍了一截中空的大竹子,灌入溪水,又采来调味的草,不多时便煮了一锅鲜美的鱼汤,他尝了一小口,觉得微甜,想到浮廉的伤,刻意投进一捧火红的小尖椒。
      浮廉用荷叶裹了果子回来,见那石头上有一截中空的竹筒,石头下正噼里啪啦烧着小火苗,十分惊讶:
      “你还有这手艺?!”
      脸上分明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惊叹
      浮昙心中浮现出得意的十分微妙的感觉,“哼”道:“少见多怪!我会的多着呢!”
      鱼汤上飘着一层清嫩的草叶子、火红的小辣椒,看上去红绿相间十分诱人。浮廉止不住多看了一眼,紧接着吞咽口水,说:“当真不错,废狗倒有点儿用处!以后我开个饭馆子,你要不要掌厨?”
      浮昙的笑意更深,且不怀好意,道:“你求我啊!”
      浮廉从荷叶中挑挑拣拣,拿出两枚果子,笑眯眯地道:“贿赂可以么?”
      这张笑脸看上去轻浮顽劣,隐隐有种挑逗的意味。
      浮昙心思何其精明,反问:“什么果子?我极挑嘴,不合口味是要记仇的。”
      “你早恨死我了,不差这一点儿。”
      两枚果子,鸽子蛋一般,一青一红,圆润晶莹。
      浮昙虽知晓浮廉不会摘毒果子杀他,可此情此景实在怪异,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吃为好。便在这时,浮廉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起,他立即问:
      “你这么饿,不如你先吃?”
      浮廉目光闪躲
      “鱼汤要凉了,我准你尝一口。”
      “——废狗!你这么想毒死我?!”
      浮廉忽地讥诮一笑,面色森冷,嘴皮翻动吐出四字:
      “不思悔改!”
      浮昙脸上霎时血色尽褪,道:“你就这般看我?”
      话音未落,浮廉扑上来,高高扬起手掌劈头盖脸地甩了下来。
      这个耳光打得浮昙眼冒金星,紧接着又一巴掌狠狠地搧下,头昏脑胀之际,下巴被抬起。他昏昏沉沉地撑开眼,瞳孔里映出一枚送到眼前的绿果子。
      浮昙本想破口大骂,哪知张嘴的刹那,绿果子塞进了嘴里。下巴一扬,逼迫着咽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东西?!!”
      噎到喉中,忽觉一凉,果子似是化为一股水滑了进去,再也吐不出来。
      浮廉拧着眉头,看浮昙的眼神像是无奈,又好像纠结,神色挣扎了片刻,吞下了红果子。
      “其实……我也不知对不对,这果子是苗寨的蛊,一公一母,说吃了就能同生共死。”
      浮廉唉声叹气,看上去无奈极了。
      “一红一绿、一公一母,你看那鸳鸯,长得漂亮的都是公的,红果子好看,也是公的。”
      “我觉得……”
      浮昙突然喉中干涩难忍,甚至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极其艰难地说:“……绿果子是公的。红花绿叶,花落才能结果,所以我觉得,你吃的红果子才是母的,不知结什么果。”
      一语惊醒梦中人,浮廉双腿发软坐倒在地上,撑住额头愣了好一会儿。
      浮昙又忍不住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下一刻,飞起一脚踹中了他的脸,登时鼻血横流。
      浮廉面无表情地收回腿,道:“不过是颗果子,分什么公母。不碍事。”
      浮昙想说那不是果子,是蛊虫,但看浮廉脸色极不善,只好憋住不说。
      ——不过,哈哈哈哈当真是个傻子!
      怎么这么傻?~!
      浮昙将头埋进胸前,肩膀抖动,忍得辛苦。
      但浮廉性情洒脱,很快想通:“我千辛万苦找来这蛊虫,求的是跟你同生同死。至于是公是母,不碍事。”
      末了,又道:
      “……应不碍事”
      其实脸色很沉痛
      浮昙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涨红的脸颊秀丽妩媚,犹如山水间映照的潋滟春|色。他道:
      “为了看住我,值得做到同生同死的地步?”
      “这是我答应傅谭舟的,后悔也没辙了。”
      浮廉气馁地垂着脑袋,翻出钥匙,将浮昙身上叮叮当当的铁链尽数解开了。
      浮昙得以自由,这时候,浮廉恰离得极近,呼吸间嗅到凄苦的草药味儿,刹那间浑身寒毛直竖,头皮发麻,吓得他一手抗拒地推开浮廉,跳出几步远。
      浮廉不明所以:“你怕我做甚?!依你的性子,你该扑上去还几巴掌才对。”
      浮昙脚心发烫,脸颊发烫,好像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怎,怎么回事?”
      他望向浮廉,只见浮廉的长发微湿,衣衫不整,五官端正深刻,飞眉星眸,嘴唇极为薄凉但唇色殷红,不苟言笑的时候,容貌看上去有种不同常人的昳丽。
      浮昙内心忽地惊起波涛骇浪,急切切地往前迈出一步,待回过神时,双手已紧紧锁住了浮廉的双肩。
      浮廉难以置信:“你这要做什么?!你又不能杀了我,难道要锁了我?”
      说完一拳击中浮昙的脸
      浮昙也觉得自己疯了,可手脚不受控制地搂住浮廉,骨子里叫嚣着,饥渴难耐地想索取。
      意识越加混沌,直到衣衫凌乱地散了一地,浮廉靠在溪水旁的柳荫下,手脚无力瘫软地攀在浮昙的身上,眼神也逐步陷入迷离之中。
      柳枝绵软花枝缠绕,一红一绿相思花开,得以结果。
      至于结出怎样的果子,是苦是涩,浮昙眉间那一点相思朱砂是萧慕白的心头血,可怀中拥抱的,却是浮廉。
      ……这果子,也该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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