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搭》佘惠敏

6、特奖

　　6．特奖
　　爱情选修课上完以后，朱小樱照着于悠游教的说过那么几次，那些传绯闻的朋友们见朱小樱不表态，纷纷转向，跑去闹高风起，但高风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嘻嘻哈哈开几句玩笑就把那些闹他的人全打发回去了。
　　可是朱高二人实在是校园中难得一见的太有特点的人物，他们越是不表态，大家对他们的八卦热忱就越高。本来朱小樱以前一直觉得跟高风起没什么日常生活的交集，绯闻传开后，她发现自己碰到高风起的机会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不管是食堂里，教学楼中，马路上，还是宿舍楼边，只要是两个人处在同一时空，就算他们彼此没有互相看见，就算他们隔了有十七八丈远，总会有认识的人特意提醒说“那谁也在这里”或者“那谁刚刚来过”，然后顺便再开一两句玩笑。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每次碰到只是打个招呼说笑几句，就像普通朋友一样。
　　这样过了几天后，朱小樱郁闷了：为什么碰到高风起的机会变多了，跟他的交情却好像变浅了？是他刻意的保持距离，还是自己太过矜持？
　　这么想了以后，她决定对高风起热情一些。当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太热情的事情她还是做不出来，所以她就拐弯抹角的打听到了高风起的□□号，打算先在网上多聊聊，没准聊着聊着就增进感情聊出私下约会的机会了呢？
　　然而这个企图遭遇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第一次，她没好意思多说，给高风起发了个空白的加好友申请，等了两天，没得到任何回应；第二次，她厚着脸皮，换了一个新注册的□□号，在申请理由中填上“倾慕者”，试图加好友，得到的回应是“拒绝”外加一个吐着舌头的鬼脸；她不好意思继续用这个号，只好过两天再注册一个新号码，在理由栏里填上“小樱”，第三次申请加好友，本来以为这样表明身份后就不会再遭到拒绝，不料这一次最惨，得到的回应是“小样，玩够了没”，还是拒绝。
　　接收到第三次拒绝的消息后，小樱抓狂了。她气冲冲的抓起签字笔，抽出一张A4纸，在上面画了一个人脑袋。她并没有练过画画，所以那个脑袋画得很概括：一个圆角长方形算是脸，两坨黑墨算是眼，再加上两条斜线眉，一根倒问号鼻，一张上翘弧线嘴，一个脑袋就算完工了。这学期她被飞镖协会请去教初学者，当时正好快到每周一次的教学时间，她抓起飞镖袋，卷起A4纸，揣上一管固体胶，就去了练习场。
　　到了练习场，小樱把A4纸往镖靶上一粘，对学员们说：“老扎标准靶没意思，今天咱们换个玩法，扎人脸玩！”
　　那十几个学生看了大笑。有的说：“扎人？小樱，你这是要我们练好了去玩杂技么？要不要蒙上眼睛扔飞镖？那样就更像了！”有的说：“这个，扎标准靶我们会算分，扎脸怎么算分啊？”
　　“脸外面的不算分，扎到脸1分，扎到鼻子眉毛5分，扎到嘴巴10分，扎到眼睛20分。”朱小樱一边随口说着分数一边气愤的想，哼，谁叫你有眼无珠的，反正这眼睛也是摆设，我让他们扎烂了算了！
　　飞镖协会的活动并不是正规的体育课，所以除了几个铁杆爱好者外，其他人都时来时不来。有的人来了几次就再也不来了，有的人是一学期过了一大半才插进来凑热闹。朱小樱和高风起的绯闻传开后，跟他玩得熟的几个男生老拿他们打趣，为了增加谈资，上一周飞镖协会活动时甚至结队来参观过小樱一次。这次其他人都没再来，只有高风起的同班同学、曾经因为学轮滑被小樱敲过四顿饭的盛放，百无聊赖之下来了第二次，果然见到了不一样的奇景。
　　只见朱小樱贴好头像后，退到标准线处，打开飞镖袋，掏出里头的六支小飞镖，左手指缝夹三个，右手指缝夹三个，然后左手一弹，右手一挥，大家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刷刷两声，飞镖已经在头像脸上排成三支一列的两个纵队，每个纵队的最上面那支飞镖正好扎在左右眼睛上，第二支在左右脸颊，第三支则插在咧嘴大笑的左右嘴角上。大家见她玩了这么漂亮的一手，都纷纷鼓掌叫好。
　　“比如说，像这样的六支，两支20分的，两支10分的，两支1分的，加起来就是62分。”小樱拍拍手，对着假想中的高风起的脸，感觉胸中那口恶气出了不少。
　　本来这个事件可以就此和平了结，以小樱的性格，也不会好意思把自己三加□□遭拒的糗事跟别人说，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乏唯恐天下不乱的战争爱好者，比如说盛放。
　　盛放见到小樱的神情与平日不一样，又看看那张已经钉了六支飞镖、在可预见的未来还将跟更多飞镖亲密接触的画了大脑袋的纸，眼珠子转了转，就在那里笑咪咪的闲扯：“小樱，你画的这个脑袋脸型方方的，眉毛粗粗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大大的，看起来像是个男生。”
　　小樱头也不回的走过去取下钉在上面的飞镖，一边取一边说：“不错，是个男生。”取完后站到一旁，说，“大家开始练习，我来记分。”
　　盛放这下子来了八卦的兴致：“是哪个男生不长眼居然敢得罪我们小樱？小樱快讲讲，我告诉高风起让他替你出气去！”
　　小樱一听就火了：“高风起算我什么人？要他替我出气？”
　　盛放笑了：“你别不承认，我看他已经为你神魂颠倒了，连那么肉麻的照片都拍得出来，迟早会是你男朋友。”
　　小樱气急了，反倒笑起来，说：“他有六块腹肌吗？我找男朋友的标准是要有八块腹肌的，看他长得那么帅的面子上，打个八折，六块就够了。让他练出六块腹肌再来找我！”
　　高风起不是运动型男生，当然不会有六块腹肌。小樱的这段话经过盛放的渲染，不出三天，传得尽人皆知。从此以后，大家只要见到高风起在运动，不管他是散步跑步也好，游泳打球也好，必然会问候他的腹肌——“又在练腹肌了”，“练到第几块了”，“加油啊，小樱好歹没要你练八块”……
　　□□事件后，小樱再碰到高风起就有些冷淡，323寝室的姐妹们见了都很困惑，再加上后来也听说了六块腹肌的传闻，就追问起小樱为何态度大变来。小樱开始还不肯说，后来在另三个女生赌咒发誓不会往外说的情形下才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于悠游一听就乐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生这么大气？他又不知道你□□号，没准以为是别人开玩笑呢？”
　　“我不管，反正我心里别扭。”小樱觉得悠游说的这种情况可能性倒是挺大，心里舒服多了，但还是有点余怒未消。
　　“小樱，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啊。你哪能自己闹别扭不理他呢？你该做的是消除误会，努力迷死他，让他只盯着你一个，那个时候再闹别扭也不迟啊！”
　　“我放弃了！”小樱发牢骚，“还迷死他呢，我没那个道行，近了怕近，远了怕远，你说的欲擒故纵那套我又玩不来。这些天电视里放聊斋，我看了几集，算是明白了，哪里是狐狸精迷倒了书生，分明是书生迷倒了狐狸精，聊斋里头的狐狸精哪一只不是被书生吃得死死的要怎么牺牲就怎么牺牲？”
　　“我觉得他对你也挺有好感的，你再努力努力就差不多了，别半途而废嘛！”悠游笑着说，“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啊。他高兴的时候你不要坏人家心情，坏了他心情你心情也不会好。他不理你呢，你就穿得漂漂亮亮在他面前小晃一下，让他心里痒痒得很。他理你呢，你就看情况，好一会，再冷一会，主要目的就是你退一步他进两步，让他不断向你靠近。总之，他热你冷，他冷你热，吊其胃口，迷其心智，让他完全摸不清楚你的路数，但又晓得你不讨厌他，有点可能。只要让他觉得和你一起很开心，想靠近你，就能引发他的被勾引热诚直线上升了。”
　　在舍友们的鼓励下，小樱对风起不再冷淡和排斥，但也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积极主动。她看见他还是会觉得心动，还是会为他一点点的热情而开心，会为他一点点的疏忽而失落，但是她觉得自己也许不会再有先前那样的勇气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六一儿童节。照说六一并不是大学生们的节日，然而现代社会的人普遍都不愿意长大，所以儿童节总的来说，还是一个颇受大学生们欢迎的节日。六月中下旬又是考试周，学生们难免要加紧K书，准备期末考试，所以六一就成了每个学年的下学期里，大学生们在校度过的最后一个重要节日。
　　这一年的校园歌唱大赛就于六一儿童节这天晚上，在学校的大礼堂里举行，曾经在元旦新年晚会上技惊四座的高风起自然成了本年度冠军的热门人选。有人赌他会唱什么风格的新歌，是Rap说唱还是蓝调Jazz，抑或是民谣小调？有人猜他会否以10分的满分夺冠，甚至还有人琢磨他会否因为原创加分而拿到破天荒的11分？
　　然而，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发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粉丝环绕当中，在大家都鸦雀无声洗耳恭听的时候，高风起——他唱跑调了！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本来决赛时高风起唱了一首活泼风趣的大家从来没听过的校园民谣，歌名叫《剽悍的你》。他唱得很可爱，然而由于歌词实在是太切合他最近的绯闻了，所以遭遇到大家的疯狂起哄。
　　一开始歌声悠扬俏皮，节奏轻快：“这世界很稀奇，这人生多未知，我此生最大未知，就是撞见了你……”
　　唱到这儿的时候音量渐小，舞台底下就有人怪叫：“撞见谁了？”
　　高风起没理他，拿吉他弹了一段小小过门，接着唱：
　　“剽悍的你，踩着疯狂的座骑，惊艳第一眼，淹没在滚滚蛋花里。（陆念点评：瞄准事件。）
　　剽悍的你，豪爽得像个天使，只是每次请客，买单的都不是你。（罗束素点评：烤鸭事件。）
　　剽悍的你，满身是孩子气，我们一起看大象，勒令它拉屎。（于悠游点评：不用评了，地球人都知道。）
　　剽悍的你，总是在发脾气，说照片不够美，还叫我大头鬼。（朱小樱点评：我总在发脾气吗？没有吧？）
　　剽悍的你，女王一样神气，抹花了我的脸皮，还要接管我的腹肌。（听众点评：果然剽悍！）”
　　这一大段歌谣，每到“剽悍的你”那句时声量都突然加大，随后的唱词则有缓有急，节奏多变，繁而不乱。唱到这段，大家都知道他唱的是谁了，纷纷起哄，开始时只是几个人叫“朱小樱”，渐渐的大家在每次间奏里齐声高叫一声“朱小樱”，倒像是在给高风起打拍子一样。唱到“腹肌”那句时，更是全场暴笑如雷，大家也不听高风起唱歌了，齐声大喊：“小樱，上去，小樱，对唱！”
　　校园歌唱大赛一年一度，传统上就是由校友们办的企业赞助的、让学生们自娱自乐的一个活动，评委和组织者都是学生，没什么权威人士，顶多有几个年轻的老师参加，所以大家都很放得开。这次观众们一激动起来，赛场秩序算是完蛋了，高风起接下去唱的什么大家都听不到，只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群众呼声：“小樱，上去，小樱，对唱！”主持人在台上叫了几次“安静”，都弹压不住，只好一面四处张望，一面举着话筒问：“小樱来了没？小樱来了没？请朱小樱同学上台。”
　　小樱当然也在现场。平时她对这种比赛没什么兴趣，大一大二的校园歌唱比赛她都没去听，这回因为有高风起参加，就跟宿舍的姐妹们一起早早过来，占据了第二排中间的好座位。本来她心情不错，觉得在这种场合可以放心大胆的像别的女生一样发花痴，可以垂涎三尺的盯着高风起看而不必害怕被别人打趣，不料高风起居然唯恐赛场不乱，唱了这么剽悍的一首歌，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小樱想偷偷溜走，同宿舍的三位美女也打算为她做掩护，然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在她半蹲着从座位上站起来，猫腰抱头，准备鼠窜的时候，在她后面坐第三排的几个学生发现了她，一齐大叫：“小樱在这里，小樱别跑。”
　　众目睽睽之下，小樱被推上了舞台。那几个最先发现她的学生还一边在那里得意洋洋的准备袖手看戏，一边埋怨前排的于罗陆三人，说：“看戏啰，看戏啰，你们别这么坐立不安的好不好？”
　　陆念扭头冲他们做个鬼脸，说：“小樱又不会唱这首歌，你们就不怕她虐待你们的耳朵？”
　　那几个人不以为然，其中有个人说：“怕什么，让她跟着哼哼就是了，高风起唱得那么棒，对着她肯定能唱得更好。”
　　罗束素也回了一次头，用怜悯的眼光看了这几个人一眼，一言不发，然后转回头去，像电影里战争时代在防空洞中躲避轰炸的难民一样，伸手把自己的耳朵眼堵上。
　　有时候默默无语的行动比苦口婆心的劝说更能打动人心，三排的几个学生看到罗束素的举动，集体打了个寒战，小声嘀咕：“没这么夸张吧？”
　　陆念笑嘻嘻的以权威人士的口吻发布节目预报：“听了小樱的歌，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找不着调。”
　　那几个人用求救的眼光看着一直没说话也没动作的于悠游，悠游却板上钉钉的来了一句：“小樱的歌声，用三个‘大’字可以形容。”
　　“三个‘大’字？”几个人觉得还有一线希望。
　　“大声，大胆，大概！”希望破灭了。
　　这时候小樱的歌声在台上响起，绝对不是人们设想的跟着高风起哼哼的架势，而是一开口就把高风起的嗓音盖了下去，樱式唱法第一大特点“大声”被证实了。
　　小樱上去当然不会是接着高风起刚才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往下唱，而是和他一块从头唱起。然而现场再没有乐感的听众也能听得出来，这一次的开头虽然歌词和上一次一模一样，曲调却完全不同，就像重新原创过一遍似的，樱式唱法第二大特点“大胆”被证实了。
　　开头几句在混乱中唱完了，高风起一直弹着吉他，开始他还试图把小樱拉回正轨，但当他发现小樱跑调已经从北京的二环路跑到五环路，而自己也已经被带跑到四环路时，他也放弃了，随手弹着吉他，跟着小樱信马由缰的瞎吼。这样到了“剽悍的你”那几段时，现场的听众们只觉得魔音穿脑，痛不欲生，纷纷后悔起先前的起哄来。樱式唱法第三大特点“大概”也被证实了。
　　到了第三个“剽悍的你”时，主持人和评委都忍不住了，他们小声商议了几句，就由主持人飞奔过去抢走了小樱的话筒，这时他们刚刚唱到第四个“剽悍的你”。
　　听众们都长吁一口气，觉得主持人简直就是拯救劳苦大众于水深火热间的大救星。
　　高风起见主持人夺走小樱的话筒，便住了嘴，停了手。场上一片安静，小樱也不好意思的笑。只听主持人对着话筒说：“高风起和朱小樱同学的合唱很精彩，但每个选手的时间是有限的，现在该轮到下一个选手上场了。由于高风起同学这首歌一直没唱完，所以评委们决定不给他评分，但是为了奖励他们的精彩演出，评委们决定给他们设一个特别奖。现在请高风起和朱小樱领奖，下一个上场的是九号选手，请做好上台准备。”
　　大赛本来没有特别奖，所以特别奖的奖品，只是两只小小的毛绒玩具猪。那是一个评委在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权衡下，忍痛牺牲的刚刚买来准备送给女朋友的儿童节礼物。
　　就这样，评委们用两只小猪打发了之前的夺冠大热门高风起，而这个决定居然还获得了在场观众的一致认可。这样的结局是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就连高风起本人，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