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搭》佘惠敏

5、绯闻

　　5．绯闻
　　这之后，高风起在323寝室的公用称呼就从“小樱的心上人”变成了“那个小心眼的坏蛋”，愤恨的情绪把小樱从患得患失的泥沼中拯救出来，让她顺利的度过了接踵而至的五一长假。
　　可惜这种情绪持续得并不是太长。
　　五月的第二个周日，既是校庆，用陆念的话讲，又是小樱撞见高风起的“满月纪念日”。小樱早早起床，揣着水果刀，蹬着自行车，埋伏在校区中心大草坪边的一棵大树后，那里是预定搁展板的地方。她的想法很简单，等展板出来，飞车过去，挖了那张出糗的摔跤照就走人。让高风起的作品开天窗去吧，朱小樱可不丢这个人。
　　那天早上，薄薄的晨雾中，一群学生说说笑笑，按着展板角落上的编码，把它们一块块立起铺开，在路两边摆成长长的两行，一边摆还一边不时的对着展板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阵暴笑。
　　朱小樱郁闷的看着他们，心里不停的喊：快点快点，快点摆完快点走，不要影响我的行动计划！天啊，为什么要一边摆一边看，没什么好看的好不好？
　　可是最让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摆到最后几张展板的时候，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大家都跑过来看，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急速的对话声里，隐约传来高风起的名字。
　　朱小樱抱着脑袋在树后蹲下，完了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挖那张照片，她还做不出来，就算学电影里的抢匪那样套个袜子在头上，估计大家也能认出她。除了她，谁还会有这样的作案动机？
　　在树后发了一会呆，小樱又不死心的探头窥看，布展板的学生们还在那里恋恋不舍的观摩，一边看一边热烈的讨论。
　　不过是二十多米的距离，却让朱小樱觉得有天涯海角那么远。他们怎么还不走呢？
　　也许是小樱探头探脑的太过频繁，一个布展板的学生发现了她，挥手冲她大喊：“小樱，快过来看你的照片！”
　　小樱猛的缩回树后，接着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上自行车，嗖的一下骑远了。
　　她骑车到附近的荷塘，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发呆——怎么办呢？没脸见人了！要不要买顶假发，换条裙子，改变改变形象再出去见人？
　　然而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她就悲哀的发现，校园里并没有真正的静土。几个胸前别着红花的老校友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妈喊：“小姑娘，过来帮我们拍张合影好吗？”
　　她走过去，还没碰到他们递过来的相机，那个大妈就说：“哎哟，这不是草坪边展板上那个溜冰溜得很帅的姑娘吗？”
　　小樱一句话没搭，红着脸给他们拍了两张合影，就急匆匆的骑着自行车逃走。
　　走在路上，小樱心里发虚，总觉得别人都在看自己笑自己，心神恍惚之下，差点碰到一个人，为了避开那个人，又不小心撞到一棵林荫树上，把那辆破自行车的笼头撞歪了。
　　她恨恨的踹着自行车的笼头，想把它别过来，心里也不知道把那个公报私仇的高风起骂了多少遍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接听，正是高风起那坏小子扬扬自得的声音：“看到照片了吗？怎么样，拍得还不错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小樱恨恨的骂，“我都没脸见人了！”
　　高风起的声音倒是显得非常无辜以及诧异：“不会吧？我费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今天听到的反响都很不错呢！”
　　小樱懒得跟他废话，啪的关了手机。
　　她又踹了几下车笼头，这辆车有年头了，过去车笼头歪了的时候，她一直是这么修的，也一直能修好。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踹了几下，只听咯噔一声，车笼头裂了。她气得抓狂，把自行车扔到一边，杀气腾腾的就往大草坪那边走。
　　——豁出去了！我就明目张胆的给他开天窗了，还能给我记过不成？
　　她走到大草坪边的展板区，别的展板边仅有路过的偶尔驻足的一两个行人，只有一块展板边围了七八个人在看。她对准观众最多的这块展板走去，手放在口袋里，拽紧了水果刀的刀把。
　　这时正是上午十点半，展板的正中，一张脸部特写在明媚的阳光下，凝视着所有靠近她的观众。
　　正是小樱发现高风起后惊慌失措而摔跤的一瞬。这张特写的表情非常微妙，既有还没来得及消退的潇洒和自得，又有刚刚升起的惊愕和无措，还有若隐若现的甜蜜和喜悦，以及若有若无的懊恼和沮丧。种种似乎互相矛盾的神情融入到一张宜男宜女的俊秀脸庞上，却散发着说不出的和谐与吸引，像传说中神秘而美丽的仙境，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要探一探究竟。
　　小樱本来捏着水果刀要把这张照片切下来带走的，这时竟然也被吸引住了，下不去手。
　　她摸摸自己的脸，心中暗叹，原来生活照也可以拍得这么美！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标准美女照，而是抓住了一个少年表情最生动的一瞬，这种美凝固了时间，超越了性别，让观众看到了最飞扬动人的青春，想起了最甜蜜怅惘的初恋。
　　展板的布局也极尽巧思。整体的背景是一整张处理得极淡的远景照片，繁茂的树木，庞大的场馆，穿梭的人群，都被处理成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剪影。前景的照片则用许多张融合而成，张与张之间用图像软件处理过，没有明显的分隔，连在一起，就成了展板上一条曲折回绕的彩带。彩带上最突出的是一条跃动的人影，像五线谱上跃动的音符一样，舞出动人的篇章——有时连续得像是带上了虚影，有时又被周边的人群和树木隔开，这样的处理，既模拟了视频的动感，又突出了精彩的定格，把照片和电视各自的优势结合起来，让人耳目一新。
　　怪不得高风起说他费了好长时间才做好！小樱看着展板，最初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内心深处涌出的窃喜。她恋恋不舍的看了好一会，才一步一跳兴致勃勃的往宿舍走。
　　整整一天，小樱的嘴角都含着恍惚的笑意。
　　可是，有一件事还是让她有点犯愁：她在电话里骂了高风起呢，怎么才能既表示自己的歉意，又不显得太没面子呢？
　　到了晚上，这个问题获得了轻而易举的解决。
　　由于白天校庆活动的成功，晚间学生会的庆功会也开得格外热闹。整整一间大教室被他们占用，几百号参与了组织活动的学生把这里挤得满满的，323宿舍的朱陆罗三女生都被于悠游临时抓差，提前来这里布置会场。
　　朱小樱被分到了打气球的任务。她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心不在焉的拿气筒打着气球，正昏昏欲睡间，却见到高风起走过来，冲她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大头鬼来了！”
　　朱小樱精神一振，吐吐舌头，活泼的笑：“对不起，谁叫你不事先把照片给我看看呢？骂你大头鬼的时候，我正心虚，还没敢去看那张照片呢。”
　　“你也喜欢这张照片？”高风起喜滋滋的坐到她身边，也拿了几个气球过来打，“那就好，那就好，不枉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做后期处理。”
　　这时盛放和阿都也跑过来，挤眉弄眼的往两人身边凑。盛放凑到高风起那边说：“哟，摄影师过来跟女主角交流心得了！”阿都凑到朱小樱这边说：“有女主角了？我来当男主角行不行？”
　　高风起也不说话，抢过小樱手里的气筒，啪啪的就把气球冲着阿都和盛放各打爆两个，一边打一边说，“一边去，一边去，别来凑热闹，还不快走？”
　　朱小樱见他们闹得凶，忍不住看了高风起一眼。不料高风起居然回头和她解释说：“这俩人太烦了，我不想他们在这里。”
　　这话一说出来，小樱立马觉得如饮醇酒，晕晕乎乎了：不想他们在这，难道是想单独和我呆在一起？
　　这一犯晕，后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是不停的傻笑，一边打气球一边傻笑，对着高风起打爆了好几个气球，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会场布置好后，大家开始玩游戏，间或有人表演节目，节目和游戏都很棒，可因为高风起没呆在身边了，小樱都有点心不在焉。
　　大概是校庆的经费比较充裕吧，最后一个节目，居然安排了一个超大蛋糕送上来让大家吃。
　　蛋糕一上来，大家都疯了，人人都去抢上一角蛋糕，不管熟不熟，都拿了蛋糕乱抹。
　　小樱拿着蛋糕，满场搜寻高风起的身影，一不留神，就被溜过来的盛放和罗束素一人抹花了半张脸。她四处找餐巾纸，哀怨的清理着满脸的奶油，却见一个脸上身上比自己还要油花花的人冲过来，笑嘻嘻的对她说：“嗨，别擦了，反正擦干净了也会被抹花。”
　　小樱细看了一下，不由得骇笑：“天啊，高风起，你居然被抹得这么惨！”
　　高风起的头发和眉毛都是白花花的，脸上更不用说。他点头大笑：“是啊，已经被几十只爪子蹂躏过了！还是你这里清净点，我过来躲躲战火。”
　　已经被几十只爪子蹂躏过了？小樱看着他沾满奶油的脸，忽然很想步那些爪子们的后尘，借抹奶油的机会捏捏他的脸蛋。也许是那晚的气氛太热烈，让小樱的头脑有些发热，鬼使神差的，她谄笑着问他：“你可不可以满足我一下？”
　　他愣了愣，然后笑着点头。
　　小樱抓起手里的半角蛋糕，就往他脸上招呼。
　　他迅速躲开，一边躲一边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小樱尴尬的停手。
　　他也有点尴尬，解释说：“我还以为你要我往你脸上抹！”
　　小樱嘟起嘴，沮丧的问：“我看起来有那么笨吗？”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心软，站在那里，摆出英勇就义的架势，说：“好，你来吧！”
　　小樱笑了，停在半空的手顺势挥过去，结结实实的摸了一把他的脸。
　　一道闪光掠过。
　　小樱回头，看见阿都举着一个数码相机，正得意的冲他们笑。
　　校庆这一天，就在这样的大怒大喜中晕晕乎乎的度过，庆功会结束已是半夜，小樱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又迷迷糊糊的赶去上课。
　　这堂课是大课，几个班的学生一块上。她起晚了，迟到了一两分钟，一进教室，就响起一阵嗡嗡声，过了好一会才停歇下去。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冲着她挤眉弄眼的笑。陆念冲她挥手，指着身边的空座招呼她过去。她匆匆坐下，愕然发现，陆念摊在桌上的无线上网笔记本电脑上，赫然放着一张她昨日调戏高风起的罪证。
　　应该就是阿都拍的那张照片，两个人油光满面的都不大好看，可是表情都很愉快，眉毛抖成花，眼睛淌满笑。高风起笑得有点傻，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朱小樱笑得有点邪，一只手还得意洋洋的捏在他下巴上。
　　“怎么样？手感如何？”陆念小声的问她。
　　朱小樱轻轻的哀嚎：“不会吧，你怎么有这张照片？不是阿都拍的么？”
　　“他上传到昨天参加活动的人都能上去的公共邮箱了，传了很多人的照片，数这张最经典。”陆念热心的锲而不舍的八卦，“怎么样？白马王子的脸蛋手感如何？”
　　“公共邮箱？”朱小樱恨恨的咬牙，“那不是大家都知道了？我什么都没干，只是跟别人一样往他脸上抹蛋糕而已，怎么这张照片看起来这么邪乎？”
　　“你本来就一直想要吃了他么，这一张只是反应了你的真实想法而已。”陆念满不在乎的笑，“手感不错吧？这次你满足了吧？”
　　这堂课朱小樱都没怎么听进去，满脑子的紧张和别扭，恨不得学沙漠里的鸵鸟那样，赶紧挖个坑把自己脑袋埋起来。到了下课的时候，不少相熟的同学都围过来，有两个隔得老远的就大喊：“小樱，泡到帅哥要请客！”
　　“什么呀，还没泡到呢！”小樱脱口而出。
　　“哦，那就是承认你在泡啰～”一个平常老跟小樱混在一起玩的小男生贼兮兮的笑着说，“要不要兄弟出马帮帮你？”
　　“没有没有，没有泡他，我跟他只是朋友。”小樱慌忙否认。
　　“他？”另一个同学阴阳怪气的模仿小樱的腔调，“他是谁啊？”
　　这天上午就在这样的混乱中度过，好容易熬到中午，小樱赶紧抓了悠游束素和陆念，到一个人比较少的食堂吃饭兼求救。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小樱愁眉苦脸的食不下咽，“大家都在传我们的绯闻，可高风起还没任何反应呢。悠游，这真是羊肉没吃着空惹一身骚啊，你传授的五词方针派不上用场了，他肯定知道我喜欢他了。”
　　罗束素轻拍她的肩：“镇定点镇定点，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
　　于悠游慢悠悠的说：“别着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先吃饭，我正在帮你想招呢。吃完饭慢慢跟你讲。”
　　小樱三口两口扒完饭，然后就一边啜着饮料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悠游。
　　悠游慢条斯理的吃完饭，拿餐巾纸抹抹嘴，又喝了两口水，这才微微笑着说：“大家传你的绯闻，这是好事。”
　　“好事？这下子大家都知道我喜欢他了！”小樱愤愤的说。
　　“你喜欢他？你今天当着同学们的面承认过么？”
　　“那倒没有，可是……”
　　“没有就好。”于悠游迅速打断小樱的话，“只要你不承认，传言就是传言，五词方针继续有效。”
　　“可是这样影响不好……”小樱委委屈屈的说。
　　“先说你现在担心的影响。”悠游胸有成竹，“都说要做一只勾搭书生的小狐狸了，你见过没骚味的狐狸精吗？但凡狐狸精，或者想和一个人玩暧昧也好，想吃一个人也好，怎么可能做到只有这个人知道旁人都不知道呢？舆论压力也是一种可以利用的借力，毕竟书生不是活在深山里了。一个狐狸精如果在乎众人的看法，而不懂得如何去利用众人的影响，那估计就没有成功的基础了。”
　　“你是说用绯闻逼高风起就范么？”小樱挠头叹气，“我觉得他不是这么没主见的人。他对我一直很好，可也没有过分的好……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他，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我，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有点想放弃了。”
　　悠游摇摇头：“你假设他是根不知道你喜欢他的笨木头也好，假设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可恶小男生也好，都只是你根据对手调整对策的依据，而不是你被打击的理由嘛。狐狸精可都是不怕对手高杆，只怕遇不到对手的。”
　　小樱一手托腮，一手拿勺子在盘里无意识的乱划：“我真的不想把恋爱玩成战斗游戏，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会放弃。”
　　悠游笑了：“感情洁癖啊你？不过恭喜你了，巨蟹座基本上是属于量变到质变类型，他们不可能一见钟情而开展行动，所以目前为止的状况，都不能说明你已经出局。但你要注意的是，他们天性的温柔或者说包容，使得和他们成为朋友很容易，而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到达必须得发生变化的阶段。否则，旁人都开始起哄，而你们却没有任何进展，并且你还没让他感受到暗示的话，他会将这段感觉掩埋或者定义到真的朋友关系里，那样就危险了哦～”
　　“怎么进展？怎么暗示？”陆念插嘴进来替小樱提问，“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好难哦～”
　　悠游眨眨眼：“举个例子吧，下次在碰到今天这种情况，在大家起哄或者闹你的时候，略带玩笑的回答人家说，‘高风起对我那么坏，我们怎么可能？’，或者是‘他和我不熟啦，不信你问他’。总之，把舆论引到你这边没表态，但让他表态的态势。让他隐约明白，原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达需要他主动点的地步了，你这可爱的狐狸精，在抱怨他不够熟呢！”
　　小樱吃惊的张大嘴：“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悠游笑嘻嘻的站起来，“今天的爱情选修课上完了，现在，咱们回去上专业必修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