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76、种花

　　夜晚即将过去，天光渐亮。外部围着数千来意不明的禁军精兵，屋内是三个动弹不得的点春湖大魔头。楼望白便在这种情况下，倚在萧简膝上睡着了。

　　萧简等了一会儿，听他呼吸匀净，稍微动了动腿脚他也没反应，才确认这是睡着了。他无言地看了一眼陆温雪，陆温雪笑道：“怎么？”

　　萧简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好像应该是认识他的。”

　　陆温雪道：“你从小在点春湖长大，记忆并未缺失，不是么？”

　　萧简皱了皱眉，努力想了想，道：“那倒也是的。”

　　“简儿。”陆温雪柔声道，“外面的人都视我们为邪魔，他不可能与你有什么瓜葛，更不可能有什么交情。”

　　萧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他并无恶意，而且看着还很认识我们……”他也很信任我，否则也不会就这样睡着了。

　　“我跟他算是有几面之缘罢，不过没什么交情。”陆温雪含笑道，“他功夫不错，又不像咱们带有鸩血血脉受制，倒是可以借助他突围而出。”

　　萧简没有答话，似是觉得这般利用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颇为不妥，不久便听到自己膝头传来楼望白的声音：“你要我帮忙可以直说嘛，趁我睡觉时算计来算计去是怎么回事。”

　　陆温雪无所谓道：“反正你也听见了，直不直说都一样。”

　　楼望白坐起来，还有点睡眼惺忪的，头发散乱着也不以为意，道：“这些什么禁军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吗？”

　　“有数，不过我不太想说。”

　　“我也不是很想听。”

　　陆温雪笑道：“要说给别人听，我还真的不太愿意，但说给你听，我却觉得好像不用顾虑太多。”

　　楼望白见他一副又很想说的样子了，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你要说也可以，不过我不一定愿意听。”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话，陆温雪多半会以为是此人欲擒故纵，但楼望白这么说却是真的不一定愿意听——他懒。

　　陆温雪笑笑，不再纠结这件事，缓缓道：“你还记得青女降？”楼望白没有回答，陆温雪也没有等他，他知道他绝不会不记得的，继续道：“你们当时都以为那枚青女降是我带过去的，其实不是，那枚青女降的叶子，这么多年来就藏在青鸟岩下，火|药除了保护陵墓入口之外，也是为了保护青女降。”

　　楼望白“啊”了一声，不解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它都没发芽，你们一来就发芽了？”你们特么的是青帝么。

　　陆温雪道：“自然有原因，这便是我要说的一件大秘密……”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对说出这种秘密还是有些犹豫，才道：“因为青女降除了必须种植于千年冰雪之下才能成活之外，必须要受了鸩血才能发芽，再以鸩血浇灌，才能开花。青女降的生长环境要在冰雪之中，浇灌的材料却在荒漠之内，这才是青女降千年难得一遇的原因。”

　　青女降生死人肉白骨，本就是传说中的异宝，只因种子稀少，且无法种植成功而几乎无人得见。陆温雪就这样平平常常地，仿佛说的是沙漠中最平凡的一朵草花如何开放一般地，说出了这个秘密。而楼望白也好像听一句最简单的种花秘方一般普普通通地听完了。

　　“自古到今的皇帝，十个有九个盼着长生不老，千秋万代。”陆温雪慢慢道，“皇宫大内秘宝无数，有一颗青女降的花籽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皇家是怎么知道青女降的培植必须使用鸩血的。”

　　“呃，这么说禁军已经精准锁定就是你们三个身上带鸩血了吗。”楼望白道，“他们还挺机智……”

　　“不是。”陆温雪苦笑道，“他们在附近撒满了克制药物，我为了不那么快暴露，暗中下令所有人先不要反抗，看看情况再说……没想到他们竟在关押我们的每个屋子里都涂满了药，准备如此充分。所幸的是，他们因此而不知道目标究竟是什么人，所以尚未有什么明显动作。”

　　楼望白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被严加看管的，所以我自曝是人蛊的师父他们才把我扔这里来，这么看来是随便扔的啊，我运气真好。”看向萧简道，“看来我和囝囝还是很有缘分的！”

　　萧简：“……”

　　陆温雪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说正事，楼望白喜滋滋了一会儿，道：“那他们会采取什么方式排查出你们？”

　　陆温雪道：“你说呢？”

　　“我说啊。”楼望白想了一会儿，“好麻烦啊，干脆都带回去算了。”

　　“算你说对一半吧。”陆温雪道，“全都囚禁起来是真的，全都带回去太麻烦。”

　　“那要怎么样？”

　　陆温雪舔了舔嘴唇，笑道：“若是我的话，一个个放血，一个个试。”

　　楼望白一怔：“怎么试，这里有现成的青女降吗？”

　　“需要什么青女降。”陆温雪柔声道，“鸩血是剧毒，你不知道吗？此处充满克制鸩毒的药物，放血时你若是反抗了，说明你并不受药物所制，那你就不是，若是你不反抗，放了血给其他人喝下，喝下不死就说明你不是。”

　　楼望白有点发呆，陆温雪以为他是惊讶于这种毒辣的法子，未料过了半晌他忽然道：“说到鸩血剧毒我想起来了。”

　　“嗯？”

　　楼望白艰难道：“囝囝养的那个小毒物，被我丢在鳄鱼洞口，忘了拎进来了……”

　　“……”陆温雪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只鸟！”

　　楼望白叹气道：“它被我关笼子里了，万一我出不去了它会不会饿死。”

　　陆温雪冷冷道：“不会，鸩鸟的喙极硬，能自己啄开笼子。”

　　“那就好。”楼望白后悔了一阵，“你继续说。”

　　“……”陆温雪差点忘了自己说到了哪，幸好楼望白想了起来，问道：“如今点春湖中还有多少人？”

　　“三四十人总是有的罢。”陆温雪道，“若是我下令反攻，他们必定会立即行动，但禁军人数太多，我不太想硬拼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停了停，“不知楼岛主有没有兴趣帮我这个忙？”

　　楼望白看了看萧简。萧简晃了一下神，楼望白道：“这个忙，看上去是不帮也得帮的了。”

　　萧简道：“其实不必。我……我真的不认识你，可能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楼望白的眼睛里神色平静，未见失望，也未见欣喜，萧简从未见过这样无悲无喜，却如此温柔的眼睛。他看了萧简一会儿，低声道：“不用你认识我，但我要找的就是你。”

　　“你师兄还在华山等我们去接他，然后一起找个僻静之所，一同起居吃饭，一同习武练剑。你不记得的事，到时候就都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