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7、睡觉（捉虫）

　　于是萧简先行回竹屋去，屈楠原本也想去，奈何火还烧着，就继续炒菜。萧简很怀疑：“那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你怎么办？”

　　屈楠认真地说：“先把火灭了，去看看师父再说。”

　　萧简彻底服了：“可以。”

　　屈楠不好意思道：“就是有点浪费木柴了，重新生起火把锅烧热要挺久呢。”

　　萧简无言地表示拜服，离开厨房。他昨晚来得有点晚，又困又饿，楼望白只往自己床下丢了床被子一指，他也来不及想别的就先睡了，都没注意过竹屋中是什么模样。如今一个人走回房，得了点时间细细打量，竹屋中陈设简单，不少家什都是竹制的，和竹屋一样泛着淡黄色，有的已经摩挲出光润如玉的色泽，想是用了很久了。除了楼望白和屈楠的房间，另外一间房堆满了竹制的书架，密密麻麻排满了书。

　　萧简有心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书，不过毕竟身负屈楠的所托，虽然他完全不信楼望白能累着，但是……算了，好歹也是他师父，不能太没良心，勉为其难去看看他还活着没有好了。

　　楼望白卷着被子睡得一声不吭，萧简走近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觉得这个老王八的脸色真的有点苍白。他心头一突，伸手过去探楼望白的手腕，确定此人的脉搏还强劲有力地跳动着，无语地抽手离开，楼望白手腕忽然一翻，扣住了他的脉门。

　　萧简确实从小没有习过武，反应再快也比不过楼望白这种等级的高手，被这么又急又狠地一捏差点叫出声来，憋得脸色通红，颤声道：“是我。”

　　楼望白两眼还有点朦胧，不久就清醒了，放开他后坐起来，问：“要吃饭了吗？”

　　萧简一边揉自己的手腕一边点头，楼望白顶着一头杂乱的毛下了床，先到脸盆架旁边去洗脸，洗着洗着身体一歪头一点整个人都差点载进水盆里，被冷水一激清醒了过来，胡乱抓了把毛巾呼噜了一下脸，又坐到桌旁去梳头，拿着牛角梳在头上随便插了两下，脑袋又不自禁地往下点，额头砰的一声磕在桌面上。

　　萧简：“……”

　　楼望白半睡不醒地抬起头，额头上有个滑稽的红色印子。左右看看，发现了自己新收的关门弟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将牛角梳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则又往桌上一磕，不动了。

　　萧简呆呆地拿着牛角梳站在原地，这是有多困？昨天晚上是折腾了一会儿没错，但回来的时候毕竟也没有真的多晚，何况习武之人内息丰沛，根本不至于搞成这么睡眠不足的样子。看来屈楠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真实性的，楼望白累着了确实会犯病——懒病。

　　尽管暂时来说萧简对楼望白没什么徒弟对师父的敬爱之意，但是毕竟也算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何况还有不少关于父亲的未解之谜要着落在楼望白身上，再何况他还承诺了要服侍师父一辈子什么的……萧简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决定听楼望白的，先给他梳头。

　　这活儿他不是没干过，由于老爹的常年不回家，他在绿洲中几乎算是吃百家饭长大，长期欠人情的滋味不是很好受，所以他也经常做些什么报答别人——例如帮左隔壁黄叔叔看孩子，帮右隔壁朱阿姨梳头，帮前屋的陆哥哥切药材之类。不过楼望白的头发是比朱阿姨的乱多了，也不知道这个回笼觉是怎么睡的，短短半天时光，好几处都缠成乱窠，偏偏他头发还厚得很，牛角梳几乎梳不下去，萧简握着他的发尾往下拉，“咔”的一声，牛角梳断了。

　　“……”萧简苦着脸用断了的梳子沾了点水，一点一点梳开纠结的部分，又从头到尾梳到通顺了，在地上找到楼望白随手丢下的竹簪，给他挽了个髻。弄好不久，屈楠在外喊道：“吃饭啦——”

　　楼望白瞬间抬头，神采奕奕地站起来，气壮山河道：“吃饭！”

　　“……”

　　萧简无精打采地开始吃来到白若岛后的第一顿像样的餐饭（之前的猪食不算），楼望白此时已经了无睡意，并且在他才吃掉半碗饭的时候添了第二碗。

　　萧简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楼望白和屈楠还在旁边表演师慈徒孝：

　　“师父今天睡得晚了不少，是累着了么？”

　　“嗯，是有点累。”

　　“左右也无事，吃过饭可以再睡会儿。”

　　“好。”

　　“咳！”这是萧简的声音。又睡？睡成猪睡成神了！他忽然想起老实人师兄也有睡成猪的习惯……罢了，王八也可以称作为玄武，玄武乃是四神之一，可能王八岛真的还有个别名叫诸神岛，一头猪的猪。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楼望白终于想起了他，转向屈楠控诉道：

　　“你师弟给我梳头时梳断了一根牛角梳。”

　　“没事没事。”屈楠一边安慰师父一边抚慰师弟，“栏里的小白和小黄顶角玩，刚好顶掉了一个角，炮制一下做个新的梳子。”

　　楼望白点头道：“下午让你师弟做，你去练一下第二章拳法。”

　　“好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萧简这一天的下午安排了，吃完午饭后被屈楠带到煤炉旁边，放上一锅水，水里煮着牛角，发出一股诡异的味道。

　　“师弟，牛角里带有一点牛自身的血肉，所以有怪味，要用煤炉煮上半个时辰，把血肉和里面的小骨头煮烂脱落。不可久煮，否则损伤牛角。”屈楠谆谆教诲道，“你在这里看着火，我先去练一会儿。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萧简瞪眼看着在沉在水里的牛角，屈楠口中掉了牛角的“小白”是头罕见的白水牛，因此水中煮着的牛角也是通体洁白中略带一点灰黄色的不规则花纹，煞是好看。

　　屈楠见他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觉得吩咐得差不多了，放心道：“那我走啦。”

　　萧简道：“师兄，你怎么连炮制牛角都会？”

　　屈楠“啊”了一声，道：“师父书房里有很多分门别类的书，我闲来无事看看蚕桑工事，有趣的就记住了。”

　　……这就是你什么都会偏偏武功特差的原因！萧简不断腹诽，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煮着牛角的水渐渐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萧简习惯了一个人呆着，倒也不觉得时间难过，抬头看了看，半个时辰差不多到了，便先将煮水的锅端离了火放在一旁，远远望了屈楠所在之处一眼，屈楠还在摆着架势打拳。

　　他牢牢记着楼望白所说的“不会教你武功”的话，心中一股难以名状的傲气涌上来，不肯偷窥任何一招一式，因此并不走过去，径自回了竹屋，去那间堆满了书的屋子。

　　回竹屋后难免探头看了楼望白一眼，果然又已经卷着被子睡得死猪一般了。萧简简直完全想不明白这种一天睡得超过十个时辰的人是怎么练就一身能除魔……能杀死父亲的本事的，正要抬脚离开，楼望白却忽然翻了个身，脸朝着门外，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往床前的地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忽地便微微抬起了身子，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重新倒回去，又睡着了。

　　萧简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去隔壁看书。竹制的书架分门别类塞得满满当当，上到天文地理，下到三教九流江湖数术，中间有屈楠所说的农事工事，最神奇的是还有《孕婴大全》。

　　萧简看着那本《孕婴大全》叹为观止，忽然起了很大兴趣，毕竟他也是帮隔壁黄叔叔看过孩子的人。于是搬来一个竹凳踩上去踮着脚拿书，刚要摸到时，忽然心头一个激灵，想到了自己以前照看黄叔叔家的小胖儿子的情景。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夏日的午后又总是叫人昏昏欲睡，因此他往往一边摇着小胖子的小摇篮床一边打瞌睡，每每睡了一会儿忽然惊醒，便会不放心地伸手摸摸小床，以确定那小胖子没有自行爬出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