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63、影子

　　萧简虽然不太看得懂武功招式，但小时候也研究过“算术剑法”，对谁赢谁输尚能分辨，见严少英赢定了便不再有兴趣继续看下去，暗搓搓钻进人群，却见楼望白整个人歪在座椅内，头抵在大殿圆柱上，已经十分安然地睡着了。

　　萧简哭笑不得，他这位师父在地下那么久都没睡觉，捱到此时才睡已经十分给面子了。屈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停顿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将手中一碗茶水递给他。萧简一眼便知师兄见到楼望白后骨子里做牛做马服侍师父的血液又复燃了，只怕在意识到之前便已经去给楼望白沏了茶，忍笑接过，道：“谢谢这位兄台。”

　　五蝠已败下阵来，严少英拂袖而立，道：“承让。”

　　五张一模一样的脸神色灰败，只怕未曾想过竟会落败，向严少英一拱手便要退出大殿，严少英冷冷道：“既是比武已输，还请五位留下罢！”话音刚落，衣袖一拂，一股极强的劲风拦住五人去路，五蝠中原已有三人在打斗中被严少英点穴受伤，如今不成阵型，轻易被扫了回去。严少英的随从们一声大喝，顺势上前将五人绑得结结实实。

　　严少英轻呼了一口气，回过身来，大殿中方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众人对白若岛这类海外歪门邪道多少还是有些忌惮，楼望白与神枪五蝠一番机锋也不知是真是假，何况这位楼岛主若是真的神功盖世，为何不直接留下或杀了魔教中人？他当年明明是杀自己的师兄萧鸿都十分干脆的。因此对于楼望白的所谓“不战而退人之兵”，大部分人仍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严少英此番凭借真本事一人力敌五人，又将这五人俘获，实在是十分给正道长脸。

　　萧简叽叽歪歪：“我们就这么在这里等魔教一个个来踢馆了？不出去瞧瞧么？”

　　屈楠道：“你和……楼岛主从地下出来不知道，大殿之外已布满了蛇虫鼠蚁，与当日木栈桥上一般……不，更甚。”

　　萧简恍然，道：“难怪严盟主擒了这五人暂时不杀。”

　　屈楠倒是有些疑惑，还没想明白擒获后杀与不杀有何区别，便已见严少英的随从们绑好五蝠后已十分迅捷地动手，转瞬便将五人全身搜了个遍，搜出来的几个瓶瓶罐罐，尽数拿到吴不灵面前。吴不灵挨个打开嗅了嗅，摇头道：“并无蛇毒鸩毒的解药，不过是些金创药，配方不错，有受伤的侠士可以先拿去用。”

　　严家随从点头称是，分头将金创药分发完毕，又回到原处将五蝠围住，不久之后便传出一声闷哼。

　　萧简脸上微有不忍，屈楠道：“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留了活口自然是要逼供。”一个仿佛在冰窖内呆了多年的声音忽地想起，萧简脱口道：“你怎么在这？”

　　赵三道：“我一直在这，你此时才看到？”

　　萧简想都没想就“切”出了声，赵三冷冷道：“我好像说过，你再切一声试试。”“试”字尚在嘴边，一支袖箭已朝着萧简直射而来，萧简尚未及反应，便听身旁一声浅浅的叹息，楼望白闭着眼睛伸了右臂，随手一拨，袖箭落地，“当”的一声响。

　　这种种变故不过在眨眼之间，萧简出了一身冷汗，方怒视着赵三道：“哪有你这样一言不合便伤人性命的？”

　　赵三道：“我警告过你一次了，你不记得是你的问题。”

　　萧简张嘴，十分想反唇相讥，然而自忖实在是没把握躲过这人的暗器，又不想再打扰师父麻烦他出手，只得恨恨地闭嘴。

　　楼望白道：“这里太吵，囝……难睡得很，魔教还来不来了，不来我去后边客房睡了。”

　　萧简无言道：“去不了了，四面八方都被毒虫围住了。”

　　楼望白很失望，又叹了口气。赵三望着他，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方道：“你有病？”

　　萧简道：“你才有病！”

　　赵三抬了抬手，萧简迅速躲到了师父身后。楼望白道：“你要问什么？”

　　赵三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斟酌应该怎么说，最终仍是道：“算了，没什么。”

　　萧简忍不住悄悄白了他一眼，这怪人自见到师父开始便形迹可疑，似乎很有要纠缠不清的企图，令他相当的不舒服，可又偏偏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楼望白道：“这人我好不容易救下的，又带着从地道里爬回了这里，给个面子别盯着他打了。”

　　赵三矢口否认道：“我没有盯着他……”

　　楼望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都意图打他好几次了，换个人打打吧。”

　　“……”赵三好像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悻悻道，“罢了。”

　　五蝠安静了许久，此时忽又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屈楠吓了一跳，萧简微微皱眉。赵三道：“能在严家人手里熬这么久才叫出声，这五个也算是人物了。”

　　楼望白道：“这是在干什么？”

　　赵三：“严家祖上是带兵大将军，自有拷打战俘的一套本事……”

　　雪地中传来极轻的簌簌声，数片雪花夹杂着寒风飘进殿内，裹进一个极轻小的人——他仿佛就是那几片雪花凝成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即便站在阳光下，都似没有影子。

　　严少英神色凝重地看向门口，那人却只在门口“飘”了一会儿，便又不知飘去了哪里，不久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一名严家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就没了头颅！

　　这声尖叫过后，大殿中便再无任何声音。

　　倒是一种轻飘飘如游丝的声音慢慢漾了出来：“老朽多年不曾出来走动了……这江湖中的年轻人……依然没什么长进……”

　　有些上了年纪的终于勃然变色：“鬼……鬼影……”

　　那声音叹息道：“总算……还有人记得鬼影先生……严家来了几个人……站出来瞧瞧……你们动了五蝠几下……我就要你们几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