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55、出口

　　谢幸低下头，垂眼看自己的手，许久后神情恢复平静，缓缓道：“六皇子三年前便已死，如今的只是谢幸。”

　　沈篱轻“嗤”了一声，也不反驳什么，走到画卷前细细地看。

　　“不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谢幸微笑了一下，“尽管你当年易容混进大内应该只是为了躲避仇家，也引来了神秘高手误伤我母亲……但到底不算你的错，何况若非得此机缘，我的病只怕没有别人可以治好。救命之恩不可忘，多谢。”说罢倾身一揖。

　　沈篱侧过了身体，不肯受他这一礼，随口道：“不用客气，仇人确实是我引进宫的，两下相抵，咱们互不相欠。”

　　谢幸轻声叹了口气，喃喃道：“缘起缘灭，因因果果，皆如梦幻泡影。”

　　沈篱不去管他在念些什么经，看了一会儿画卷仍是觉得心中不爽，道：“都怪那小子非要喝破我的身份，不然咱们就当从没认识过岂不是避免了许多尴尬。”

　　谢幸笑道：“他心系自己关爱之人，自不肯放过一线生机的。”

　　沈篱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是点春湖的人蛊，几百年才能出这么一个，陆温雪舍不得就这么简单炸死他的，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谢幸怔了怔，没怎么挺明白。沈篱说完就算，也不再另外解释，又看了一遍画卷，道：“太上定然不会一门心思就想着要把祝青明困在这里的，离开这里的方法应该也不太难，只是我们还没想到。”

　　谢幸点了点头，道：“太上难道也曾是佛门中人么，这丛竹子为何会长在山寺中？”

　　沈篱眼睛一亮，想了想，笑道：“跟佛门无关，寺中竹，是一个等字。”

　　他走前几步，握住了那幅山寺丛竹的卷轴：“三幅画正着看是祝青明是猪，倒着看却是祝青明，等。”画卷被徐徐卷起，最终露出了遮在背后的暗门。

　　萧简摸了一会儿棋盘，道：“左右还没找到出口，跟我讲讲太师父的事吧。”

　　“呃。”楼望白仰天想了一会儿，他是真的不太记得了，“师父很懒的，最喜欢在岛上闲逛，心情很好天气也很好的时候才会教我们一点武功，一套剑法也就耍一次，学不学得会都看运气。”

　　萧简失笑道：“和你当年舞剑给我看一样么？”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教你，想来你也应该学得会吧。”楼望白大言不惭道，“我还是有不少剑招没学全的，师父会的太杂，有时候他在练剑，我在走神，那几招就再也学不到了。”

　　“我爹呢，也没学到吗？”

　　“你爹的剑招都是靠我记下来再教给他的。他悟性不错，练武的韧劲很强，人也算聪明……无奈记性不佳，只看一遍根本记不住。反正师父也不考较我们俩练得怎么样了，偶尔见到我在教你爹练武，他也不太管。”

　　“实在闲得无聊他就随手带我或者带你爹出海去，到附近岛屿换点食水衣物。”楼望白絮絮道，“他虽然内力深厚驻颜有术，当时毕竟已是百岁高龄，带着个小孩子到处逛总是显得很奇怪，他便号称自己儿子给孙子娶了小妈，他只得带伤心的孙子出来玩。”

　　“……”萧简想起了当初离开白若岛时楼望白面不改色声称的自己是“小妈”，他还怀疑过自己这位师父是从哪知道有小妈这种事的，原来竟是太师父的遗风。

　　“白若岛虽处于北海，但可能是因为海上天气与陆地不同，在我记忆中岛上是从不下雪的，常年都较为温暖。只有一年不知为何飘了几片雪花，但只能从空中隐隐见到，不待落下便消失不见了。”楼望白有些出神，“师父仰着头看了很久。”

　　萧简不由得觉得有点难过，道：“他想起昆仑山了。”

　　“我原本不懂得，现在看来只怕正是如此。”楼望白道，“师父走前的最后两年，只要有空闲时间便在伐木造船，大船造完没多久，师父说他大限将至，想要远行。”

　　萧简和他对望了一眼，失声道：“那条船上只怕……”

　　楼望白点头道：“如今想来，只怕船上便有祝青明的遗骨。师父出发前将我和你爹叫到跟前，说他这一生很失败，自以为天纵奇才，却没用自己的本事做些该做的事。少年时心高气傲，满以为胜过别人才是最重要的，后来发现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时，却已蹉跎过了那么多时间了。”

　　他对师父模样的印象已经逐年稀薄，但他离开前的这段话却还记得清楚。

　　“他说你爹有些像他，千万要坚定心志，就算出岛也该做些顶天立地的男儿该做之事，说我就……”楼望白笑道，“叫我别多想，安安心心认认真真活着便是。”

　　萧简也跟着笑了笑，想起萧鸿在世时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抿了抿。楼望白一看他表情便知道他想起他爹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可惜师父从未提起与祝青明的当年事，否则我仔细回想一下，说不定你就能推测出来他到底会设下什么局让祝青明来闯了。”

　　萧简道：“我想到了。”

　　“嗯？”

　　“他连死都要跟祝青明一起死的，对祝青明自然是至死不渝。”萧简拿了两粒棋子放到棋盘上去，眼看着棋盘再次弹开露出那两块写了字的木片，“所以他是不会设什么将祝青明困死的局的，他不过是要祝青明作出选择。”

　　他伸手，直接将那块“输了你娶我”的木牌子拿了起来：“他要祝青明给他答案。”

　　木牌堪堪离开棋盘，石壁便发出沉闷的声响，壁上暗门缓缓移开，后面一条暗幽幽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通道内却传来沈篱的笑声：“你们不行啊，竟然比我们晚出来这么多。”

　　萧简嗤之以鼻道：“你们那边的出口一定比我们的简单。”伸手取了一盏鲛人油灯，拉过楼望白的手，和他一同走进通道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