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48、鸩血

　　楼望白在朦胧中闻到一阵檀香味，这香味也不算浓烈，却沁入心脾，叫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他抽了抽鼻子，灵台逐渐清明，睁开眼睛，却见一灯如豆，檀香味正是从那盏灯内传出。昏暗的光线之下，萧简斜倚在他身边，鼻息微微，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轻轻动动手指，原本因为鸩毒的缘故而麻木的右手已活动自如，背后零碎细小的伤口也没了折磨人的疼痛，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他有些奇怪地轻“咦”了一声，靠着他的萧简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笑问道：“是不是好多了？”

　　萧简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楼望白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怎么了？”说着伸出手去碰他的额头。尽管光线晦暗之下看不真切，他还是能感觉出萧简不太对劲，手指触碰到他额头，才发现萧简整个人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汗湿成了一绺一绺，脸颊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萧简低声道：“我……稍稍休息一下就好。”说着似是脱了力，往楼望白怀中多靠了靠。楼望白下意识地搂住了他，只觉他整个身体都已似冰块一般，浑不似个活人，搂着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道：“到底怎么了？”

　　萧简半闭着眼睛，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怕那枚青女降叶子有问题，就挤了一点汁液滴在自己伤口上，试试它是不是真的能克制鸩毒，再给你用。”

　　楼望白怔了怔，想起了当年在白若岛上发现过的苔藓。

　　那种可以克制鸩毒的苔藓，即便是点春湖圣女陆寒阳，沾到了一点也吓得不敢恋战连夜赶回点春湖，何况这是解毒医病的至宝青女降？何况是根本没有丝毫内力护体的萧简？

　　楼望白沉默，似小时候一般轻轻拍了拍萧简的背，低声道：“疼吗？”

　　萧简苦笑道：“幸好我只沾了一点点……还真疼。”疼得他整个人都像要炸开了，这种疼可能已经超过了人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疼得他什么都想不了，如果那个时候可以有办法不疼，他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恨不得死了算了，毕竟死了大概也就不疼了。明明已经疼到满脑子都是尖锐的惨叫声，偏偏口中还叫不出声来，拼了命都只能发出一点低哑的嘶吼。

　　幸好遗传了点春湖圣女和人蛊血脉的身体还算坚强，他体内的鸩血到底是比那一点点的青女降汁液要猛烈得多，疼了一盏茶十分之后，药性渐渐退去，好歹是活下来了。

　　楼望白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何必，直接用我试就行了，反正最坏也不过是没有用。”

　　萧简有些虚弱地一笑：“能先试一下就试一下嘛，万一不行还能想别的办法。可惜青女降叶子太少，搓出来的汁液只够解掉鸩毒愈合一些严重的伤口，对你的老毛病是没办法了。也不知道陆温雪把整棵的青女降藏在哪里，能再去偷一片叶子出来就好了。”

　　楼望白摇了摇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想了想，道：“你猜陆温雪到底在想什么？”

　　“我猜他想的是，如果不能把我带回点春湖，就得杀了我。”萧简稍稍侧头，只见师父正在认真思索，白玉般的手指在昏暗光线下莹润温暖，最难得的是没有握剑，而是搂着自己的腰背，便得寸进尺地握住了那几根漂亮的手指，继续道，“你看，他都舍得在青女降下面埋火药，说明他对我其实并不一定要抓活的的。”

　　楼望白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也实在懒得想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何况萧简一向猜得很准，便完全不质疑，问道：“这是为什么？”

　　“我爹……”萧简顿了顿，“我爹的死，是不是对魔教有不小的影响？”

　　楼望白“哦”了一声，道：“这事还没跟你讲过？”

　　“……”萧简气道，“你当年不是死活不愿意讲吗！”

　　“因为讲起来真的很麻烦。”楼望白想了想，肯定地道，“这个故事很长。”而且他也很担心萧简听过后会年少气盛急着要为父报仇。

　　“……算了。”萧简道，“认识你算我倒霉，其实我多少也猜到了。我爹当年自愿到点春湖当人蛊，不是为了给魔教效力，而是以自身入魔为祭，设计铲除点春湖。”

　　“唔。”楼望白点头道，“具体计划他也没跟我说过，只说等他计划成功，入魔无救之时，请我杀了他。”

　　萧简出了会儿神，才续道：“点春湖历代尊主都豢养鹘鸟和鸩鸟，他们练的武功，想必也与人蛊有关，否则不会生出我娘那样天生带鸩毒的女儿。”萧简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自己那位只见过一面的娘亲，笑了一下，“我猜我爹是在自己身上反种了什么蛊，在尊主用他练功时偷偷反噬其身，弄死了老尊主，弄残了陆温雪。陆温雪可能是因为当时功夫还没练深，所以侥幸留了一命，可也元气大损，一时半会掀不起风浪了。”

　　“可是他脑子很好，失了个人蛊又想出了用黄竹雨重新练蛊的法子，这几年来已逐渐复原，但黄竹雨毕竟是新蛊，不是特别合用，身体只怕也多有损伤，所以他还是想要我，也想要青女降。”萧简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停了一下。

　　“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如果他需要人蛊练功，为什么不找我娘呢？我娘和我一样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鸩血，应该比我爹还合适啊。”

　　楼望白“啊”了一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你爹原本也没什么毛病，被你娘拐走后眼睛才会变红，可能人蛊也是需要选择的。”

　　萧简皱了皱眉，还是有几节没有想明白，摇了摇头，道：“先不纠结这个，反正大概就是这样，黄竹雨不够用，他还是需要我去做点春湖的人蛊，但如果实在没办法把我带回去的话，就一定得杀了我，以免被正道武林发现点春湖的秘密，从我着手，研究出可以克制他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