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23、暗礁

　　陆温雪说罢这一句，停顿了一下，笑道：“怎么你看着倒是不太惊讶的样子，我姐姐什么都说了吗？”

　　萧简摇了摇头，道：“她什么也没说，告诉我的名字也是假的。”

　　陆温雪颇感兴趣地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萧简：“猜的。”

　　陆温雪“噗嗤”笑出了声，过后摇摇头道：“你在点春湖的时候呆呆傻傻的，几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我倒没想过你竟然如此聪慧过人。”

　　萧简淡淡道：“又何须聪慧过人呢，那时不过是我爹将我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听到你逼着黄叔杀了他的亲生儿子，我爹怕他的谎言被拆穿，狠狠抽了我一顿，从此让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吓得惊叫，却偏偏想不起是为什么。”

　　随着他慢慢长大，幼时的各种记忆也终于慢慢清晰。他逐渐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比如自己背上的两道深长的伤疤不是被树枝划的而是鞭伤，比如黄叔朱阿姨均是点春湖的护法，一左一右住在他家隔壁，不是邻居，而是为了监视他，再比如，他和爹爹并不是那么凑巧住在沙漠绿洲，他们是被囚禁在点春湖。

　　陆温雪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悠远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道：“罢了，往事也没什么好怀念的。来吧，简儿，跟我回点春湖。”

　　萧简防备地看着他，慢慢后退了两步。小毒物看看陆温雪肩头的父母，又回头看了看萧简，为难地站在中间，最后垂着头，十分难过地慢慢蹦跶到了萧简身旁。

　　陆温雪笑了笑：“我奉劝你不要让我花太多力气，毕竟，虽然你百毒不侵，这岛上的其他人却不是。”

　　萧简的脚步顿住，他心头忽然冒起一阵寒意，一瞬间只想扭头就跑，却只能硬生生停在原地。

　　“若是伤了我，不听我的话，我一不开心，就不会给你解药了。”

　　陆温雪轻声说着，忽然赞叹着“呀”了一声，道：“眼睛红了，就是这样……就该这样，没错。”

　　萧简只觉喉头有隐隐涌上的血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咽下去，瞳孔已经血红却毫不自知，一字一顿地道：“解药给我，我要确定他们无事才能跟你走。”

　　陆温雪漫不经心道：“你那位师父一剑足以惊动天下，你以为我会跟着你去见他还治好他？你跟我走，等到点春湖后，我会派人上岛送解药。”

　　萧简道：“我不信。”

　　陆温雪笑得一双妖媚的眼睛弯起：“跟魔教讲什么条件呢小伙子。就这个办法，你跟我走的话他们尚有一线生机，不跟我走就死路一条。”

　　萧简不语，陆温雪道：“一，二——”

　　萧简幼年时，陆温雪也是这般数数逗弄他。若是说好了去陆温雪家里吃饭，到时间了萧简还未出现，陆温雪便开始数数，数到三之前萧简若还没来，那天就别想来了，空着肚子回家去吧。

　　萧简咬了咬牙，在陆温雪数到“三”之前道：“我跟你走，船在哪里。”

　　陆温雪微笑着点头，示意他跟自己走。萧简将小毒物放到肩上，跟着他往白若岛的边缘走了不远，便看到了一艘靠岸的船。岛的边缘是石滩，并不适合船停泊，因此这艘船只是将锚抛在石头丛中，被海浪打得微微漂浮。

　　陆温雪带着萧简上了船，两名随从立即过来起锚，拿出一张图纸，风帆一扬，船便离岸而去。这一系列动作均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若不是萧简已经知道他们是怎么用十数人的性命绘出的这张图纸，真要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不过的出海。

　　陆温雪温和地道：“点春湖有什么不好的，好吃好玩的随你挑，至于自由什么的玩意儿，难道你在这岛上就有什么自由了？不都是一样的么，不过是牢笼大一点小一点的区别。”

　　萧简一直沉默，遥遥望着白若岛。他生长了四年的地方正在变得越来越小，远远望去，这岛长得像个椭圆形的馒头，连上分散在前后的头尾小岛，果然似一只巨大的白龟。船已离岸远了，萧简忽然伸手入怀，道：“我忘了东西。”

　　陆温雪挑眉道：“要什么东西，回了点春湖我给你另外找来。”

　　萧简摇头道：“点春湖不可能有。”小毒物啾啾了两声，已停在船舷上的鸩鸟夫妇也一声鸣叫回应，陆温雪扭头去看。只是看了这么一眼，萧简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了火折子，点亮了怀中物事，飞快往甲板上扔去，尚未等那东西落地，已翻出船舷边沿，带着小毒物一道跳入海中。

　　他来不及回头看，只知道拼命往前游水，他随身带的火|药剂量并不大，威力也不强，这一炸最多能令船动不了，翻船都很难，沉船更不用提。但陆温雪等人从小长于大漠，他赌的就是他们并不会水性，无法弃船下水来追。

　　然而顷刻之间，爆炸声却直接从他的正后方响起。本就威力不强的火|药在水中爆炸，尽管力道已经被水流再一次削弱，但离他实在太近，冲击得他眼前一暗，双耳险些聋了，一时之间脑中竟是嗡嗡声，后背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推得身不由主地前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在水中来回翻滚，然后撞上一座不知名的暗礁，胸口传来麻木般的痛楚，口中不自禁地吐出一口鲜血。

　　萧简只来得及在心底念了一句“我操”，陆温雪竟然在爆炸前将火|药朝他扔了过来——他眼耳口鼻竟被海水灌满，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小毒物焦急的“啾啾”声，他这时候还有空想，小毒物不是不能飞么，怎么这时听着倒像是在海水上空……剧痛带来的混沌感和海水带来的失重感、窒息感于一瞬间尽数涌上，他想呼救，然而一张口便是咸苦的海水灌入。

　　介于生死之间的绝望在黑暗中向他扑袭过来，萧简只来得及无声地用唇形嗫嚅出师父两个字，只以为自己今日命丧于此了，却猛然间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似乎整个人都被往上一拽，随后眼前倏地一亮，见到了被父母一左一右扶着两边翅膀在飞的小毒物。

　　楼望白持剑立于他刚才撞过的暗礁上，小腿被海水淹没，见他睁开了眼睛，随口问道：“死了没？”

　　萧简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咳出两口混着海水的血，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死不了。”

　　楼望白“唔”了一声，似乎是嫌他太重了，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挂在暗礁突出来的一个石尖尖上，萧简瞬间下沉，慌忙扒住礁石，只堪堪露出一个脑袋。

　　萧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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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不好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