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12、尖叫

　　第二天早上。

　　辛勤劳作的屈楠第一个起床，去煮粥蒸包子做……猪食，到水井处打水时差点被一个随地放的水瓢绊了一跤，打完水准备回屋，脚下踩着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定睛一看是用来垫鸡窝的绒布——从自己最好的一件棉袄上拆下来的。

　　屈楠愤而道：“谁动了我的鸡窝——！！”

　　楼望白往嘴里塞了个青菜馅春卷，淡定地说：“我拿的绒布。”

　　屈楠很委屈，本来岛上没有其他人也没有野兽，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就是萧简干的，他正想打起师兄的威严教育一遍萧简，结果计划惨遭夭折，只得道：“哦……拿了记得放回去嘛。”

　　萧简也很委屈，虽然闻不到，可他心里总觉得被鸡窝布擦过的身体有股若有若无的鸡屎味，正打算一早起来求师兄给烧点水洗个澡，结果师兄心情不佳，这点小事他就有点说不出口。

　　两个徒弟都委委屈屈地吃完早饭，屈楠继续去喂猪，萧简自己生了煤炉，嘿咻嘿咻去井里提了几捅水，先烧滚一壶，再用滚水和木桶里的凉水兑一兑，提起木桶把自己从头淋到脚。他人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虽然从小没妈，但也算被人照顾大的，这种自己动手的事情做起来就挺笨拙。屈楠原本委屈着，然而本性老实憨厚的孩子多看了一会儿终是不太忍心，放下手里的锄头，过来帮他洗。

　　萧简心中还是挺感激的，然而终究有些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只低声道：“谢谢。”

　　屈楠笑道：“罢了，你年纪比我还小些，师兄照顾师弟总是应该的。”

　　萧简“唔”了一声，屈楠拍拍他的背，道：“这两道疤怎么回事，这么长，怪吓人的。当时很疼吧？”

　　萧简有点疑惑地想了想，没怎么想起来，道：“大概是不小心摔的，不记得了，不太疼。”

　　屈楠有点心疼地用手轻轻碰了碰疤，那处皮肤凹凸不平，可以想见当时伤口颇深：“看着像被树枝扎了。”

　　萧简不太在意：“嗯。”

　　屈楠拍了拍他的背，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干，笑道：“下次别让师傅拿鸡窝里的布了。”

　　萧简心想可不是我让他拿的，我自己也嫌弃得很，不过这也没什么分辩的必要，便只是点了点头，穿好衣裤，拿了点工具去帮屈楠干农活。两人默默给庄稼松完土，屈楠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了一下，忽然道：“师弟，你看书房怎么样？”

　　萧简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这一问有什么含义，答道：“挺好的。”

　　屈楠道：“书房空间还挺大的，要不往后把那里当你的房间？”

　　萧简有些怔忡，屈楠的意图他能明白，毕竟老是在楼望白房里打地铺也不是个事，书房里支张小床睡睡人是足够了，只是内心深处却似有那么一点难以言说的，不太乐意的感觉。萧简意识到这种不乐意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在不乐意啥？不乐意不跟楼望白一起睡么……他有这么依赖这位才认识几天的师父？

　　屈楠看他不答，以为他误会了，急忙解释道：“啊，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一急就挠头，“就是师父身体确实不太好，你晚上发出的声音有时候太大了，我都能听到。师父一直休息不好的话，旧病真的容易复发。”

　　萧简睁大了眼睛。什么？晚上发出声音？还很大？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屈楠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在不好意思，赶忙哄道：“没事没事，不愿意就算啦，我再想想办法。”

　　萧简：“……”不是，你倒是说清楚啊，我晚上发出什么声音了？

　　屈楠开始炒菜做饭的时候萧简自觉地去竹屋看看楼望白，然而室内空空如也，楼望白竟然不在睡觉。萧简微微一惊，连忙出门去找他，在林中晃了一会儿也没见到人，倒是忽然听到头顶树枝轻响，一根树枝掉落，准确地砸在他头上。

　　萧简奇怪地抬头，神色茫然，什么都没看到，然而脑袋又被人从背后敲了一下，他转身，又什么都没看到。

　　“……”萧简低下头，心中默数了几个数，没有回头，右足后退一步，踩到某人的鞋子边缘。

　　楼望白动作还是比他快，“咦”了一声：“你这算术武学还真有点门道，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

　　萧简眼睛看着地下，道：“影子。”

　　“噢……”楼望白想了想，决定揭过这一节，将藏在身后的左手拿出来，“早上听到一点点叫声，估计你喜欢这玩意，就去摘回来了。”

　　萧简略微抬头，楼望白左手托着一只破损的鸟巢，巢中是一只幼弱的雏鸟，紫黑色的羽翼已经长好了，但右边翅膀天生畸形，蜷在一侧。可能是它的父母兄弟们都离开了，因为它飞不起来而无法带它一起。

　　萧简道：“……飞不起来的要来干什么。”

　　楼望白抬起左手，道：“那我放回去了。”

　　“喂！”萧简急忙喊了一声，又迅速镇定道，“它会死的。”

　　楼望白“嗯哼”了一声，把鸟巢递了给他。萧简小心翼翼地接过，道：“它吃什么？”

　　楼望白也不太认得这是个什么鸟，道：“海鸟大部分吃肉食。”

　　萧简“嗯”了一声，小心翼翼伸手去摸雏鸟毛茸茸的脑袋，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有一点喜悦的模样，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了。

　　楼望白嘴角弯了弯，道：“行了，我回去睡觉了。”

　　萧简小声道：“你怎么知道。”

　　楼望白：“嗯？”

　　萧简道：“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只鸟。”

　　楼望白指了指树干，道：“半夜脱了鞋爬树，还被浇了一头鸟屎。”

　　“……”萧简心中颇为欢喜，脸上却嫌弃道，“我想去捉的是一只会飞的鸟。”

　　“哦，那你自己去抓。”楼望白打了个哈欠，“这只随你要不要了。”

　　萧简握着鸟巢不肯放手，哪有什么真嫌弃的样子？一路逗着雏鸟回了竹屋，见楼望白果真又要去睡了，犹豫了一下，才道：“师父。”

　　楼望白回过头来，眼睛已经半闭不闭了，耐心听他要讲什么。

　　萧简犹豫了一下，问：“我晚上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是……尖叫吗？”

　　“啊。”楼望白道，“还成。”

　　萧简抱着鸟巢，微微垂下眼睛：“我大致能记得自己会做些噩梦，可是都记不太清梦到了什么……”

　　楼望白道：“问题不大，你刚从雁回塔出来那几日叫得比较吓人，客栈车夫都被吓得找我赔钱来着，阿楠睡得比较死，只有船上那晚听到你叫。昨夜就只叫了一声，再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我睡了啊，再不睡赶不上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