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三千》苏殆墨

4、三 公主永远不会轻易地锤爆

　　午餐时间。刚和钱梓打闹的时候没听见空梭起飞的预警，结果空梭突然起飞时我们两人差点跟滚地葫芦一样飞出去，压得坐在外面的沈阑夕小朋友险些一命归西。座位旁的报警开始发出阵阵惨叫，闻讯赶来的方老头看见他口中预言才没多久就实现呛了一口气快要背过去，把我们怒斥一番。我和钱梓两人一边挨训一边相看两相厌，方老头气得甩袖便走，走之前看见双手放在膝上跟个无辜小学生一样呆在一边的沈阑夕，不由得说了几句“你们不能跟阑夕一样安分点吗”之类的话语，弄得这孩子也不好意思和我们两说话，一时间闹腾的三人竟是安静了下来。

　　我叼着一根鸡骨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嗦着，右手边是规规矩矩吃饭的沈阑夕，顶着一头毛茸茸的乱发左手稳稳按着饭盒边，右手不紧不慢一勺一勺地挖着饭，抿着嘴细细嚼着不发一声，看得我感觉他比钱梓更配小家碧玉这个软乎乎的词。左手边的钱大小姐一开始先是气冲冲地用筷子狠戳了几下饭盒，乒乒的声响听得我心惊肉跳，真觉得她下空梭后第一件事一定是穿上防护铠拔出等离子长矛给我来个三刀六洞挂起来示众。而后她恨恨扒了几口饭忽然又单手托腮靠在窗边看着云层不说话了，只是另一只手手指间筷子上下翻飞凭空舞动，如果不是上面的油星子全甩我身上了那还是相当酷的。

　　我看着钱大小姐这无比娴熟的不淑女举动，为想要养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儿的钱叔捏了把汗——这长相倒是达到要求了，可是这缚龙束凤般高超的转笔技巧，不难想到她在闹腾后被钱叔勒令呆在房中好好反省时在以什么为消遣……怪不得有时我看见她白色的裙子上会有黑色的斑点，当时还以为是有钱人圈子里开始流行养斑点狗了，虽然斑点狗和沾了黑色的白裙子也没什么关系。当你见过一个女孩比你还熟练地干着男孩干的事，特别是有时候你还打不过她的时候，能接着把她当女孩已经殊为不易了，更别提把她当成爸妈眼中想要塑造成的“小公主”了。

　　不过我、沈阑夕、钱梓三人的相处模式倒是达成了一种食物链一般的和谐：一开始钱梓进入班级因为身份特殊被老师和家里人死命护着怕这怕那，结果就是不管同性异性钱大小姐都没几个朋友。我是个异类，平时在班里事儿弄得最多的胆最大的就是我，哪只老虎的胡须我都敢捋一捋，于是一来二去就和钱梓奇奇怪怪地熟了起来，而沈阑夕是我的好基友兼附带品。方老头和钱叔当时也意识到这护犊子的方法有些不对，看我平时尽管闹的事多但也不出格，而且，说句老实话，心地善良，咳咳，就放任我们仨混在一起。我和沈阑夕平时事事任着钱梓，小事情有沈阑夕注意细节不要让钱大小姐受什么莫名其妙的委屈，大事情干脆就由我一手定夺省的三人意见不一打起架来，钱梓倒也默默承认了这一构架，三个人相处得出乎意料的自在。要知道在这个年头想有个内部融洽一致对外的小团体可不容易，钱大小姐更是完全没体会过，于是以往在长辈面前藏着掖着的小任性慢慢显现出来，我和沈阑夕两个混蛋倒觉得蛮可爱的，钱大小姐就在我们的耳濡目染下长歪了。

　　钱叔悔不当初，也只得扼腕叹息。

　　我不由得回想起刚见钱梓的那天。新高一报道那天钱大小姐穿了一身白裙子，帆布鞋，赤着双腿，一头长发简简单单地披在背后，单肩背着一个朴素的布包披着阳光走进教室，登时就惊艳了所有人。可当时没有人上去搭话，大家都在等另一个姑娘，具消息灵通人士说那姑娘长得好看父亲还是大官，有多大呢，差不多跺一脚整个姑苏城都得掀翻天。漂亮姑娘我们见过，还不少，可漂亮又有钱家里还有权有势的就让人分外好奇了。其实我们也没多大功利心，就像看看这样的姑娘是不是好看得也有点很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或者会不会娇蛮一点撒着钞票进门——这是我胡扯的——总之肯定是不普通的。

　　于是钱梓这个比普普通通的漂亮姑娘再普普通通地漂亮一截的姑娘就被我们暂时搁置在一边，大家都翘首以盼那位会撒着钱进教室的千金大小姐——他们居然信了我的胡扯——欣赏的同时说不定也不会忘了顺手捡点。钱大小姐虽然被大家冷落了可她似乎没有那种漂亮姑娘理应被包围的自觉，毕竟她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虽然高端但是相对封闭，所以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翻着自己带来的书。后来钱梓告诉我那时候她真是感觉无聊到爆了，恨不得把手里那本被钱叔硬塞进手里的书撕了折纸飞机玩，可是无奈要给同学们留下一个好点的印象，只能压着自己的本性暗暗皱眉。亏我们当时还觉得她是个高冷美人，那似皱非皱的眉毛几乎被我们看出林黛玉的意味。

　　好吧，那其实是薛蟠式的躁动。

　　左等右等没等到那个贵族千金，眼看着人是不是要齐了，大家开始琢磨起来是不是大小姐是不需要报道可以直接来读书就成的。于是我也不耐着性子呆在座位上，转身三百六十度看了一圈发现只有钱梓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当即就觉得一是出于人道关怀二是出于我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去搭讪那个美人。我站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到她桌前屈指轻轻扣了扣桌面作为招呼，开口声音温和地问：“同学，能请问你一下叫什么名字吗？”

　　那就是一切孽缘的开始，如果能穿越我会把那个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自己一巴掌扇到墙上，抠都抠不出来的那种。

　　钱大小姐一看有人来搭话眼睛顿时一亮——放到当时给她上了林黛玉滤镜的我眼里就是“双眸水光润泽”——微微抬头如天鹅曲颈般的优雅，开口声音倒是真的甜美清脆：“钱梓。”

　　两个大尾巴狼就这么交上了手。

　　我提提嘴角做了一个自以为很有风度的微笑，一边回了句“陈折羽”一边很自然地搭着话顺便在她旁边坐下了。钱梓后来跟我说她当时看了恨不得给我一巴掌，没动手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怕我是这里的地头蛇找人来群殴她。切，我会干那么没品的事吗？我解释说我只是对一切美好的事物分外尊重，特别是好看的人，并特别指出她长着这幅皮囊真是太浪费了，最后在抱头鼠窜中结束了和钱大小姐的友好谈话。总之我坐下之后和钱大小姐在旁人诡异的目光中聊了起来，漫无边际地扯了点话后，钱梓就问我：“我看见你们之前一边说话一边看门口，是在等人吗？是老师吗？”

　　我立刻伏低身子压低声音作神秘状：“诶我跟你讲，据说我们班有个女孩子，长得漂亮家里还有权有势的，大家都想看看她是不是三头六臂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呢！”

　　钱梓说她当时听了我前半句话心里一震，心说不是说我呢吗，所以没听见我说的后半句话，要不然肯定会徒手给我开瓢。我嘴上不动心里大呼侥幸，毕竟我当时毫无防备，凭钱大小姐那甜美外表的掩护和“强大”实力的底蕴，我可能直接躺医院去了。

　　那时完美伪装的钱大小姐压住心中暗动摆出好奇的样子弯弯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是吗，那我也有点好奇诶。”

　　我点点头很实诚地说：“其实就是一些外围八卦，大家谈谈这个还可以拉近新同学之间的关系，你没看他们都扎堆了吗。”

　　幸好我没有什么胡编乱造瞎吹牛的毛病，要不然当时脸就丢大了。

　　可正在我和钱梓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的时候，旁边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进来了。“诶陈折羽，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据说那个大小姐脾气可不好呢！”

　　我眨巴眨巴眼看着走过来的壮实胖子伸手捅了捅他肚脐眼：“欧皇你咋知道的？”

　　杨白岩，绰号欧皇，名字很无产，绰号和体形都很资本主义。我初中就认识他，不过不是同班同学，但在这全新的班级里也算得上很熟的熟人了。

　　“唉还不是听说来的，”杨白岩笑眯眯地说，我挺嫉妒他就算笑起来还是很大的眼睛，“听说那个小姑娘被家里看得紧，从小到大都被管着不怎么接触外人，于是慢慢慢慢性格就变得很孤僻，加上家里能遇见的人除了爸妈就是佣人，使唤人多了，脾气能好吗！对了，我还听说那女孩子姓钱呢！”

　　我听着转头看了看钱梓，完全没把她和那个“脾气不好”“性格孤僻”“使唤人”的女孩子联系起来。我当时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钱梓尴尴尬尬地坐在那里似乎不是对这个女孩子很感兴趣的样子，又联系到据我多年观察发现的女孩子之间天生就有的“竞争意识”，赶忙打了个圆场：“诶，跟钱梓你一个姓呢。”

　　后来想想我这圆场可能是打成一个方的了。

　　杨白岩听我对着钱梓说了这句才发现我旁边坐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促狭地对着我挤了挤眼，迫不及待的到姑娘面前显摆去了。“同学你也姓钱呀，真巧！诶我和你们说啊，听说那个姑娘花钱大手大脚的，完全不管什么必不必要有没有用，全往自己开心的地方去。而且，还不一点不照顾别人的想法，自说自话想干嘛就干嘛，可讨人厌了。”

　　我看着钱梓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哦，是吗，真讨厌啊。”，再看看兴高采烈的杨白岩，莫名地居然从他脸上看出一副死相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扯着杨白岩的袖子把他往我这拉：“你确定你这不是从哪本玛丽苏小说里看的吗？诶行了别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了啊，小心要夭寿了啊。”

　　钱梓说我当时这句话就给她留下好印象了，不过不是因为我叫杨白岩别说话，而是因为那句要夭寿了。

　　咳，凶残的小姑娘。

　　谁知道欧皇不仅不听居然还回头给了我个白眼，一使劲把袖子从我手里挣出来，浑身上下一股“你要装正人君子不要拦着老子撩妹”的气息。我差点没被他气死便放了他任着他去，他神采飞扬地凑在钱大小姐面前说那有钱有势的姑娘咋咋地不好咋咋地坏脾气，唯一一句马屁还拍在了马腿上——“她应该长得没你好看。”

　　先不说杨白岩这“撩妹”的方法好像有点不对，我看着在他唾沫四溅里脸色越来越温柔的钱梓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我本能的感觉有点不对劲，就插了一句让杨白岩终身后悔的话：“诶，你有没有听说那女孩子叫什么？”

　　杨欧皇可能已经早早的把他一辈子的欧气全用完了。他暂停了满嘴胡言，回头看看我，又看看天花板：“好像叫钱……钱什么来着，两个字吧，钱……紫？紫色的紫？”

　　我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笑的像朵花的钱梓，乖乖地溜走了。

　　事后杨欧皇连抱怨我不仗义都忘了，身心俱疲地和我说：“脾气是不好，但还挺可爱的。”
　　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