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一寸之鱼

40、第 40 章

　　陈沛舟知道周骁骁是因为姨妈胡窕。
　　胡窕是英语系的老师，可能再优雅的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爱上做媒。他姑姑是在世交家里寻找未婚适龄女，姨妈则把战场放在了自己的学生之中。
　　胡老师拒绝承认自己是上了年纪的媒婆，毕竟她这辈子也就牵过一次红线，还没等她把线缠在两人手上，就被侄子拒绝了。
　　她有些受伤，也就没和女主人公提过这件事。
　　她一开始看中的是柳章台，性子活泛些配自己侄子最好。可观察下来，也太活泛了，心里面弯弯道道多的很。然后是法语班的秦方霁，漂亮大方，性子也好，听法语班班主任说已经有了男友，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看去，挑来挑去，最后她把目光定在了周骁骁身上。
　　一开始没考虑周骁骁是因为觉得她话太少了，说话细声细气，软塌塌，有点小家子气。后来教了她快一年，胡窕渐渐改观。
　　小姑娘有些慢热，但活泼的时候也蹦蹦跳跳的。不够大方什么的，以后就让自己妹妹去头痛吧。
　　她把一切后续都考虑好了，周骁骁最好是一路升学，最后留校，她在其中运作一下，不成问题，想了这么多，男女主人公连招呼都没打上，自己侄子轻飘飘一句“不见”，气得她肝疼。
　　陈沛舟心里想，能看上柳章台说明自己姨妈已经老了，以此类推，这个周骁骁也不是省心的主。说是这样说，胡老师推销起来还是很卖力的，把周骁骁描述成了天上地下难寻的省心美人儿。是美女他信，省心这两个字他连偏旁部首都不信。
　　但是他没见过周骁骁。
　　姨妈给他看了一张上课时周骁骁侧着脑袋的照片，眉眼不甚清晰，半张脸都遮住了。他有些无奈，从来只知道学生偷拍老师，还没见过偷拍学生的老师。
　　这事就这么搁置了。

　　付家麟颇有唐僧的气质，叽里呱啦一大堆，陈沛舟好脾气地从废话中提炼出了几个关键词，爽快地应下了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差事。
　　付家麟虽然说起话来乱七八糟，好歹交代了货物名称。
　　周骁骁。
　　她就是周骁骁。
　　所以在周骁骁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周骁骁。

　　女生看上去对自己被“转接”没有什么异议。
　　这种情况下，他不好骑车，只能单手撑伞，扶着车走在一旁。
　　虽然是夏天，半边肩膀被淋湿还是有凉意，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后悔了。
　　女生个子不算高，一低头就能看到头顶上不太平整的丸子随着走路的律动，微微的上下摇摆。
　　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莫名心痒，想要摸一把。
　　走到女生宿舍门口，里面还有一段距离，他把伞递给周骁骁，她接过的样子不情不愿，伞在他脑袋上抖下了小半张伞面的雨水。
　　…真是。他有点生气，有点想笑，先迈出了伞下，说了再见。
　　走出了一段距离，他回头，女生两手撑着和身形不相称的大伞，小小的个子一蹦一跳。
　　挺可爱的。
　　他想到了他姐姐车里摆的那个会抖动的太阳能蘑菇。
　　今天没有太阳。

　　周骁骁起晚了，睁眼的时候就快八点，等手忙脚乱地拾掇完早就过了定好的集合时间。
　　邢姝景好脾气的坐在椅子上，笔直的，一声没催。
　　真是好气度，换作是周骁骁肯定已经瘫在了靠背上。她潦草的画了眉毛，等下到一楼对着镜子扫一眼，才发现完全不对称。
　　有点滑稽。
　　这段日子周骁骁和邢姝景因为校际歌唱比赛忙得焦头烂额，周骁骁是本职所在，邢姝景是倒霉催的被拉了壮丁。
　　初赛复赛的工作近一个月，好不容易挨到了今晚决赛，任务也就到了头。
　　体育馆门口人声鼎沸，两人费了些功夫绕到侧门，凭工作证进了会场。
　　进去的时候，外联部的黄鹭正站在舞台上指挥决赛选手试音，人正唱到副歌部分，她突然举着话筒冲两人喊，“周骁骁，邢姝景，迟到了，你们就没有时间观念的吗？”
　　面面相觑。
　　周骁骁举双手投降，“不好意思，是我起晚了，邢姝景等我才迟到。”
　　“这有什么好等的？都大学生了还要手牵手过马路吗？”
　　林子繁觉得心累，他从舞台阴影处走出来，手上还艰难地解着缠绕在一起的话筒线，“黄鹭，你顾好自己。你们，去自己的岗位。”
　　见部长发话，黄鹭默不作声，赌气一般把话筒塞到路人甲的手中，气冲冲下了台，路过周骁骁时还风情万种地瞪了她一眼。
　　有些搞笑，她扶额，转头看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波澜的邢姝景，“你觉不觉得她很搞笑？”
　　邢姝景没搭话，她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吐了吐舌头。

　　台前幕后的跑来跑去，安置选手、给嘉宾引路，检票员不够，两人又去正门拿着打孔机打孔。一整天下来周骁骁穿着帆布鞋都受不了，邢姝景还是踏着小高跟健步如飞。好不容易比赛正式开始了，两人终于可以放松一会儿，周骁骁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一齐盘着腿坐在地上。
　　邢姝景的连衣裙和高跟不允许她作出这样的姿势，有些尴尬的独自站着，周骁骁用力伸了伸双腿，陪她站在一旁。
　　邢姝景有点不好意思，“你坐着吧，我没关系的。”
　　“我可是淑女呢。”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才不会瞎坐呢，假装刚刚那个差点摊在地上的人不叫周骁骁。她笑嘻嘻的挽住邢姝景，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
　　邢姝景一开始有些僵硬，她偷偷看闭着眼睛的周骁骁，有点不习惯女孩子之间表现亲密的方式。
　　甚至连挽手她都很少做，在她受过的教育里，这个动作其实是不太庄重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同时诡异的认为，有问题的不是环境，而是自己。
　　但你要她改，她也做不到了。
　　很多习惯已经成型了。

　　陈沛舟就是这时候看见这两个得了软骨病的少女。
　　能和邢姝景玩在一起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所谓玩在一起，不过是今晚才开始而已。维续时间可能也不会超过今晚。
　　他大迈步走过去，“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他故意皱了一下眉头。
　　邢姝景没说话，冲他晃晃工作证。
　　周骁骁一睁眼看见陈沛舟黑着脸盯着她，窘迫的直起身。
　　“你知道晏之快回国了吗？”陈沛舟没按她们所想的离开，而是站到周骁骁旁边隔着她和邢姝景聊起天来。
　　“他现在回来干嘛？”邢姝景不太高兴。
　　“你说呢？”陈沛舟状似无意的抬起左手，打在周骁骁胳膊上。他冲周骁骁抬了抬眼，微微笑了一下。
　　什么鬼！周骁骁看着这人一脸的“邪魅狂狷”，撇过头去。不忍直视。
　　笑什么笑！搞得是她故意碰他似的！笑那么好看真讨厌！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往邢姝景那边挤了挤。
　　哎，小姑娘脾气还挺大。陈沛舟乐了，“晏之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别扫他兴。”他是和邢姝景说话，眼睛却看着周骁骁。把小姑娘看得脸都红了才回了后台。
　　“你们…？”看人走了，邢姝景试探性地问周骁骁，陈沛舟这个人虽然恶趣味，但也不是随意调戏异性的个性。从小到大，他对女生都有些敬而远之。
　　“没有。”周骁骁不愿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和陈沛舟很熟诶。”
　　“还行，我们小时候是邻居，还有晏之。”
　　“那个晏之是你男朋友？”回国庆祝生日，不要太浪漫。
　　邢姝景摇摇头，不愿多说，又重新把话题引回她身上，“陈沛舟这个人…心眼有点多，你小心点。我们父母是世交，但…我们的关系不太好。”
　　想也知道，两个人都用鼻孔看人，互相对着，只能看到对方的鼻孔。
　　看周骁骁一脸了然，她忙解释：“我不是说他人不好，其实他人挺好的。”
　　邢姝景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为陈沛舟挽尊。
　　“我管他好不好呢。”周骁骁哼了一声，装作满不在意。
　　“你喜欢他吗？”邢姝景难得八卦一回，还没等周骁骁的“不喜欢”脱口而出，她先制止了她，“别急着否认，陈沛舟这个人条件很不错，虽然很多女人拥上来，但他绝不是沾花惹草的性子。晏之不如他。”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开口。正当周骁骁以为她话说完了的时候，“所以你喜欢他吗？”
　　这次周骁骁没有抢着否认，她抬手摸上左额，却没有摸到那一缕头发。
　　为了做事情方便，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所有的头发都束起来了。
　　她讪讪地放下手，想要插在裤袋里，却发现这条牛仔裤的口袋是假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邢姝景无声的叹了口气，还是让陈沛舟自己去头疼吧。

　　“你喜欢陈沛舟吗？”柳章台给周骁骁发消息。
　　周骁骁有点崩溃，这个问题实在是来得有点勤。
　　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
　　她可以老老实实地和邢姝景说“不知道”，承认自己有点乱；面对柳章台这种“鬼人”，她才不要说真心话。
　　“不喜欢。”她回复。
　　“我也不知道陈沛舟怎么会看上你。”
　　周骁骁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陈沛舟怎么想谁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试探她的态度，却没有人告诉周骁骁，陈沛舟是什么意思。
　　她回了一个“笑不出来”的表情。
　　“他说你有点呆。”
　　周骁骁目瞪口呆。
　　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周骁骁不否认自己对陈沛洲的好感，这份好感里除了模模糊糊的男女之情，更多的像是路人粉，像是寄托在一个离自己很遥远的人身上的艳羡之情。
　　你是不会奢望和他恋爱的。
　　周骁骁没再回复，这话她没法接。
　　她能不能理解为陈沛舟就是喜欢她又呆又蠢？
　　她作为天才美少女当然是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