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一寸之鱼

33、第 33 章

　　相亲对象陈沛舟是周骁骁室友的男朋友的室友，这么说来，两个人算得上是“姻亲”。
　　比起周骁骁这种擦边进学校被调剂到冷门专业的边缘人，陈沛舟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化学竞赛保送入学，大学却学了金融，本科期间就在国际权威期刊上发表了论文。
　　聚餐的那天，他来得有些晚，推门进来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柳章台的男友站起身把他引到座位旁，两个人小声交谈了几句，陈沛舟微微低着头，和左晔同款的下颚线像是上帝用同一把刀雕刻出来的。
　　“抱歉，学校有点事情。”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十分标准的微笑。
　　毫无歉意可言。
　　周骁骁扯扯嘴角，觥筹交错到中场，好几个人都有些微醺，男生们开始起哄。他没像其他人一样做自我介绍，在场的人大多都与他相熟，彼时一落座，就纷纷有人搭话。
　　今天的菜还挺好吃。
　　周骁骁分成两个自己——一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转盘，等着喜欢的菜滑到身前来，一个她高竖着耳朵听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周骁骁有个毛病，如果听不清楚身边人在谈论什么，就会抓心挠肺的难受。哪怕那些只言片语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刚刚介绍自己是学生会外联部部长的粉衬衣男人前倾着身子，他的声音清脆得像毛衣针相碰的声音，字字入耳。
　　什么什么企业的赞助问题，没有意思。
　　一头红发的姑娘是cosplay社的社长，声音是和外表严重不符的低沉型，她在邀请他参加社里的夏日祭。
　　拒绝了，时间不合适。
　　…人姑娘还没说时间呢。周骁骁在自己心里吐槽，拿起杯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这么算起来，这个桌上没有“某长”头衔的只有周骁骁了。身旁的陈沛舟从坐下起就保持着高分辨率的笑容，筷子都没有提起来过。
　　“子繁有个室友是大神，各方面条件都超棒，明天安排他坐你身边哦，把握机会。”这是柳章台的原话，她亲热的虚挽着周骁骁的手，胳膊都要蹭到周骁骁胸上。
　　拜托不要离我这么近。
　　虽然嘴巴弯成了夸张的弧线，两腮的肌肉都有些变形，柳章台的眼底没有笑意，戴着美瞳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根银线，如临风桃蕊一颤一颤。
　　口红溢出来了。下嘴唇，看上去微微有些滑稽。
　　周骁骁不置可否的朝她笑了，什么也没说。

　　说什么呢，宴无好宴。
　　所谓的大神，不是在宅在寝室七天七夜不换衣物的红酒瓶盖眼镜男，就是看上去斯斯文文却在转眼间退化成初次见面就把自己的手归置在异性身体部位的垃圾。
　　原来名牌大学也有这样的人啊，虽然中学老师一次次强调“成绩不等于人品”，却总是偏爱能交出漂亮考卷的学生。周骁骁也是到了大学才深深认识到该道理的可贵。
　　柳章台乐于张罗相亲会，等到她成功地把身边的“姐妹们”一个一个推销出去后，剩下的，就只有“难搞又挑剔”的周骁骁。
　　周骁骁不能拒绝，不能拒绝柳章台在公共场合一次次把自己打造成“恨嫁”的老处女，不能拒绝她一次次介绍让人咋舌的猥琐男坐在她的对面剔牙。
　　因为她要合群，至少在表面上，她要显得“不难搞不挑剔”。
　　做人多难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做周骁骁更难的事情了。

　　这次的大神的确是大神，柳章台不虚此言。
　　从“你只配得上这样的人”到“我只是想看看笑话”，周骁骁觉得自己的心理状况意外的好。
　　那天晚上，她没有看身旁的陈沛舟，更没有试图搭话。
　　“我不想找男朋友。”
　　被柳章台埋怨“不主动”的周骁骁说着真话，也是假话。

　　第二天的公选课柳章台拉扯着其他室友坐在离周骁骁远远的位置，背包带子被柳章台牢牢地掌控着，孟丽久对着她露出为难的笑容。
　　当预想中的画面发生，周骁骁没有感到失望抑或是难堪，甚至有些隐隐地兴奋。
　　“我都把陈沛舟介绍给她了，你知道她怎么说哦，我不想找男朋友。”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陈沛舟。”
　　“对啊，人家看不上呢。”
　　细碎的对话声顺着电风扇搅动地空气传过来，不知道是谁的香水味，带着草莓味的少女香甜腻地胜过吃两块红丝绒。戴着耳机的周骁骁并没有打开音乐，她用笔一下一下敲着桌沿，啪嗒啪嗒。
　　八面威风，左右逢源。
　　从某个角度来看，周骁骁确实“看不上”陈沛舟。
　　因为自己无力成为他那样的人。
　　所以她一遇到他们躲得远远的，好像是以此来彰显自己有多么独树一帜，多么清风霁月。
　　自欺欺人。

　　这骗不了什么人，但每个人都能用它给自己包裹出世界上最甜美的童话。这个童话里，白雪公主没有吃毒苹果，所以她遇不见王子。
　　所以遇见王子的前提，是先赌上性命。
　　周骁骁这个人太惜命了。

　　也许是昨晚包间里格外昏黄的灯光，中央空调吹动着系在叶片上的丝带，扭曲地波动着，营造出无言的暧昧和粘稠，有男女朋友和没有男女朋友的人互相试探，互相敬酒，似乎只有刻意彰显出自己不受伴侣束缚的“自由人格”，才能让人青眼有加。
　　感情究竟能不能量化？如果我对你的爱是80分，你对我的只有75，我要不要计较这5分之下的委屈？剩下的分数又因为什么被扣掉了？路的前方会不会出现那个百分百男孩？百分百男孩的一百分会一直保持吗？
　　人是会变的。
　　村上春树没有答案。
　　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或者说，根本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