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一寸之鱼

14、第 14 章

　　周骁骁的出院被安排在了周一，自然是能少一个人请假是一个人，不然怕徐班有意见。宋子然不知道的是，左晔压根就没请假，没有这个必要，徐班早已默认她在百分之五十上下徘徊的出勤率。
　　“感觉怎么样？”左晔一手拎着她的行李包，一只手扶着周骁骁的手臂。
　　“还行，”周骁骁甩开她的手，扁了扁嘴，“我自己能走。”
　　“以后别逞能了。”
　　“怎么和我妈一样啰嗦。”周骁骁甩掉她的手，向前跑了几步，回头挑衅地扭了扭腰，“明明是你们撺掇我跳的。”
　　左晔不说话，看上去有些自责，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周骁骁见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路再无多话。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把住院这些天的行李拿回学校，周骁骁想要缓和气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左晔先开口，“去庆祝一下？”
　　她把行李箱靠在周骁骁的衣柜旁，轻车熟路从周骁骁的架子上找出杯子，倒了两杯水。
　　“对啊？”周骁骁有些疑惑地端起水杯，这不是昨晚说好了的吗？
　　“去酒吧怎么样？”她一口气把水喝完，舔了舔嘴唇，看着周骁骁的眼神带着笑意，又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她自然知道周骁骁没有去过酒吧，甚至连啤酒都没怎么喝过。
　　周骁骁抿了一口水，没说话。她踌躇地从凳子上起身，又坐下来，“要换衣服吗？”
　　左晔笑得有些肆意，“你的衣服换和没换没什么差别。”
　　周骁骁恼羞成怒，出门前把牛仔裤换成连衣裙，坚称这是尊严问题，把左晔笑得路都走不稳。
　　“怎么想到去酒吧？”周骁骁攥着背包的带子，不解。
　　“带你去体验一下，等年纪大了感觉就不一样了。”左晔语义不详，从裤袋后面摸出一根烟抽上。
　　虽然周骁骁知道她抽烟，还是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抽，她挥了挥眼前并不存在的烟雾，皱了皱鼻子，“怎么会来不及…大学去就好了。”
　　“和你去的人就不一样了。”左晔吐出几个烟圈，斜眼看着周骁骁嫌弃的表情。
　　不是说好考一所大学吗？
　　古时候称之为一语成谶，现在他们说这叫立了个Flag。
　　事后周骁骁再想起来，觉得这定是面比脸还大的旗，把她的视线蒙了个彻底。

　　嘴上说着去酒吧体验人生，周骁骁却没有喝酒，左晔选的地方很安静，安静归安静，喝果汁的人还是异类。
　　这果汁颜色迷幻的很，她搅动着吸管，不时小饮一口，味道还不如两元一听的可乐。
　　就假装这是鸡尾酒吧。左晔喝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不让她尝。
　　两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轮转的灯光打在左晔身上，一道一道的。完全营造不出迷幻的氛围，让那些画了精致妆容的女人都像是京剧演员。
　　酒不醉人人自醉，周骁骁五颜六色的饮料喝了好几杯，多多少少含了酒精。
　　“你好像绿巨人。”正好左晔穿了件绿上衣。
　　“…”
　　“真可爱。”
　　“嗯。”
　　“浩克！”
　　“……”
　　也许是喝醉了，不，一定是喝醉了，左晔瞥了一眼找死的周骁骁，亲了上去。
　　周骁骁没有接过吻。唇与唇之间的碰撞并不舒服，对手有点借酒装疯，压在周骁骁身上，唇齿之间的摩擦像是并不匹配的零部件在强行组装。
　　周骁骁用力地推她，但是没有推开。等到她自己放手，周骁骁看着她有些血肉模糊的嘴，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就这么怔怔地互相看着。左晔抬手擦了擦周骁骁的嘴，没管自己。
　　周骁骁记得自己那时候什么都没想，但是算不上一片空白，大概就是按下了暂停键，脑海里的画面突然停住了，停在了色彩最为丰富的那一帧，然后她低头笑了。见她笑，左晔也笑起来。笑完之后又是晴转阴天的沉默。
　　这份沉默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个两人都明白。
　　“回去吧。”

　　出了酒吧，冷风吹过来两个人都是一个激灵。春天还没过去，夏天尚未到来，周骁骁怕冷，每一年外套都要穿到六月头，偶尔的清凉让她和柳条保持在了一个频道。
　　攥着手机，她看着对面湖心亭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她过去从不知道南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结合了古典建筑和现代酒吧，不伦不类，又有点相辅相成。
　　“我都没拍照…”
　　“拍照干嘛？”
　　“我第一次来酒吧。”
　　“小孩子。”左晔双手插在口袋里。
　　“那是，哪能和您比，都七老八十了。”周骁骁不服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往前跑了两步，转过身面对着左晔，“你说，我的腰真的没事吗？”
　　“医生不是说了没事。”她伸手扶助乱晃的女孩，女孩并不领情，打落了她的手。
　　“没事。”她有些无奈。
　　“要你说没事才行。”周骁骁小声嘟囔，她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什么”，女孩没有回答。
　　“觉得你特别潇洒…”
　　“嗯？”
　　“你成绩好，受人欢迎，家里条件好…”周骁骁掰着指头数着，长得也好看，这一点没说出来。
　　她大笑起来，左晔觉得今天自己好像轻易就能被戳到笑点，伸手揽住周骁骁全是骨头的腰，但不觉得硌手，“大吃大笑才是人生啊。”
　　“你太畏首畏尾了，有什么好怕的，你自己的人生你怕什么。”
　　怕别人的眼光，怕有人说不好的话，怕成绩掉下来，怕父母不言一语却投来的责备的目光。
　　有你在就不会害怕。
　　“现在不怕了。”
　　“因为你现在不怕了。”
　　是你让我觉得怎么任性都能得到谅解。
　　我头脑没有你聪明，也不能言善辩。
　　说不出好听的话
　　但我也不是一时冲动，是真的那么想。
　　世界上没有比100% 表情达意更艰难的事情了，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周骁骁觉得自己的言语难以传达1% 的情感。
　　左晔可以明白的吧。
　　凌晨两点鲜有人烟的街道，零星呼啸而来的汽车碾过她越来越低的声音。
　　左晔应该是可以明白的吧。

　　能够接受现实是成人的智慧。
　　这个道理周骁骁在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才明白。
　　那个时候他们只顾着自己，左晔是这样，周骁骁也是如此，他们没有别的力量，面对所有的不安只能选择逃避。
　　没有人教给周骁骁摆脱的办法，从小父母教她“尊敬老人”“多读书”“不许骂脏话”，却不告诉她人生中最需要的是“翻篇的勇气”。

　　失败了不要自怨自艾，比重来更窝囊的是停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