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蜉蝣生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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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下一身殷红宰辅官服的狱不退，退去一身肃杀之气。
温润如玉的俊秀面容上浅浅勾起微笑，高挺的鼻梁在颊上投下阴影，狱不退一头如缎墨黑长发落在颊边与肩畔，掩映着行走间微微晃动的血玉耳坠。
“我心爱的孩子。”狱不退弯身望着伏在书案上的狱雪，忍不住一挽袖摆，将手放在他的头上，宠溺地轻拍了拍。
嵚岩宰辅的书房里，高雅的熏香气息缭绕着，不知何时睡去的狱雪，从镶着紫貂皮草的袖摆上迷糊地抬起头，伸手揉了揉眼睛，软糯的嗓音有些含糊地说着：“……父亲。”
“嗯。”狱不退点头，一双眼尾微微绯红的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着柔和温暖的笑意，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幼小的狱雪，下颚在他发丝柔软的头顶蹭了蹭，温声道：“怎么又在这儿睡着了？”
“父亲……您去哪里了？”伸手抓住父亲的肩膀，狱雪趴在狱不退身上，眨着一双菖蒲紫色的圆润眼眸，抬头问道：“我怎么……都找不着您了呢？”
“孩子……。”狱不退一抿薄唇露出苦笑，深邃琥珀般的瞳眸凝望着尚还幼小的孩子，指节温柔地在他的发丝上轻抚过。
将脸埋在父亲的锁骨上，狱雪的嗓音闷闷地传了出来：“父亲……别丢下我，别丢下雪儿，好不好……？”
“……。”如羽长睫无声地半敛起双眸，狱不退轻轻地拍着狱雪的后背，不一会儿狱雪便又将睡了过去，只闻父亲微沉好听的嗓音像是在他耳边，又像是在天边一般，轻声地说道：
“人间冥道生死，勘不破，终究一红尘。”
“父亲，我……”狱雪睁开双眸，被自己喃喃的话语惊地一咬牙，唇角顿时咬出了细细地铁锈味，我这是怎么……？
狱雪甩了甩头，将仿佛还沉浸狱笼院熏香的思绪拉回，试图让恍惚的意识凝聚起来。
一阵乱风吹散花海，狱雪在身前交错着双手，试图抵挡让双眸睁不开的风压，一头垂落在身后的浅紫银白长发被风扬起，又再度落下，眨眼间他却见到迎面飞散的花瓣，纷纷化做蝴蝶翻腾飞舞着。
眼前是一片浅白柔和的光芒，没有尽头。
而足下的花海细软绵延，半透明的花瓣像是水晶般散发着辉映微光，一切宛如浅淡星海一般，直到无限远的另一边仍是虹光点点。
一只粉蝶停在他细挺的鼻梁上，又翩翩地飞去，狱雪低头望向掌心，他费力地思索着，却只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迷茫──他想不起昨日，亦想不起自己是为何处在此地。
“若真的不行……”
──师尊？！
听见师尊太叔梦的嗓音，狱雪倏地回过头，只见周围光影幻变，隐约熟悉的摆设与陌生的对象出现在眼前，虽与印象中不同，但狱雪仍可看出此景此地──正是鬼云州，北天瑕宫西殿的书卷室。
狱雪再回过身，却是哪里也见不到方才的花海。
视线越过高高堆起古老卷轴的古朴木架之间，只见摆设雅致的茶席边上坐着两人，透过描彩琉璃窗的日光，洒落带着彩斑的点点光影，棋盘上的胜负已然分晓。
香炉中一缕轻烟袅袅逸出，昆仑砂檀的凝神药香中带着微甜冷香，在室内缓缓飘散着。
以紫玉金冠将雪白长发束起在头顶，往两侧飘开的前发露出额前赤纹新月，纤细的身躯穿着一袭浅紫琉花曳地长袍，太叔梦浅敛起一双描着红纹的凤眸，启唇道：
“就全撤进鬼云州。”
“不可，十六邪器入鬼云，狂炎必起。”一身殷红官袍齐整端正，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嵚岩宰辅狱不退浅浅地摇头，神色沉重地俯首言道：
“……刀圣，如今是撑不住的。”
闻言，太叔梦莹紫眼眸中赤红竖瞳一缩，指尖绕着垂在肩上的雪白发丝，他侧头将发丝凑上唇瓣，吐出叹息，缓缓地阖起双眸。
深琥珀色泽的眼眸中目光坚定如昔，狱不退起身离席，一拂袍襬单膝跪地，道：“请您务必以大局为重，不退……就此别过了。”
望着狱不退转身离去的背影，当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之际，狱雪才忽然意识到──这犹如幻梦的一切即将消逝，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哽在喉头，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
深红的箭矢贯穿朗漉的掌心。
穿过他掌心的箭杆满是赤红，喷溅而出的血点，落在狱雪的面颊上，朗漉紧蹙眉头，被他紧抓住的箭矢距离射中狱雪仅剩咫尺，一时之间热烫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他的袖摆。
他伸手揽住失去意识正要倒下的狱雪，凝神展开剑域，古剑长刃旭月剑发出清鸣，月痕以朗漉为中心展开。
强硬地从蜂鸣引发的幻境之中脱出，朗漉的额角狠狠地刺痛着。
“……哦，居然让你给挣脱了？”巴季青瞇起独眼，打量着被箭矢贯穿的朗漉，倏地目光一顿，讶然道：“你……竟不受人魂极限所制？”
朗漉没有回应巴季青的提问，他燃起符炎试着唤醒被蜂鸣之术冲击神魂的狱雪。
望着狱雪昏厥过去的模样，朗漉只觉脑海中的思绪纷乱着，箭矢拔出后掌心灼热的伤口，复又让他的意识模糊了一瞬……
──若不是你，那又是谁会在那兰汀为我挡下无声袭来的杀阵？
当满天冰霜迸散之际，朗漉望向那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一瞬间只觉得回到十多年前，在自己还是个小少年之际，有个分明比自己还矮小上一些却爱逞强的家伙。
硬是在自己的身前挡下狂暴袭来的狂鹰。
那年狱雪被鹰爪撕裂的伤口流出的鲜血，与刺客黑琥珀同样，也带着同样的铁锈花香──那属于雪螳异族之血的气味，雪螳蛇香，犹如赤红铁绣的梅花绽放一般。
──刺客黑琥珀？言雪？
朗漉的眼眸中再也沉淀不住狂乱的思绪，从兰汀城那夜到之后十天，日日夜夜，刺客黑琥珀那双被凌乱黑发所遮掩的深紫双眸，那蒙着黑纱的面容，总浮现在他心头上。
直到在穗雀城里的巧遇，朗漉伸手揭下言雪脸上面具的那瞬，朗漉望着他的面容，只觉心中的怀疑简直要使人疯狂。
朗漉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言雪必然就是黑琥珀──然而，那可能是自己所想的那人么？狱雪他真可能还活着么？
从那时起朗漉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言雪。
无论是喜食甜食、有些不可一世冷冷的态度，还是那掩着脸窃笑着的模样，又是何其相似自己记忆里的狱雪，行动起来比谁都来得迅速，又总爱将自己置于最危险之地……
说起言雪这若是化名，这也相当有那家伙傻脑筋的风格，朗漉半敛起浅金双眸，默默地想着，若非是你，又何须在意巴季青对戚珣的辱骂？
此刻，心绪纷乱无解，倏地被卷入六合七杀阵之中，掌心的伤口异常疼痛地侵蚀着灵脉，朗漉低下头喘着气，冷汗从颊边滑过下颚滴落的脚边，他忽地觉得，那就当自己疯一回也好。
朗漉抬起头，清俊深邃的面容上，露出肆意的微笑，他开口轻声说道：
“巴季青，你若伤他一分一毫，我肯定杀了你。”
狱雪咳出一口内伤的淤血，缓缓地睁开了一双迷蒙的紫眸，当他视线焦点聚拢之际，朗漉的话语传入了耳中。
“这……旭月宫主？！”晚了一步追到现场的巴若水，跟着惊愕地望向朗漉。
只见朗漉的掌心上浮现出被蜂魂侵蚀的暗纹，然而那暗纹却像是被什么给克制住一般，停滞住不再延展而开。
在神阵之中，举凡被苍守蜂箭所击中者，都不可能具有再行动之力，蜂纹会极速蔓延至全身，直接将其强制进入神阵中的人魂极限状态，并且石化封印。
非巴氏秘术，绝不可能轻易解开。
“若水，能自由进出鬼云州的就是那人吧？”猎物当前无暇多想，巴季青皱眉将箭矢搭上弓弦，冷道：“你现在就滚，我兴许还能看在这留下咒印的功绩上饶了一次。”他就不信旭月宫主抗得住这苍守封箭，那鬼云州的人还能？
巴若水闪身挡在两方人马之间，蹙起眉头喊道：“……季青！”
视线扫过两边阵营，狱雪愣在当场，才身影一晃地推开揽住自己的朗漉，抹去唇边鲜血，他勉力地站直身躯，问道：“……朗漉……你为何在这里？”
当时将灵力灌注到巨鸢之中，狱雪判断朗漉等三人在有鲛人的前提优势下，必然能顺利藉由在水中的优势，甩开封狼关巴氏，找出靠近聚灵地出阵的方法。
此时，被对方以术再揭开的咒印，让狱雪双手上的伤痕细细地流出鲜血，丝丝刺痛着。这咒印是狱雪出鬼云州时，当时一瞬不察，被侦察鬼云州边境的巴若水所伤时留下的。
在巴若水给出的情报之下，很显然在神阵中巴季青的赤箭大有优势，跟他耗下去绝非上策，又加之自己的身分恐怕以败露一半，虽未必被所定为刺客黑琥珀。
然而透过自己手上未除尽的咒印，对方必然已知，自己是持有出入鬼云州秘路者之一……
在早先封狼关巴氏想以皇甫律仪为人质，威胁蔺子歌与莫可霏之际，狱雪便推测对方想要的情报很可能是出入鬼云州的秘路。
在那琵琶声响与蜂鸣出现时，更大有可能是个难以为敌的界境御者进入战局。
既然事已至此，自己便不该再与他们同路而行。
狱雪推开朗漉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着，目光从他受伤的手心又转回脸上，难以置信地摇头道：“朗漉……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在兰汀城中与黑琥珀初次相遇的瞬间起，到了穗雀城的重逢，然后是此时。朗漉不知为何纷乱的心绪在此刻忽地沉淀下来，他狭长的浅金色眼眸中神色淡然：
“你就没有别句……要对我说的？”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蜉蝣生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