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冤状》南聿

79、第七十九章

　　那东西胸口巨大，下半身却极小，张开的血口大盆里全是尖锐的獠牙，牙上沾着黏糊的血液和肉沫，它旁若无人地继续啃食楠竹的□□。

　　苏信北早吓得目瞪口呆也不及躲闪，只能瞳孔睁大，满脸惊恐地看着这个家伙品尝它的美味佳肴。

　　叶昭炀想上去阻止，好歹给楠竹留个半身，夜叉轻咳一声，示意他后退，自己举着托天叉继续往前。

　　那东西已经吃到楠竹的双腿，马上就要吃完，等它一结束，目标就是苏信北。

　　夜叉慢步走到那东西的身后，举起托天叉就要插进他的脖子，但它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在夜叉快要得手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凶狠地瞪着夜叉，那模样简直是要把夜叉都吃掉！

　　夜叉倒退一步，将托天叉横在背后，不作声响。

　　那东西扔掉手上的两大腿肉，目露凶光，细弱的胳膊突然伸直露出尖锐的五指，它蓦地冷笑一声冲向夜叉，夜叉连退数步，将恶鬼引至墙角，恶鬼身上全是血腥之味，实在难以忍受。

　　她确定苏信北和叶昭炀不会受无妄之灾后，才真真跟这家伙动手！

　　别看这恶鬼胸口巨大，身躯畸形，但行动着实灵活，躲过夜叉几招后，就将自己的利爪刺向夜叉脖子，夜叉折身躲过，一脚踢在恶鬼脖子上，恶鬼撞墙之后，哀嚎一声。

　　夜叉举着托天叉扎向它的脖子，但还是被这家伙躲过去，那东西突然半蹲身体，双臂抱住夜叉双腿，开口就是咬了夜叉一口，夜叉吃痛惊呼的同时将托天叉扎进它的后颈。

　　闷哼一声，恶鬼却仍不死心，咬着夜叉的大嘴不肯松懈，夜叉无奈，只得将自己腿上那片虚肉割下，一脚踢开这恶鬼。

　　恶鬼早已断气，本就宽阔的大眼此刻死不瞑目瞪得有脸盆大小，他的双臂还做着抱住大腿的姿势，真的是心有不甘不肯放过夜叉了！

　　苏信北见状扶着身后的门框连忙起身跑过去，“你，你没事吧！”

　　夜叉咬牙摇头，低头看了眼腿上的伤，虽然立刻割下虚肉，但还是有这家伙的牙印，幸而夜叉反应及时往后退了几步，否则他的压能刺穿她的整条腿。

　　“大人！”叶昭炀才惊醒，赶紧跑过去，恨恨咬牙，“怎么办，这腿……”

　　“没事，鬼无实体，虚肉罢了，过两天就能长出来。”夜叉安慰道，“别担心。”

　　她没说实话。

　　叶昭炀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地上这东西，“这是什么？”

　　“狰狞鬼。”夜叉面色很差，脸色越来越苍白，“和我们夜叉一族一样，都是恶鬼，不过夜叉一族后来成为鬼差，它们继续做着恶鬼，吃人兽的血肉为生。”

　　“一族？”叶昭炀瞪大眼。

　　苏信北同样疑惑。

　　夜叉点头：“夜叉又不是只我一个，好多呢。”

　　“你们没名字吗？都叫夜叉？”叶昭炀好奇道。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名字。”夜叉不以为意。

　　她转身往门口坛子那儿走去，苏信北上去要搀扶手指却从她的臂膀里穿过，苏信北愣住了。

　　夜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到坛子处，又仔细检查那坛子，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好在，没有。

　　“你皇兄搞这出是在向我宣战吗？”夜叉问苏信北。

　　出神看着自己手指的苏信北这才回神，“我不知道，一个时辰前，他们把这坛子给我，说是小秋的东西，让我一并带到仙女庙。”

　　叶昭炀哼了一声，小声嘀咕：“早知道就该让他开。”

　　他指的是苏信北。

　　夜叉抬头看了眼叶昭炀，嘴角一勾笑出声：“这么耿耿于怀？以后该不会凭着自己的喜好去滥用鬼差的权力吧。”

　　叶昭炀一时哑语，抿嘴表示委屈。

　　夜叉让苏信北把坛子扔到外面，手掌一动，蓝色火焰在掌心浮动，没多久，便有两只鬼差出现将狰狞鬼拖了下去。

　　叶昭炀瞅着门口楠竹的一双腿：“怎么办？”

　　夜叉和叶昭炀同时看向苏信北。

　　苏信北点点头，开始找东西清理现场，叶昭炀瞧着苏信北这听话又乖巧还不说话的模样，嘶了一声走到一旁夜叉跟前，悄声说：“他变化也太大了吧，恐有诈。”

　　夜叉回头看了眼正在清扫门口血肉的苏信北，心里也充满疑惑，便问：“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意气风发，腹黑深沉。”叶昭炀扁嘴，“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该不是鬼娘的消失真对他打击太大？”

　　“他又不喜欢鬼娘，不会受这么大刺激。”夜叉说完转身走向苏信北。

　　苏信北已经清理完楠竹仅剩的两条腿，也不知道算不算尸体，他把这双腿埋了，又给他立碑。

　　“楠竹的生魂呢？”

　　虽然身后是鬼，但苏信北依旧能够察觉到有东西站在自己背后。

　　夜叉看着那堆土说：“应该是在狰狞鬼的肚里，狰狞鬼吃人同时也能吞噬掉那人的魂。”

　　“所以，楠竹会在地府受到审判？”

　　“是。”

　　苏信北回头看夜叉：“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夜叉一笑，“到时候我跟判官大人问问就是。”说着她又收敛笑意，对苏信北道，“你早点回去休息。”

　　她说完就往庙里走去，还没进去，就听苏信北说：“你，你是不是知道里面不是小秋，所以才没让我打开。”

　　“你想多了，我真不想害死楠竹。”夜叉走进去。

　　苏信北到底还是没回去，就睡在仙女庙，叶昭炀骂骂咧咧说他有病非得跟两只鬼抢地方，苏信北什么都没说，就卷着枯草盖在自己身上，躲在墙角闭眼休息。

　　叶昭炀骂了好几句，人家不回话也就作罢，但他心里越来越不安——苏信北以前不这样的。

　　是不是真的因为鬼娘，所以才变成这样？

　　今晚发生的事让夜叉疑惑顿生，皇帝那小畜生儿子都没到手呢，竟敢对她下手？

　　而且偏偏装了一只能杀夜叉的狰狞鬼！

　　他是不想要他儿子了？

　　夜叉情绪挺大，也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这么做，索性离开仙女庙准备去血池看看。

　　叶昭炀也想跟着，但被拒绝。

　　长舌鬼说，有两只鬼童是在血池，她来到血池的时候并未见到鬼童，不过这地方的怨气还真得让鬼都心惊胆战，夜叉徒步走上前去，祭出托天叉，那些被饲养的东西才没敢对她动手。

　　进去后，夜叉便能听到一些哀嚎，和奈河桥下的哀嚎声差不多，只不过这小血池没那么大的能耐罢了。

　　她进去后就找到相对的两棵树，鬼娘应该就是被绑在这两棵树的中间。

　　两棵大树没什么稀奇，现在也查不到什么银丝的痕迹，现在根本记不起当时鬼娘和女邪术师之间发生过什么，不然至少能对这个女邪术师的身份有点眉目。

　　鬼童……

　　那两只鬼童会在这里吗？

　　她仔细查了遍看见一口被打开的棺材，很熟悉，好像——

　　“在这里，在这里。”

　　“人没事吧。”

　　“没事，都活着。”

　　一串画面突然窜进她的脑里，记忆中，是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和叶昭炀等人从棺材中救下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妇女。

　　白色绣花长袍肩上有铠的女人，是鬼娘。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鬼娘的样子，上次在王府的祠堂，听叶昭炀讲鬼娘的那些事，她也能看到鬼娘的样子。

　　原来鬼娘很漂亮嘛，可比她现在的模样好看得多。

　　她莞尔，走到那口棺材旁往棺材里看了一眼，没有鬼童，但是在棺材钉上看到一片衣服碎片，她摸了一下，这碎片的材质那是相当的好。

　　她将这一小块衣服碎片收起，又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才离开。

　　不过这地方，她得想个办法破掉。

　　回到仙女庙时，叶昭炀正在写生魂录，有个青面獠牙的鬼差低着脑袋不知道在跟叶昭炀说什么，见到夜叉回来，紧忙行礼。

　　叶昭炀刚写完生魂录，先让那些个鬼差把生魂带走，然后瞥了一眼还睡在墙角的苏信北，啧了一声：“还睡得着。”

　　夜叉也看了眼，并未多说，问道：“刚刚那鬼差跟你说什么？”

　　“他说，最近凤京城死得人挺多，但……”

　　“抓到的鬼不多。”夜叉接住叶昭炀的话，“没拘到的魂都被抓去扔进城外那小血池了吧。”

　　叶昭炀眉头紧紧皱起来，“你的意思是……”

　　“血池一开始就是用厉鬼来养，等这血池养好了，什么鬼扔下去都是厉鬼。”夜叉顿了顿，鼻子一皱，“吃人的厉鬼！”

　　“那，现在？”

　　“没错，那小血池已经成了。”夜叉看了眼生魂录，寥寥数人，她叹声仰头，“得想办法啊。”

　　“养成了会怎么样？”

　　夜叉偏过头看向叶昭炀，“凤京城就是砧板上的肉。”

　　叶昭炀啊了一声就开始担心这担心那，跟在夜叉后头问这问那，快天亮的时候才消停，夜叉让他出去打听打听昨天宫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阳光照不进仙女庙，庙前的山丘这些天好像越长越高，以前还有点光能照进院子，现在连院子都晒不到太阳。

　　苏信北很早就醒，去附近的溪边洗了一把脸又回到仙女庙。

　　夜叉不睡觉，但会闭着眼睛休息，他看了眼夜叉的腿，虽说是鬼，但伤口和人一样触目惊心，没有血但有肉，夜叉说那是虚肉，没骨头的。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别看了，看也长不出肉。”夜叉明明闭着眼，却能察觉到他的目光。

　　苏信北低头，甩了甩还沾着水渍的手，走到墙角坐下来。

　　“我说靖北王，你已经重获自由，可以回王府了，不用守在这。”夜叉继续闭着眼。

　　苏信北着眼夜叉，他蹙了蹙眉又松开：“你的腿……”

　　“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苏信北靠着墙。

　　夜叉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真跟叶昭炀说的一样有病啊，你在这干什么，鬼来鬼往的，阴气太重，你会死的很快！”

　　苏信北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灼灼地望着夜叉：“你是不是鬼娘？”

　　“不是啊！”夜叉烦了，火大，她跳起来厌烦地看着苏信北，“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别再问了行不行！”

　　“你是鬼娘，所以你才用鬼童换我。”

　　“我……”夜叉叉腰常常舒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我没打算用鬼童换你，我想换的是小秋，是你那个皇帝弟弟一开口就说要用你换，我没答应，让他加上小秋我才答应换的，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那个皇帝弟弟。”

　　“你……”

　　“还有，我之所以把你捎上，完全是看在安国公的面上，你爷爷当初救过我，我算是报他一命，以后你死活都不关我的事！”夜叉想把话跟他说清楚，“当然，如果你真的出事，我答应你的把那花名册毁掉的事我还记得，我也会去办，但是麻烦王爷别再以为我是鬼娘，也别以为我还惦念着以前的事儿，还对你有感情，不可能不存在不会发生！”

　　她说完双手一摊，“懂了吗？”

　　夜叉这一嘴话蹦出来后苏信北彻底安静。

　　他忽而变得有些愤懑，压着突然涌出来的不甘，闷闷地重喘几声后倒头装睡。

　　夜叉看在眼里，突然笑出声。

　　“你说你，鬼娘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现在装什么深情装。”夜叉摇头冷笑重新坐在地上。

　　夜叉没想到苏信北会回话。

　　“我没装深情，我只是不甘心。”苏信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