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江同2013

4、沈少沈向晖

　　程浪低头一看手机，直接按掉。
　　铃声催命一般再次响起，程浪继续按掉，神色变得不大好看。
　　李泊桥朝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程浪也注意到李泊桥在看他，脸色缓和下来。
　　手机铃没心没肺地闹着，一点也不照顾主人情绪。程浪盯着手机屏，眉头微皱，嘴抿得紧紧的，过了半天才烦躁地一拨手指，把电话接了起来。
　　话筒里传出一连串热切的话语，听起来挺急迫。程浪拿着手机，垂头端详着卡片，未言一语。
　　李泊桥面如止水，竖着耳朵站旁边听。
　　“知道了！”程浪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寂静，程浪没动，李泊桥也没走。
　　就在这时，沈向晖大步朝程浪走来。
　　李泊桥偏头看去，那人身材高大，五官不算出众，眉宇间却自有一份精明。这人一看到程浪，眼睛立刻焕出喜悦的神采。
　　毫无疑问，他喜欢程浪。至于是不是情侣关系，以李泊桥的谨慎个性，不敢随便下结论。
　　程浪板着脸看沈向晖走过来，轻声问道：“打完了？”
　　“浪儿，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打了个加时，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程浪平静地说。
　　沈向晖瞧了瞧程浪的脸色，确定以及肯定程浪说了一句假话，连忙又解释。“都怪我球打得太好，那群家伙非不让我走，可郁闷死我了！”
　　沈向晖表情极其认真，说得就好像他真的是个羽毛球高手，被人死拖着不放，非得再来一局，将比分扳个差不离，不得已才造成迟到。
　　程浪瞧着他，忽然就笑了。他觉得沈向晖有喜感，不是头一回了。
　　沈向晖总是神奇般地拥有一种自信：觉得程浪特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动不动就会为他生气。
　　程浪心想，沈向晖一直就是这个死样儿，他什么时候能变一变？说了上句，程浪闭眼睛都能猜出下句、下下句、下下下句。
　　一点都没新意，比陈年的灯谜都好猜。
　　完全没有任何惊喜！
　　沈向晖在程浪眼中，就像一块透明的玻璃，通身从里到外都缺乏神秘之处，换言之，就是没有吸引力。
　　一丁点吸引力都没有，两人都认识三年了，要是能好早就好上了。三年过去了，沈向晖就一点都没变过，各方面都非常稳定，譬如对程浪的钟情，二流的球技，以及戏精的本质。
　　程浪跟他在一起，有时也蛮开心的，虽然烦的时候更多。
　　“哦，沈晖，”程浪忽然想起李泊桥，忙正色给两人介绍，“这是李泊桥，我的......”
　　迟疑之间，李泊桥伸出手来，“教练，游泳教练。”
　　沈向晖上下打量着李泊桥，转头看向程浪，故意揽住他的肩膀以示亲昵：“浪儿，不是说不找教练的吗？”
　　“学不会啊，”程浪懒洋洋地回答。
　　“行啊你，”沈向晖朝李泊桥竖起大拇指，能得到程浪的认可，可不太容易。
　　不过毕竟是个男的，沈向晖随时不忘标识程浪的归属，他夸张地扬扬下巴，“那我就把浪儿交给你了，回头给你发红包。”
　　沈向晖说着就掏出手机，要加李泊桥微信。
　　程浪翻了个白眼，倒没有立即反驳他，也把手机掏了出来。
　　“你就不用加了吧，”沈向晖倒是机敏，“有事我帮你联络，反正咱俩天天在一起。”
　　程浪食指杵着脑门，摩擦来摩擦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加了，”李泊桥手机一晃，抬头看着程浪说：“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程浪挑起眼皮和李泊桥互相对视了几秒，直到李泊桥移开视线。
　　“回见啊，哥们！”沈向晖奢华大气地挥一挥手，心里颇感满足，像是又为心上人搞定了一桩大事。
　　程浪一直目送李泊桥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回过神对沈向晖说：“沈大爷，我跟您说多少回了，您不用送我，真不用，真心地不用！”
　　沈向晖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我没专程送你，我不是也在这儿打球吗。”
　　程浪叹了口气，表情郁闷得泪窝都挤出来了。他就知道跟沈向晖这人根本就掰扯不明白，索性也不多说了。
　　累着自己合不上！气着自己就更亏！！
　　要不是他，今天李泊桥的微信就水到渠成地加了，宝剑入鞘，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真真是恼火，偏还不好当面驳他的面子。
　　沈向晖这人，别的能耐不好说，气人的本事可是大大的。尤其是程浪，经常被他气得要吐血，偏偏每回生气，他还莫名得意，觉得程浪特在意自己。
　　什么跟什么啊，程浪懒得解释。
　　“怎么着？回家还是回学校？”沈向晖看着程浪，眼神里透着温柔。
　　程浪本想拒绝，忽然在沈向晖脸上看出讨好的神色，心头蓦地一软，挥挥手说，“算了，我请你吃东西吧！”
　　程浪这天心情挺好，本来想搂沈向晖，忽然间又把手放下了。
　　还是觉得别扭。
　　但这已经足够让沈向晖乐一个晚上，他双手插进裤兜，扬脖挺胸，喜笑颜开地给程浪推开玻璃门。
　　这人极好侍候，只要程浪给他一个笑脸。
　　程浪的笑脸太他妈少了。
　　其实只是对他而已。
　　沈向晖是个富二代，家里面产业不少，要说他也不算是个白给，手下管理着好几个小区的超市和快递寄收点，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当然，那都是父母给打的基础。外人面前，他也算场面上的一个人，他唯一的软肋，大概也就是程浪了。
　　三年前，程浪第一次去Gay吧，懵懂无知地像个小孩，正巧赶上酒吧搞活动，人密得要死，座位都没有。程浪一个人站在门口，一脸的好奇和审视，样子与酒吧格格不入。沈向晖被他那个老板朋友拖到程浪面前，老板嘱咐他帮着照顾下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兄弟，同时暧昧地冲他挤眼睛，那意味不言自明。
　　沈向晖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眼就看上了程浪。他整个晚上失魂落魄，几乎不错眼珠地盯着程浪，把程浪盯得极不舒服。
　　沈向晖皮肤黑，又是个下三白眼，冷不丁看过去，不做表情的话，还有几分凶相。
　　而程浪确实称得上是小鲜肉，当时他才21岁，刚弯了几个月。和初恋男友轰轰烈烈谈了三个月恋爱，打开了思想和身体上的大门，程浪很快就冷淡下来。他说不清是为什么，初恋对他极好，然而他却不爱了。
　　不爱这个男人，却不代表不恋慕这个圈子。
　　程浪自己找到的GAY吧，走进来，他才发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里面全是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各种各样爱男人的男人。
　　程浪坐在吧台椅上呷着啤酒，望着灯池间、舞台上、角落里密谈、搂抱、纵情狂吻在一起的一对对爷们，心里腾起一把火，烧得噼啪作响。就仿佛地下工作者对上了暗号，程浪冲自己也打了个响指。
　　没错，程浪，你就属于这里！
　　从爱女人到爱男人，程浪过渡得坦坦荡荡；从趴在女人身上到被男人压在身下，他也是没有半点兵荒马乱。
　　男人，多么美妙的存在！智慧的头脑，健壮的体魄，多元的爱好与追求，简直令人无法抗拒。自己头20年怎么就没发现呢？
　　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态，程浪走进了GAY吧，同时把初恋彻底地抛在了脑后。
　　那人是个好1，就是不吸引自己了，程浪自认为跟他好聚好散，中间没撒谎，没劈腿，也没占他什么便宜，就只是不爱了。他认为这理由无比充分，但初恋却再也不肯原谅他，甚至从他的世界完全消失。
　　程浪想起这段感情，有点惆怅和自责，但绝不后悔。他期待在酒吧能有新的奇遇。结果帅哥没捞着一个，先撞沈向晖手里了。
　　沈向晖一缠上就不撒手，搞得程浪完全没机会勾搭别人。沈大少爷处处以程浪男友身份亮相，他自己也清楚不是，但言语行动都极暧昧，搞得别人真以为他俩是一对。程浪心里头明镜儿，因为这位沈大少，自己错过不少艳遇。
　　不过他也无所谓，来来往往错过的那么些个人，还没有让他走心的。
　　直到遇见□□，程浪算是彻底栽了。
　　按星座来讲，俩人是100%和谐，同属风相，极有话说。
　　正所谓欠的终归要还。程浪事后回想，□□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他得为他曾经的过往赎罪。他伤了人，别人也伤了他，道理都一样，没什么可叫屈的。
　　然而这一段感情，确实伤得他体无完肤，好久都恢复不过来。程浪后来算是彻底理解了初恋的做法，因为他也一样，删了□□的微信、手机号码，所有两人的合照，甚至把□□送他的金戒指都冲到了马桶里。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根本不能听这个人的名字。
　　其实在这一段感情中，还有个人也很可怜，那就是沈向晖。毕竟平时鞍前马后伺候着，按程浪的脾气，沈向晖大体也知道自己没戏，可程浪晃在他眼前，被他照顾着，他就高兴，也能获得某种层面上的满足。结果□□出现后，他彻底白玩了。
　　不是说程浪不再理他，而是程浪眼里完完全全不再有他，就连做朋友的一点余温也收回了，非常敷衍。
　　沈向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那一年多的日子的，他什么都看在眼里，程浪一心一意地爱着□□，爱到伤心欲绝。
　　好在，程浪和□□也没走到头，沈向晖那颗强大的心又回了血，和程浪的关系也恢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