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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知之幕(1) ...

  •   下水道,是一个城市藏污纳垢的地方。任地面上如何光鲜亮丽,繁花似锦,这里总是死气沉沉,不见天日。
      然而所有的污浊与黑暗终有一个出口,将不堪乃至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一场连日的暴雨过后,石平市迎来了难得的蓝天。傍晚的护城河畔,一对小情侣正在水榭里花前月下。忽然一声惊叫打破了浪漫的气氛。
      “你看,那是什么?”情侣中的女孩一手指着河对岸,声音有些颤抖。
      为彰显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小青年摆出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一步挡在女友前面,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河对岸黑洞洞的下水道出口仿佛怪兽张开的巨嘴,嘴角垂着半个没吞完的猎物。
      小青年扶着眼镜仔细瞄了瞄,一层冷汗浮了出来:“好像是个人……”

      八月二十日,石平市宛平区派出所接到报案,南大街一带护城河排水口处发现一具男尸。报案的是一对当时在护城河畔谈情说爱的情侣。经过现场勘查,尸体身上有明显外伤,排除自然死亡与意外死亡可能,案件移交刑警支队处理。
      接手案件的梁浩站在封锁区里,看着打捞上来的尸体,皱起了眉头。刚接到报案,案情还不明确,但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梁浩本能地感觉到这案子会有些棘手。
      他抬起头,朝不远处看了看。那里,刑警队员王宁正在安慰发现尸体的女孩。女孩被吓得不轻,到现在,脸色还是苍白的,依偎在男朋友怀里,倒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
      梁浩不由又向河对岸看去。情侣发现尸体时所在的凉亭就立在那里。凉亭在一片假山中,非常幽静,倒是挺适合谈情说爱。梁浩的目光微微一偏,穿过对面的绿地公园,落在了更远处。那里,是石平市的闹市区,此时已经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丝毫没有被这里的命案所影响。梁浩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没过多久,王宁结束问询走到梁浩身边。
      “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吗?”梁浩瞥了一眼十几步开外那对正要离开的情侣。
      “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人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王宁摇了摇头,感慨道:“那小姑娘估计要做一阵子噩梦了。约个会约出这么大一个心理阴影,也是点儿正。”
      梁浩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问:“现场勘查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没有,现场连个脚印都没留下。”王宁的神情有些凝重。案发的护城河畔是一片绿地,由于雨水的滋润变得非常柔软泥泞,没有脚印是很不寻常的。
      梁浩的眉头蹙了起来,他的直觉得到了解释:这现场,太干净了。

      两人说话时,不远处宛平基层派出所的一个新人干警见了梁浩的肩章,暗地有些惊讶,悄悄问刑警队一个年轻警员:“带队的是什么人啊?”
      “我们头儿。”正在向他询问现场情况的警员一边做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头儿?”干警琢磨了一下,刑警支队真正能称得上头儿还不产生歧义的只有一个人,不禁难以置信地问:“他是你们队长?”
      警员随口嗯了一声,结束最后几个字,习惯性地拿笔头一戳笔记本,抬起头来。
      “队长还出现场啊?”干警忍不住感叹。
      “闲的呗。”显然这种事,刑警队的队员已经见怪不怪。
      “闲的?”基层干警更觉得不可思议。刑警队长可不是闲职。虽说石平市治安自从十五年前一场大案告破,一举清扫了盘踞石平市多年的一个犯罪团伙,之后连续多年没有过大案要案,但刑事案件却也时有发生。哪个刑警支队长不是见天忙得脚不沾地?梁浩所在的支队是石平市辖区最广的刑警支队,绝不可能清闲。
      刑警队员见干警误解了他的意思,小声说:“我们队长没家没口,力气也没什么地方使,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要不还能干嘛去?”
      干警听到没家没口,不由打量了梁浩一眼。他刚才注意力全在梁浩的肩章上,这才发现,这位刑警支队长其实十分年轻。他忽然想到,石平市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物。没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当到了支队的队长,算是年轻有为了。由于他是市刑警总队队长邢立飞的得意门生,很多人私下都说,他没准是沾了老领导的光。当然,据说此人当上刑警支队长之后再也没挪过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干警偷瞄着梁浩,心想,原来他们茶余饭后拿来当八卦的人物,此刻就站在面前。
      正想着,王宁走了过来,说:“小刘,头儿要看你的第一时间现场记录。”
      那个姓刘的警员听了,浑身肌肉立刻紧绷起来,立正道:“是。”抬眼偷瞄了梁浩一眼,见他没往这边看,似乎松了口气,小步跑到梁浩面前,把刚才的笔记递了过去。
      笔记内容并不多,就是那对恋人的报案记录和宛平派出所对现场的描述。
      梁浩接过记录,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遍,又把记录递还给了姓刘的警员。干警瞧见,刘警员等待的时候悄悄拿手心蹭了蹭裤腿两侧。

      几个小时之后,尸检初步报告出来,死因很明确,利器刺穿心肺,造成气胸及大量出血致死。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死者胸口中了整整十三刀。听到尸检报告的派出所干警咽了口吐沫,感慨道:“什么深仇大恨?”
      彼时梁浩已经坐在了宛平派出所干燥明亮的办公室里等检验结果,听着干警的感叹,默默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陈茶带着灰尘味的粗糙口感让他如鲠在喉,就像眼前的案子一样。
      也不是没见过更极端的案例,但是十三刀,确实算得上凶残了。这十三刀都扎在靠近心口的位置,明显是在被害人失去反抗能力之后接连扎入的。原因大概如同派出所的干警所说,泄愤。
      死者身上除利器造成的创伤外并无明显伤痕,也就是说,死者很可能没有进行过剧烈反抗。死者身上也没有发现不属于本人的组织毛发。当然,也有可能是痕迹被暴雨冲刷走了。
      梁浩放下茶杯,问身边的一个年轻警员:“作案工具找到了吗?”
      干警看了一眼那个警员的胸牌,叫做国伟。
      国伟摇摇头:“目前还没有。”
      见梁浩皱了皱眉头,国伟进一步分析道:“尸体是在排水口被发现的,如果凶器在附近,很可能已经被冲到护城河里了。宛城派出所的同事目前正在协助打捞。由于水流进入护城河水势突然变缓,如果真在河里,应该不会被冲得太远。咱们负责打捞的人员已经在附近河床搜索几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找到,说明凶器很可能遗落在其他地方,或者被凶手带走了。”
      梁浩似乎是不耐烦国伟的这一番长篇大论,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作案工具是什么?”
      国伟回答道:“从伤口的情况来看,凶器应该是刀具。宽度在四到六厘米左右,长度不短于十厘米。也就是说,很多厨房刀具都符合这个标准,不一定是特殊工具。”
      换言之,这条信息对推断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没有太大帮助。
      如果找到凶器,从而取得凶手的生物信息另当别论,但是目前,凶器不知去向。
      梁浩听着国伟的分析,点点头,问:“是有组织型还是无组织型?”
      国伟知道队长这是在考他。所谓有组织型和无组织型是罪犯侧写中类型学的概念,是通过犯罪现场对嫌疑人特征进行的分类。所有的类型学都是建立在概率的基础上,只能作为参考,只有在案情不明确,缺乏侦查方向的时候,才会拿来作为辅助。现在这个案子,现场缺乏有力证据,正属于这种情况。
      国伟试着分析道:“死者同一位置连中数刀,且作案工具非常常见,有些像是激情杀人。”
      果然还是没经验。梁浩皱着眉头,说:“凶器虽然常见,却不像是人会随身携带的物品,这怎么解释?”
      即使是常见刀具,随身携带也很可疑,水果刀还罢了,哪有人出门随身带把菜刀的,除非是预谋杀人。
      国伟想了想,说:“也可能是凶手带去威胁死者,后来起了争执,动手杀了人。”
      梁大队长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如果起了争执,死者身上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死者与犯罪嫌疑人起了争执,死者一定会有所警觉,不太可能让犯罪嫌疑人一下子制服。那么,尸体上就一定会留下搏斗的痕迹,甚至,很可能留下凶手的身体组织。凶手的痕迹可以被雨水冲走,但是尸体上的伤痕不可能凭空消失。
      国伟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的确,在同一位置的极端伤痕通常是激情杀人的特征,但这种情况下通常会遭到被害人的激烈反抗。像这样没有反抗的情况的确不多见,除非是偷袭成功并一刀致死。但死者是前胸中刀,说明凶手是正面行凶,又不符合偷袭特征。而死者后脑又不曾检出击打伤,所以也不是将人从背后打晕后行凶的。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宛平派出所的一个干警见国伟为难,插话解围道:“如果不是激情杀人,那连刺十三刀也太……”他想了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像这样极端的作案手法,不是有深仇大恨就是心理变态。干警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凶手到底是个什么人?
      梁浩没有搭腔,但干警看到他握杯子的手紧了紧。
      “现场还有什么发现吗?”梁浩问国伟。
      “没有,现场留下的痕迹很少。这场暴雨来的太不巧了。”
      是不巧,还是太巧?
      梁浩蹙了蹙眉。
      “把现场照片给我看一下。”
      国伟立刻翻出宛平派出所到达现场后第一时间照的照片递给梁浩。梁浩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案件转交阶段,尸体已经被吊上来了。但这张照片,记录了现场最初的样子。
      梁浩盯着照片若有所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知之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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