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声》曳鱼

40、堕落的大卫之星 18

　　“我这边差不多了，五分钟后纪念堂大厅见。”

　　收到宁希玲的短信，林弦从车里取了给林微准备的花束，从停车场往纪念堂的方向走。

　　中午在餐厅遇到了刘忠实。刘校长对他的出现很是惊讶。毕竟即使是在林竹退休之前，林弦也不曾陪同父母出席这种看似充满仪式感实则对于绝大多数宾客来说只是日常巩固社交圈的场合。在与主人并没有太多真实情感交集的情况下，他们眼中的葬礼和婚礼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好几个没有眼力见的富太太已经虎视眈眈，打算在林家大公子面前大肆推销自己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女儿之前，刘忠实及时将他解救出来。好在圈子里大都是文化人，大家见林弦和他的上级有事要谈，都识趣地将注意力转向大厅里其他还未成家的“潜力股”。
　　刘忠实听王青川抱怨过在林弦这儿碰了一鼻子灰的事。他和林家认识的时间更长，自然明白连林竹都劝不动的事外人必定是无能为力。

　　他和林弦聊了一下年底几场对外演奏会的事。刘校长近日来新写了一首大提琴协奏曲，正愁没有人替他试拉。白天弦乐系的办公室又大门紧锁，他实在无法向其他忙于课业的年轻老师提出自己的私人请求。
　　但如果在这样的场合跟林弦提上一嘴，也就当是自己和林家买了个人情。

　　恰巧林弦已经好久没有拿到新鲜的曲子了。他满口答应下来，和刘忠实约了周末到他家里试奏。

　　主要任务已经完成，大厅里的人逐渐增多，刘忠实就拉他去了楼上的茶室，有一句没一句地向他介绍了白家的大致情况，其中也包括了白风的真正死因。

　　和之前流传的版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只是刘忠实也想不通为什么白风执意要一个人漂洋过海去接那一笔买卖。不过他也证实了一则林弦从前不曾意料到的消息：林家之所以和白家相识并不是因为生意上的合作，而是宁希玲和白太太冯慧隽是高中和大学七年的同班同学。

　　这样一来，白太太之前对宁希玲的完全依赖与信任就有了完美的解释。

　　同时刘忠实也向他透露，白风工作室的主营业务就是黄金饰品的设计与加工，并且还特意提到了多年前林竹定制的纯金指挥棒。

　　林弦越发觉得教鞭就是出于白风之手。

　　看来回去以后要把内芯取出来好好研究一番了。

　　林弦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见宁希玲还没有来，给狄颢发了条短信。

　　“晚上七点在我家等我，密码没改。记得带饭。”

　　宁希玲将一小束白色的绣球花靠白百合的花束上，又抬头看了看透明格子里的相片。

　　“走吧。”

　　工作人员合上纪念堂的灯光开关，用铁链将深红色的双开门把手严实地缠了一圈又一圈。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厅里的照明设备只剩下走廊两侧的应急灯管还在运作。

　　“我今晚住慧隽阿姨家，晚点和她一起走。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吧。”

　　“忙完了到家里来坐坐？装修好了您还没看过呢。”

　　“不用，就约在外面吧。过两天还要忙下葬的事，还是不要到新房子去了。”

　　“好。我订好位子就给您发消息。”

　　林弦取了车，从停车场开到出口。从反光镜里看到宁希玲站在二层的平台上冲他奋力挥了挥手，瘦弱的身形已经探出了三分之一，有几分摇摇欲坠的姿态。

　　他三下五除二地打开车门，正打算制止她的危险动作，却发现原处已经没有人了。

　　兴许是自己眼花了，印象中母亲从未作出如此“失态”的举动。确切来说，是采取如此“热情”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他的印象中，父母给予的关心都是适度的。在儿时就已经习惯了父亲的不苟言笑，即使母亲和他之间的年龄差不过二十岁，他也很少和母亲聊起同龄人钟爱的话题。

　　林弦认为他与家人的相处模式始终处在一个边缘化的境地。即使在五年前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家庭成员，他们时间的联系也没有因此而变得亲密。他称之为衷于血缘而又互不干涉的理性关系，并且这段关系在近两年渐趋稳定。

　　至于林微，林弦在她刚出生的几年就已经深刻体会到“穷养男、富养女”的传统惯例。所有人在家里都可以不受约束地亲切地叫着她的小名“微微”，她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父亲的肩膀上爬来爬去。显然他们两个经历着完全不同的教育过程，不过到目前为止林弦并没有对父母从前选择的方式持否定的态度。

　　等林弦从高架上下来，已经过了七点。他打开蓝牙，拨通家里座机的电话。

　　“都忙完了？到哪儿了？”

　　“刚进市区，不堵车的话大概一刻钟能到。”

　　“给你带了生煎三文鱼和蔬菜沙拉。”

　　“恩，谢谢。一会儿见。”

　　狄颢拎着已经有些凉的外卖盒下到一层。他打开厨房的灯，将袋子里的食物放进微波炉。

　　所有厨具按照固定的次序放置或悬挂在置物架上，冰箱的侧边甚至还粘贴着每日的清扫与消毒记录。Janet留下的便利贴依旧被吸附在冰箱正面的最顶端的边缘线上：“牛油果在冷藏室的第二层架子的第一个保鲜盒内。”

　　他将外带的食物转移到家用的陶瓷盘中，一起端到二楼的客厅。

　　“我母亲回国了，白天陪她去了一个长辈的葬礼。”
　　林弦叉起狄颢盘子里一颗被嫌弃的西兰花。

　　“之前没听你提过，这么突然？”

　　“她今早落地了才告诉我。去世的是之前帮我父亲定制指挥棒的师傅。”

　　“就是你总觉得和教鞭也有关系的那位？怎么回事？”

　　“白风的确是黄金饰品的专业加工师，在欧洲谈客户的时候出了车祸，没能救得回来。”
　　“白家和我父母的关系不一般。如果从工作室的渠道问不到什么，就只能再去问问白先生的家属了。”

　　“既然你母亲已经回来了，要不要问一下她本人？”

　　“这个得再想想。微微之前是可以避开他们把信息透露给我的，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和我父母有关。即使没有关系，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还在调查我妹妹。”

　　“你难道是在……怀疑你的父母？”

　　“没有。只是微微在出事前的最后两年我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我不能确定他们之间是否还是按照之前的模式进行相处。虽然他们双方在我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冲突，但是教鞭这件事让我觉得微微对他们已经不再坦诚了。”

　　“大概是小姑娘的青春叛逆期。你念大学那会儿她也才十四五岁，和父母闹不愉快是常有的事。”

　　“八年前，我父亲的身体状况符合我们之前推测的体格特征。”

　　“不过是凑巧而已，符合我们推论的中年男子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再说就算教鞭是你父亲的东西，他总不至于会对你妹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暂时还是从白风那头入手吧。纯金教鞭这么特殊的东西就算不是他们工作室做的，或许也能看出点门道。”

　　“这张照片你见过吗？”

　　林弦将屏幕上灰白色的脸放大了几倍。

　　他只联想到一个每天都可以见到并与之交谈的人……

　　五个小时之前应该还身处在这间公寓里的人——菲佣J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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