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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堕落的大卫之星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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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教授在村长的牵头下,终于到了黄家村的村口。
黄家村虽然排外,可小红嫁过去还没满三天,娘家跟去的人也昨天才回。按理说两个村的关系应该会因为这场喜事稍稍缓和。但是村长和他们村委介绍考察队时,他们只同意带陈教授一个人进入。
剩下的研究员只能在村口支了帐篷,搭起设备拍了拍外围的梯田和水车。
“那个阿卡小姑娘当年嫁得是哪一家?”
陈教授跟着两位村长看过小红。他和朱村长并肩走着,趁着附近的地头上没有人,用土话小声问了一句。
黄家村的村长是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比村委里那些老顽固要好说话得多,之前不让考察队进来也是几个老人的意思。
即使现在做了村长,下山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他正思量着怎么用自己蹩脚的汉语和访客搭上话,陈教授自己倒主动问起自己来了。
不过这个问题实在牵扯到太多禁忌的话题,他只得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后面的两个人跟他到村子后面的废弃牛棚去。
“从我记事起村子里就嫁进来一个异族人,你怎么知道?”
“有人给我看了这枚戒指。朱家村有个阿卡媳妇的纹样和这个一样,她说一起嫁过来的女孩手上也有一个。”
少年匆匆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图片:“这个我认得,的确是她的。”
“你要不要再看看?白鹇鸟在你们的饰物上……”
“用不着。我敢肯定这就是她的。”
“神鸟尾部的纹路是我亲手雕的,她说族里给的都是雄鸟,她偏要个雌的。”
雄性白鹇鸟的羽翼要比雌性丰满得多,也更具有观赏性。可雄鸟尾羽上的黑斑会随着生长逐渐淡化,成年后尾部就变为纯白。反之,雌鸟尾下的黑色覆羽上生长着白色的斑纹。
雕在黄金上的神鸟显不出颜色,陈教授以为这神鸟一雄一雌,本就是一对。
“那她的丈夫呢?还在村子里?”
“是我。”
朱村长一个没站稳,原本在脚上老实待着的草鞋应声飞进不远处废弃的泥沼里。
“这事你小子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老头子紧接着用土话骂了一句。
“可刚刚在村口就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姑娘跟在你身后,她不就是……”
“嗯。她走之后的第二年家里又安排我再娶的,儿子已经两岁了。”
“她有没有汉语名字?”
按照当地的风俗,这些异族媳妇嫁过来是要冠以夫姓的,婆家还会为了讨个意头给她重新起名字。
“有。我父亲听说她出生的时候还没足月,怕她先天有什么不足,就让我们叫她福满。”
“她让我叫她福子。”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嫁过来的第二年吧,还没开春,山上正凉。”
“为什么要走?”
“呵,外面的人都说是因为那个外头来的男人,就我不这么想。”
“她就是养不熟的羊羔,温顺体贴都是装出来的。”
“来的时候什么活儿都抢着做,她姑姑教她度过几年书,汉语说得好。阿娘也很满意,十月年前后又托人去她族里送了好些钱。过冬的时候她在我的衣角上绣满了马樱花,村里的男人都羡慕得很。”
“我听过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是她主动求那个人带她走的。”
“毕竟人家是城里出来采风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在小姑娘面前露了富。十几岁的年纪哪里有什么见识,都想着到外面去看看花花世界呢。”
“阿爹也是这么劝我的,我也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可就在开春的时候,我在压箱底的薄被褥夹层里发现了村子的地图。记了一整年春夏秋冬的打更时间和巡视路线。她从嫁过来的那天就想着逃跑,明知道我不识字,还故意留了一幅图来羞辱我。”
“家里对她已经够好了,你上外头问问哪家的外族媳妇有这个待遇?”
“你没想过去找她吗?”
“阿爹说了,这算是家族的耻辱。何况连一个本族女人都没有上户籍,跟了那个男人依旧是没名没份。”
“毕竟血脉重要,外头都有风言风语说他们搞大了肚子,我知道没有。”
“出了这座山,她也不叫福子了,也算是我们黄家村留不住人。”
“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黄叁永远都不会承认,是他亲手放走了福子。
异族女人外逃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即使福满是在某个雪夜和那个男人一起消失的……
村子里的女人把各种版本的故事翻来覆去地说了几十遍,也再没有新的听众了。
更为讽刺的是——那个背包客,姓满。
狄颢掏出手机扫了一下照片,确认每个细节都拍到以后又将它放回原处。
又自己捣鼓了一会儿,总算将把手恢复原样。
樊梦的助教进来拿材料。
他恰好从林弦虚掩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张彩色相片的下半部分,正纠结着要不要拉开看清楚红裙子的主人。
“学姐好。”
狄颢迅速向桌沿靠去,抽屉也顺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同时也伴随着弹子弹拨的响声。
就算想看也没有机会了……
“好了就一起下去吧,樊老师让我来锁门。”
黄叁握着已经烂了半截把手的钉耙,刨了刨脚下已经发硬的红土。
“是不是有她的消息?”
“我只收到了这枚戒指的图片,只是……它是在尸体上被发现的。”
“她死了?”
“不,这枚戒指最后的主人是一个大学教授的女儿,至于其他的信息,我不能再透露给你了。”
“那你知不知道戒指背面的金玫瑰是怎么来的?”
“来得时候就有,应该是她们族里的传统吧。”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如果你们还想查,要么去菲律宾问问她的本族,要么就问问那个姓满的。”
“她手脚还算干净,唯一带着走的东西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枚戒指。”
毕竟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朱大爷,这件事情要是伸张出去,那些老头可又要找你们村的麻烦了。至于水库……”
“我一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里,绝对不出去乱说。”
“我先回去看看儿子,下午村委还有一堆事儿要办。你们在村子里随便逛,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宋云溪捧着两束粉百合从台上下来,狄颢跟在后面提溜着礼服宽大的裙摆,伸手接过师姐手中的谱夹。
“谢了啊。系里也真是的,独奏音乐会也不安排个翻谱的。”
“举手之劳。听刘师姐说你年前就要走了?欠我的饭可别想赖掉啊。”
“就只想着吃!你如花似玉的表姐兼人生导师了又要回到天天牛肉土豆的日子了,不然就约中餐吧。”
“叫上教授一起?”
“我还不知道你的……诶,这是谁送的?”
化妆间的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个香槟玫瑰的花篮。
“云溪最近有了新桃花也不说,真不厚道。”刘悠扬凑上去嗅了嗅,“好香啊。”
“……别闹。”
宋云溪一把撩起身前的白纱,向前走了几步,细细看了看卡片上的小字。
“For Katherine”
看名字确实是送给她的。
指尖触到了什么粗糙的东西,她将手里的卡片翻转过来。
“From Sing Wu”
十个字母被刻意做成了凸起的烫金式样。
“这不是吴默的名字吗?云溪,你什么时候跟他扯上关系的?”
刘悠扬惊呼了一声,房间里其他王老的学生朝着他们的方向探了探头。
“我怎么知道!毕业了就没联系过。”
“不过我听说啊,他最近正闹离婚。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刘悠扬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那你可要小心了。”
“就凭他?想都别想。”
……
你顺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的大雪。
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北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