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声》曳鱼

17、带野牛草的伏特加 17

　　李欧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狄颢过来。

　　他对着玄关里的装饰画发了一会儿呆。
　　那是一幅油画，仿的是梵高的《弹钢琴的女人》。
　　虽然不是原作，可笔触和色彩都做到了极致的还原。玛格丽特丰腴的身形在顶部灯光的处理下显得柔和而专注。
　　画里的人，倾注着梵高一生的爱慕。

　　凝视着那片绿油油的背景，跳脱的小红点给整体画面增加了几分明快感。

　　他不禁想到了段可艺经常穿的那件颜色招摇的波点衬衫……
　　其实从后印象派的角度分析，还是挺有艺术感的。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李欧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疯子……就这样招惹上了原本就不和他在一个世界里的人。
　　用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眶，直到感受到那种强烈的酸胀感才停手。
　　眼前只有点点大小不一的光斑。

　　身上的粘腻感混着段可艺残留的麝香味让他呼吸不畅。
　　李欧也不想再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就像自己先清理一下。

　　花洒下，他用力抓了抓头发，水珠被甩得到处都是。突然有了一种头皮被撕扯着的疼痛感……
　　一睁眼，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他渐渐意识到这种感受来源于记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有人对他做了这样的事。

　　双腿有些打颤——他下意识将左手沿着尾椎骨向凹陷处探去。
　　在周边几处随机按压了几下，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他松了一口气，也许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无论有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对段可艺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自己不过就是仗着在他醉酒的时候做了热心的烂好人，两个人不过点头的交情。昨晚的聚会也只是维系日常的舍友情。
　　太阳升起，也该回到从前的轨道了。

　　关了花洒，李欧用剩下来的那块大浴巾裹在腰间，弯腰打开了柜门。

　　听到门外的关门声，应该是狄颢回来了。

　　他终于摸到了放在柜子深处的吹风机。
　　“林教授有没有因为我误会段可艺？”李欧隔着门问了外面的人一句。

　　插头插上插座。
　　“没……”他打开开关，后半句话被呼呼的风声搅散了。

　　吹完头发，李欧发现浴袍还挂在外面的衣柜里。
　　穿来的衣服被沾染了各种气味，暂时被他挂在通风口了。

　　“狄颢，麻烦帮我拿一下衣橱里的浴袍。”
　　他将门开了一条缝。

　　二十秒后，浴袍从缝隙里被人递了进来。
　　“谢了。”
　　李欧抓住中间扣子的位置，向上一提。
　　门外的人突然抓住下摆，用力推开门。

　　段可艺夺回他手里的浴袍，展开，蒙在了李欧的头上。

　　“不许动。”

　　“你怎么来了？林弦呢？”

　　“狄颢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段可艺按住李欧想要撩开浴袍的手。
　　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织物。
　　“小欧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既然现在都已经解释清楚了，我要回去了。”
　　李欧趁着段可艺松手，迅速将浴袍扯下来穿好。
　　双手捂着领口，与段可艺擦肩而过。

　　“他们的事已经明了了。现在来说说我们的事？”

　　段可艺倚在深红色的木门上，没有动。
　　“你趁着酒劲就睡了我，我是不是得来讨个说法？”
　　……

　　隔壁的两个人肯定有话要说。狄颢识趣，一个人先下了楼。
　　他在大堂结了房费。昨晚的酒水花销都算在段可艺头上，他不缺钱，承担他们的房费是应当的。
　　POS机出了点问题，单据的卷纸卡在缝隙里怎么也扯不出来。
　　本人还没有签字确认，收银员也不好交待。前台的负责人恰巧正在午休，小姑娘急红了脸，请狄颢先坐着等一会儿，手忙脚乱地打电话通知上级过来。

　　狄颢坐在大堂的皮质沙发上刷着手机，眼睛不经意地瞥向电梯口。

　　他望着柜台玻璃镜面上滚动显示的六个时间。
　　看到莫斯科的电子时钟显示“9:26”，耳畔响起了《秋之歌》的旋律。

　　“叮”地一声，好像在寂静的雪地里，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因为马儿的微微摆首而发出的清脆声响。

　　林弦匆忙走出电梯，眼神飘忽地在找着什么人。

　　“这儿！”
　　他冲他挥了挥手。

　　“学校出了点事，让所有副教授以上职称的老师回去开会。”

　　“期中考都结束了，专业考试不是现场评分吗？”

　　“吴默教授觉得其他几个教授给他学生的打分有失公正，直接跟校长反应了。”
　　吴默是钢琴系的老师，是和林弦同一批评上教授的。
　　“好在学生考试全程都录了像。学校的意思是让所有西乐的教授再把钢琴系的考试视频看一下，再评一遍。”

　　“这样也好，大家一起评，吴教授也不会觉得是钢琴系内部给他小鞋穿了。”
　　吴默的教学水平实在一般。要不是去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中途被莱伯挖走的研究生替他背书，在退休前能评上职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再过四十几分钟就要开始了，我得赶紧把你带回去。”

　　“不用了，这有点手续出了问题，你着急就先过去。”

　　“你昨晚没休息好，办完了和舍友一起回吧。”

　　狄颢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将项链小心地放在里面，扣上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一边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音量说：“结束了就回去睡觉。戒指的事我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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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欧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对不住了。”
　　过去了有一分钟，他就憋出这么一句话。

　　“道个歉就算完了？你昨天可是往死了整我了。”
　　段可艺揉了揉臀部，“哼”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别说蹦跶，走路都疼死我了。”

　　“……你也扯我头发来着。”

　　“你刚刚不是装不知道？看到我说哪儿哪儿疼你全想起来了？”

　　“其他的我是真的没印象了。”
　　李欧真的没有撒谎。

　　“你可真是穿上裤子就拍拍屁股走人。睡了我段可艺还装傻的，也就只有你李欧了。”
　　“虽然我不是女的，你强上我我还是可以告你猥亵你知道吗？”

　　“那……那你会报警吗？”

　　“报个屁……”
　　段可艺简直要被着块木头气得炸毛了。

　　“你要强，要不是我心甘情愿，你以为你能顺利得手？”

　　“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昨晚说的话算不算数。”

　　“什么话？”
　　李欧猛地拍了拍脑袋，试图想要晃出点线索……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所有形式的，在一起……”

　　李欧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有形式”……已经宽泛到将内心深处的占有欲都写在了脸上。

　　“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可以告诉你。”
　　“不管你是真情流露还是酒后瞎掰，我都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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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是在事后回顾的东西，不是事先知道的东西。

　　—— 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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