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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营救 ...

  •   今夜洛阳星斗寂寥,沈怀珀站在无人的法场外面色深沉。虽来洛阳定居已有小半年,可他一直拒绝来此地,这里葬送了太多他想救的人,生怕受不住那浓重而凄然的血色暴露了自己。就眼下的形势来看,行刑当日劫法场能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若要救人,怕是只能在行刑之前想办法了。若说要不动声色……
      他转过头凝视着一旁的唐靖,脑中灵光一现,渐渐有了分寸。沈怀珀又思量了一阵方讳莫如深地开口问道:“唐靖,你是否全然信任我?”
      “诶?”唐靖摸不着头脑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问住了,愣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唐某于小沈先生自然全然的信任。”
      “那便劳你即刻隐身去狼牙大牢里,帮我给许大人带句话,请他养精蓄锐,三日之内,我们接他出狱。不要惊动其他人,顺便……”沈怀珀又凑近唐靖的耳边说了几句,见唐靖神色自不解到赞许,沈怀珀亦有安下心,又嘱咐道,“切记,此次并非铤而走险,而是稳中求胜。我的计划尚未万全,待我再和岳峥嵘他们筹划下细节。”
      “唐某知道了,小沈先生去准备吧,我们回头书斋碰面。”唐靖脑中又细细想了想沈怀珀的计划补充道,“你疑虑的地方唐某倒有个法子,应当能解决,待我见过许大人确认可行后再和你说。”
      “是么?麻烦你了。”
      沈怀珀那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唐靖不自在起来:“小沈先生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莫在意这些,分头行动便是。”沈怀珀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往沈怀瑛的酒馆方向走去。待唐靖走远,他才皱起眉头,思索着如何让这偷梁换柱的法子更隐蔽,为许大人逃离争取更多的时间。而今岳峥嵘和林故渊也住在沈怀瑛那,一旦暴露,牵连的人将更多,而斩首之日也迫在眉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夜已深沉,酒楼厢房的灯尚亮着,沈家兄妹和岳峥嵘二人商量着出狱接应之事。沈怀瑛接过岳峥嵘手中的画卷端详了一阵,又在沈怀珀脸上稍稍比划了一阵点了点头:“我可以为哥哥易容成这画上的模样,只是狼牙贪婪,这进门打点的银两也少不了。”
      她说着站起身从自己屋里取了些银两交给沈怀珀:“反正早晚是要拿回来的,权且当买那狼牙命的钱,还有些剩余回头哥哥你便交给许大人让他沿路打点吧。”
      “多谢二位相助。”岳峥嵘凝视着那些银两,向着兄妹二人抱拳致意,由衷地说道。
      “都是大唐子民,为国分忧是分内之事,岳将军言重了。”沈怀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若将军要谢,待我和故渊将你的伤彻底治好再谢也不迟。我去为哥哥准备易容要用的东西了,你们再商量下接应的事。”
      “辛苦沈姑娘了。”岳峥嵘目送着沈怀瑛掌灯离开,转而拆开黄昏时收到的一封信,面色沉重起来,“线报说明日洛阳这边狼牙军新的头领上任了,他叫苏尔克,也是自河北而来,是个厉害人物,早先抓到了不少反抗的义士,明日小沈先生要多加小心。”
      “无妨,人我一定帮你救出来。不早了,岳将军好好休息,不然故渊大夫又要发愁了。”沈怀珀看了一眼立时涨红了脸的林故渊笑了笑,这少年的模样令他想起了万花谷中的师兄弟们,也不知而今他们是否都安好。
      沈怀珀和二人道了别回到书斋之时,唐靖亦探了死牢回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进了屋子。风尘仆仆的人坐下喝了口水后,将明日牢中布防和许大人的状况一一向沈怀珀道来,说到许喆此时的状态时唐靖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许大人身上满是伤痕,算是折了半条命在牢里,义军的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泄露,当真是硬汉子。”
      “若非如此,河北那边也不会这么着急要救他出来。”沈怀珀说着也喝了口茶,凝视着桌上摇曳的烛火道,“我们这条路上有太多这样的人,慷慨赴死又何妨,国泰民安,苍生常乐便好。”
      “我将随身几味提气保心的药交给他了,明日走出深牢不引人怀疑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沈怀珀饮着茶,闻言露出几分笑意点了点头:“还是你江湖经验比我足。”
      “能得小沈先生这句夸奖当真不容易。对了,明日我还是随你一起入狱,这样……”唐靖凑近沈怀珀悄然说了两句自己的计策。
      “嗯,如此甚好。只是此行非同小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沈怀珀说着皱起了眉头,轻轻扣了两下桌子又道,“若是中途出现什么变故,你第一时间带人走,不用管我。切记,不用管我。”
      “这……”唐靖看着灯光下沈怀珀凝重的侧脸,到嘴边的抗议又收了回去,点头道,“我知道了。”

      次日白天沈怀珀依旧教着孩子们诗书,待黄昏时分孩子们放学归去,他关了书院大门回到屋中,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挽起了头发。唐靖看着沈怀珀一手拢着头发,一手摸索寻找一旁的发带,伸手为他递了过去,静静观望着他收拾好装束。
      不得不说沈怀瑛易容所制的面具惟妙惟肖,当沈怀珀转过头时当真如换了一个人。他摸着自己脸朝唐靖笑了笑:“怎么,认不出了?”
      “的确认不出了。”唐靖含笑点了点头,心想若是他以本来的面目这么笑,该会更好看吧。说着他又端详了一阵,确认没有破绽后不禁好奇:“沈姑娘为何会这门手艺?”
      “还不是我早年加入凌雪阁,她怕我被别人认出,便去拜师学的。后来我每次出任务都会换一个样貌,阿瑛的手艺也就越发精进了。说不定我们还曾经抢过生意,而你并未认得出我。”沈怀珀的语气里满是自豪的意味,仿若曾为杀手的过往没有一丝腥风血雨。说着他站起身稍稍舒展了下身子,行至屋后的小门前。
      鲜少有人出入的门上有一层薄灰,在夕阳下有几分惹眼。拂去尘埃的那一刻,他原本含着笑意的面色凝重起来,站在沈怀珀身后的唐靖只听到他格外严肃的声音:“唐靖,我们出发吧。”
      也不知为什么,沈怀珀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往年他所执行的任务亦有生死一线的,却不似今日这般。二人行至能看见狼牙牢营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回望已不见唐靖身影,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便听见熟悉的声音:“我在,先生且去吧。”
      沈怀珀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轻点了下随身篮子里的物件没有遗漏,便沉下面色露出悲戚的表情,走向了牢房外。尚未行至门口,便有一个把守的狼牙兵迎着他走了过来。
      “什么人?”
      “这位官爷,我是来探视许喆的。”沈怀珀装作害怕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地应道。
      “他是重犯,怎是说见就见的?”
      “这不是过几天就要处斩了,再让他吃口饱饭吧,再说我和许喆也认识好几年了,说不定还能劝劝他转投官爷你们不是么?”沈怀珀笑得分外谄媚,说着撩起盖在篮子上的布,露出里面的吃食和银两,又将银两塞到那狼牙兵的手中,“军爷你就网开一面让我见见他吧!”
      狼牙兵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又轻蔑地扫视了下畏畏缩缩的来者思考了片刻:“好,但我要在一旁看着,以防你耍什么花招。”
      “大人说得极是,还请大人带小民去见许喆最后一面。”沈怀珀点头跟着那趾高气昂的狼牙兵走入了牢房。阴暗的走道上弥漫着潮湿和血腥的味道,每深入一步那死气沉沉的氛围便又加了一重。两旁牢房里的囚犯见有人走过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翻个身又继续睡自己的觉,也不知究竟会梦到什么。
      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引人注意,沈怀珀稍稍松了口气,直至那最深处的门被打开,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眼里才有了情绪。许喆的衣服上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没血渍了,他抬眼看见沈怀珀,眼睛里立时多了一分神采,只是一个眼神的交会便了解了他的来意。他静静看着那狼牙兵站在沈怀珀身后锁上了牢门,坐起了身。
      “许军师,久违,我依约而来。”沈怀珀说着自篮中拿出酒食放在许喆面前,为他斟满酒敬了一杯,“古人说青梅煮酒论英雄,这杯酒,晚生敬你,他日一路走好。”
      “多谢。”
      话音刚落,那毫无防备的狼牙兵便应声倒地,在暗处显出身形的唐靖迅速将一味药喂到了他口中。沈怀珀即刻站起身,自篮子的夹层中找出备好的面具道:“许军师,冒犯了。”说着便为许喆脱下了囚衣,和那昏迷狼牙兵换起了衣服。
      一旁的唐靖也并未闲着,他掐了下那换上囚衣的狼牙军人中,转醒的人因种了唐门的牵心丝之毒,眼里浑浑噩噩,只听得唐靖为他下的命令,机械地点着头:“两日之内在此地,不管何人问话,皆不回答,若有人带你走,你便跟他们走。”
      见狼牙兵听进了他的命令,唐靖起身将银两收回篮中,看着差不多就绪的二人提醒道:“走吧,不然要引人注意了。稍后我与许军师走在后面,待出了牢房,便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先生你一人在前面可要小心。”
      沈怀珀心中亦有所盘算,只点了点头并未回答唐靖的话平静地走在前面,越来越近的牢门却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仿佛自己才是这狱中的囚犯。待跨出那阴暗的建筑时,沈怀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刚想回头看一眼许喆是否混入了狼牙军中,却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只见一行人骑马而来,越发接近的火把再次点起了沈怀珀的不安。借着火光他眯起眼睛望向那领头的人,却只是一瞬便惊出一身冷汗,即刻回头对着许喆的方向做了个快走的口型便转过身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唐靖隐于暗处不明所以地顺着沈怀珀身后望去,见那一行人已经行至近处,为首者一身明教装束,身后双刀闪着逼人寒光,一双深邃的眼在夜色下透出危险的意味。
      而此时走出牢笼的许喆亦开始露出病态,暗处的唐靖急忙扶着他慢慢往人群中退,却不料原本守着牢营的狼牙军见到那来者也都站直了身子列出了队形。忽来的变化让混迹其中的许喆有些捉襟见肘,却听身旁的狼牙小队长诚惶诚恐地说道:“大人您这么晚了还来视察,真是让小的佩服万分。”
      来者正是新调上任的驻地首领苏尔克,他勒马停在沈怀珀身前六尺处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狼牙众兵道:“我接线报有人要劫狱中要犯,自然要来过问,若是出了岔子上面怪罪下来大家都不好担待。此地是狼牙重地,怎么会有闲杂人等?”
      苏尔克说着跃下马,弯刀的寒芒正好拦住欲离开的沈怀珀。
      沈怀珀依旧低着头唯唯诺诺应道:“小民来探望亲人,见识鄙陋,若……若有冒犯到大人,还望见谅。”
      “抬起头来!”
      不容置喙的命令让沈怀珀索性咬着牙抬起了头,只是眨眼便被无名魂锁困在了原地。苏尔克捏着他的下巴玩味地说道:“这张脸,与我赴任前在原驻地最后一个抓到的一模一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是谁?”
      瞬间凌厉起来的攻击代替了回答,沈怀珀强运内力挣脱束缚,上手便是芙蓉并蒂为自己争取时间,又借太阴指速退数丈,躲过了方才贴着脸侧落下的刀锋。意外的暴露让他身陷在狼牙军的包围之中,再看苏尔克,也已然摆出了备战的架势。
      眼看沈怀珀身陷险境,本已退至半途的唐靖亦紧张起来,可身旁的许喆已经站得越发吃力,此刻局面混乱正是逃走的好机会。短兵相接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搅乱着唐靖的思绪,同是武者,他看得出苏尔克来势汹汹,沈怀珀只身一人太过危险,若是自己相助,该能多几分胜算,可许喆……一时进退两难令撤离的二人慢了步子。
      且战且退的沈怀珀分外谨慎,瞥见许喆还在不远处人堆里,不免诧异,随即又是瞪了唐靖一眼,再次用嘴型说了声快走。瞬间分神便被苏尔克的刀划了道口子,伤口火辣辣的疼令他咬了咬牙,一个瑶台枕鹤闪过身挡住了苏尔克望向许喆方向的目光。
      苏尔克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暂时收了攻势,打量着眼前负伤的人笑了起来:“再装可要没命了,鸿雁,这样的身手和易容,不会有别人了。”
      沈怀珀背对着唐靖和许喆负手而立,在苏尔克双刀再次袭来之时喊出一个名字:“辞寒。”
      “既是凌雪阁故人,为何坏我前程?”带着笑意的问题却生生问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苏尔克的笑眼依旧看着沈怀珀,“这些年我一直在好奇,在你的面具之下,是一张怎样的面孔。”
      “想看?那就看你本事了。”一言不合再启战端,沈怀珀不再有所保留,百花拂穴手的功夫招招直指要害,而苏尔克诡谲的身形却也不畏这番攻势,你来我往间难定胜负。只是若再拖下去,以一敌众沈怀珀怕是占不到便宜。
      不远处的唐靖却分明清楚地看到沈怀珀每个转身都会朝着这边做出快走的口型,虽是放不下心,却还是咬牙扶着许喆加快步子往接应的地方退。待出了狼牙军的视线,他即刻展开蝠翼朝着溪北矿山而去,并不长的一路却令他觉得自己的速度还不够快。
      被送至安全之处的许喆尚未来得及向他说谢谢,他便已转身折返去助沈怀珀。只是等他再回牢房外时,已不见沈怀珀的身影,只有地上的血渍昭示着此地有过争斗,可这一幕却让唐靖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不会有事的!”他暗自说了一声顺着血迹开始寻找,却是越走越心惊。此刻已是深夜,除了脚步声再听不见其他声响,亦未见其他驻地的狼牙军有什么异动,难道沈怀珀已经被抓住?未明的形势令各种念头在唐靖脑中盘桓,不敢有一分大意。
      沿途的血迹在南天别院外消失,却依然未见沈怀珀的身影,唐靖心中顿时没了底,也顾不得宵禁,只身入了洛阳城内寻找。狼牙军的审问方式他是见过的,若是沈怀珀落到他们手里,那他将面对的唐靖不敢想象。虽然平日里沈怀珀话语上不给他留余地,可若真的有什么意外,唐靖亦不想看见。他想着,不由攥紧拳头加快了步伐。
      打更的梆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唐靖的神经上,他所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几经躲闪避过狼牙耳目,在洛阳城里走了一圈的唐靖还是没有找到沈怀珀。唐靖觉得自己快疯了,眼看着天色将亮,只得咬牙赶回风雨镇,以防被人看出什么破绽。
      垂头丧气地翻进院子,却见书斋内的灯亮着,唐靖顿觉得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而入,见沈怀珀解了半边肩膀的衣服正在吃力地处理伤口。负伤的人听见动静没有抬头,只波澜不惊地说了声:“回来了?许军师该是安全了吧?”
      “他已和接应的人一起离开,小沈先生你伤得如何?”唐靖说着走近看了看沈怀珀的伤势,所幸几处刀伤皆不深,但沈怀珀发白的面色还是说明他吃了些苦头,万幸人没什么大事。唐靖终于松了口气,又问道:“先生是如何脱身的,血迹在南天别院外便断了,我找了你一晚上,都未见你的影子。”
      “若是能让你找到,苏尔克的人马早就包围我的书院了。嘶……”触碰到伤口,沈怀珀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安之若素的表情阴沉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这狼牙新来的首领,是有手段之人。”
      “我听他叫你鸿雁,小沈先生和他是故人?”
      沈怀珀上好最后一处药,拢好衣服,支起了脑袋,斜眼看着桌上摇曳不定的烛火沉入回忆:“鸿雁是昔日我在凌雪阁中的代号,没想到那新上任的狼牙首领苏尔克,是昔日凌雪阁中代号‘辞寒’之人,颇有计谋,行事作风亦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样的对手很是棘手。”
      “唐某知道了,以后会多加小心。”沈怀珀严肃的语气让唐靖也重视起来,正色点了点头,站起身又道,“天快亮了,小沈先生有伤在身,抓紧时间休息吧。”
      走到房门口的唐靖却被沈怀珀叫住:“当日你说全然信任我,为何我让你离开时迟疑?”
      未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唐靖愣了一下答道:“当时局势未明……”
      “大男人婆婆妈妈什么?”沈怀珀的语气转眼重了起来,每个字都带有质问的意思。
      “我担心小沈先生也错了么?”原本白白找了他一晚上的憋屈劲这时涌了上来,唐靖回过头正撞见沈怀珀不满的眼神,一时瞪了回去。
      “那我可否说过,不要管我死活?你当时应了转眼便忘了吗?你可知……”
      不近人情的话彻底点燃了唐靖的怒火,不待沈怀珀说完便甩门而去,只丢下一句:“抱歉,唐某做不到像小沈先生这般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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