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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护花 ...

  •   昏暗的刑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双手被吊的藏剑青年费力地抬起头,睨了一眼站在他身前那环着手臂的人,啐了口口中的血冷笑了一声:“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堂主,我也从来没想过能从你口中套出什么,我在意的是你在这究竟能引来多少扑火的飞蛾。马上开春了,再不斩草除根可是会让我上头难做的。”苏尔克笑着盯着叶天亓凝固的表情道,“我倒是很好奇,天元堂主你和屠狼会他们的交情到底值几条人命?现下鸿雁可是只剩下半条命了,屠狼会还剩的那几个堂主,第一个会是谁送上门来?我听说你和轻云交情不错。”
      叶天亓闻言当即睚眦欲裂,猛地挣动铁链道:“到底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若不是被铁链缚着,他的拳头怕是要直接砸在苏尔克身上。苏尔克也不恼,向着身后的一片黑暗里拍了拍手,一道身影便缓缓走到了叶天亓面前,直视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言不发。
      “为什么……”此刻叶天亓的声音似乎带着颤抖。尽管鸿雁和轻云都曾旁敲侧击地跟他说过内鬼的事,可他仍是拒绝听进去,直至此时那人站在自己眼前,他才不得不接受背叛,而后便开始不可自已地担心起尚不知真相的其他人。
      “为什么?不过是因为你们在他心中比不上我抓的那群人重要。”苏尔克刻意加重了重要二字的声音,满意地看着叶天亓焦虑的神情道,“毕竟像天元堂主您这样外号与真名只有一笔之差的,心底自是不会顾虑到这么多的。”
      “你不会得逞的……”仿佛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叶天亓冷冷望了眼前二人一眼,缓缓垂下了头喃喃道,“一定有人会注意到你们的……”
      “我看这种有的没的事,你便莫想了,天元堂主还是算算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年秋天吧。”苏尔克说着转过身,带着几分得意向身后的人问道,“而今屠狼会还有何活动?风雨镇分舵的消息有了么?”
      而那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叶天亓便再也听不见了。只见那两道身影隐没在了黑暗里,他不由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挣断手脚也要将内鬼的身份带出去。

      在洛阳城另一端,自屠狼会回来的范知恩紧皱着眉头徘徊在风雨镇上。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了,虽是寒风猎猎,集市上人却多了起来,采买团圆饭材料的妇人、兜售外地特产的归客、不用去私塾的孩子们……虽是天下未安,可男女老少们还是在兵荒马乱的年岁里找到了份团聚的安宁,因为短暂,更分外珍惜。
      前些日子收到君山师门的来信邀他回洞庭过年,范知恩回信婉拒了,于他而言,这时的风雨镇更需要他。所幸蝉鸣林的堂主子楚玉也是个豁达大度的,眼见风雨镇分舵的运作陷入僵局便也默许了范知恩去风雨镇为唐靖他们帮忙,毕竟沈怀珀是因救他才中了狼牙的圈套落得行动不便。
      他范知恩本是屠狼会中的新人,不该对他们的行事过于上心,只是因为沈氏兄妹二人才分外担心如今屠狼会的局势,当真是有了互不信任各自为政的苗头。虽是轻云、子楚玉等人未明说,但如他这样人情迟钝的,都能感受到集会时明显的芥蒂,更别说在屠狼会时日已久的和萱、曲寒等人。何时撕破脸只是时间问题了,若是这时沈怀珀再回去,那情势就更难说了。这些时日唐靖总是旁敲侧击跟沈怀瑛打听沈怀珀过往的经历,也不知有何打算。沈怀珀的眼睛已经伤了快一个月,也不知何时能痊愈,不过即便他痊愈了,回屠狼会也只是给乱局再添一份变数。范知恩抬头看了一眼压近的彤云,缓缓叹了口气,这天才好了几天,看样子又要变天了,也不知过年那几天能不能见晴。
      “少侠,年关将至不买对上好的镯子送心上人么?”街边的叫卖声唤回了范知恩的思绪,他转过头正见一个陌生的小贩堆了一脸笑容望着自己。
      他被叫卖声吸引走到了那摊位前,只见小小的摊子上却有几件着实好看的物件。范知恩心里一动,瑛字乃美玉的意思,沈怀瑛生在官宦之家想必也是爱玉之人,相识这些日子也没买什么合适的送她,倒不如买个玉器聊表心意。那摊上小小的如意锁巧夺天工,温润而色满,可沈怀瑛项间早就挂着一个平安扣了。再看旁边那一只镂花镯子也精雕细琢,范知恩小心翼翼拿起那镯子端详了许久,着实被那细致而华美的雕工吸引了,只是想及沈怀瑛平时里在药房与厨房间走动怕是不能常带着,他又带着几分惋惜放下了那只镯子。玉簪花太重,玉戒指太老气,玉佩又是成双的这么送出去怕是沈怀珀又要不高兴的……
      眼前琳琅满目的饰物一时让范知恩挑花了眼,却是不知买什么好,不经意间瞥见角落一对水滴状的耳坠令他眼前一亮。难得见到这般的配饰,他又走近细细端详起来,物件虽是不大,却端得一副别有风骨的模样,晴水的颜色虽不如翠色般引人注目,却也澄澈剔透,仿若冰雪做的肌骨。范知恩不由轻轻拿起那对坠子放在手心又看了片刻,直至寒玉带上了他的温度才放回原位。
      那玉贩子见他心动,自是赔着笑夸范知恩有慧眼看中了好东西,用一句千金难买心头好说动了范知恩。几经议价范知恩还是掏了不少钱将那对耳坠买了走,还特地跟玉贩子要了一个精雕的盒子将耳坠装了起来,揣在怀里兴冲冲往沈怀瑛的酒馆里去。随着天色渐渐暗下去,安生了几天的北风又肆无忌惮地吹了起来,却是阻挡不了范知恩的步子,他已然迫不及待想将这耳坠子送到心上人的手里。
      沈怀瑛那闲庭居虽是酒馆,却也因她会医术而经常为街坊四邻施药,而今年关将至天气又变换得厉害,她那小酒馆更忙了,不时有镇上居民来寻医问药。范知恩到酒楼时沈怀瑛正在给招了风寒的小荣诊治,只向范知恩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给孩子把脉写方子。
      见她在忙,范知恩便也识趣地从岳峥嵘那拿了一碟花生米坐在了酒楼靠墙的空桌上。他静静看着沈怀瑛带着十二分耐心地询问病情、细心抓药、叮嘱禁忌,不由想起了几年前他在天都镇外奄奄一息时遇见这姑娘的情景。
      他鲜少和旁人说起自己的身世,比起沈氏兄妹的官家出身,范知恩是个彻彻底底的江湖儿女。他父亲本就是丐帮的子弟,是个颇为古道热肠的人,当年行侠仗义得了他母亲的芳心便将心上人接到了君山,只是尚未来得及抱一抱才出生的儿子,他便在枫华谷一战中没了音信。后丐帮中人皆接济他母子二人,他也算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母亲为他取名知恩也是希望来日他能将这一饭之恩记在心头。范知恩亦感念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养育之恩,便不像其他丐帮弟子一般出去闯荡,只在君山久住,常候在母亲身边以敬孝道。只是清苦的生活熬坏了范母的身子,范知恩十六岁那年她便因病离世了。待得守孝三年期满,范知恩才第一次离开自小生活的君山去外面看看。
      虽是早就在众多师兄师姐口中听说过外头的繁华,第一次出行的范知恩还是被外面的红尘百态震撼了。他自小听的都是那些江湖传奇,便也借着一份和他父亲一样的侠义之心在外行走,却忘了人心隔肚皮,还是在初出江湖时吃了亏。他在广都镇外被一群地痞埋伏受了伤,而后又遇连绵的阴雨招了严重的风寒,伤口化脓,高热不退。正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小心翼翼把自己扶了起来,一阵忙活后,喂自己喝了一碗热汤药。范知恩至今都记得那汤药巨苦无比,只是喝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一直发冷的身子倒是有些缓过劲了。
      救他的正是当年随师门下山游学的沈怀瑛。范知恩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纤弱的小姑娘救下,第一眼见沈怀瑛只觉那姑娘分外温婉动人,一双含水的眼睛能让口中苦涩的汤药都变成甜的,便如何也忘不掉了。只是当年游学的万花谷众人在赶行程,沈怀瑛为他留了五六帖药又花了些银子请了个人照顾他后便匆匆离去了,都未曾来得及让范知恩知道她姓甚名谁。待得范知恩日后去寻,却听得渔阳鼙鼓天下大乱,再去找当日的姑娘便更为困难了。
      等到沈怀瑛送完小荣回去,范知恩仍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当沈怀瑛收拾好医箱端了碗热姜茶坐到他面前时,他终于回过神来,偷偷瞧了一眼沈怀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例行公事般地将屠狼会最新的动向和其他人交代了后,听说沈怀瑛要留唐靖、岳峥嵘、林故渊和自己一起过年,心下即刻开了花,说道:“这般叨扰,实在是太麻烦沈姑娘了。”
      “哪里的话,这些日子大家为我哥还有风雨镇分舵的事情忙里忙外的,我也就只能这样聊表谢意了。”沈怀瑛笑着捋了捋头发,望向坐着的范知恩说道。
      “若说谢,我更该谢谢沈姑娘当年之恩。今日在集上见这一对玉耳坠挺别致,想来沈姑娘带着也一定好看便买了,还请沈姑娘笑纳。”范知恩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那装耳坠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递到了沈怀瑛面前,殷殷看着心上人。
      烛光下,剔透的耳坠更是多了一份润泽,听见方才一席话的岳峥嵘也走到了桌子前细看了下那对耳坠,却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这水滴形的坠子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意么?范老弟这是用心良苦呀,我看这成色,花了不少钱吧?”
      那厢话音刚落,不待沈怀瑛开口,范知恩已觉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涨红了脸道:“也没有多少……我就是个粗人,觉得好看就买了,要是不合沈姑娘心意,我下次再重去挑!”
      “挺好看的……”沈怀瑛等范知恩说完后才又看了一眼那玉坠儿,带着笑意缓缓开口,“范大哥有心了,这坠儿素雅又不失灵动,我挺喜欢的。”
      “太好了!”范知恩闻言惊喜地抬起头,就差把一颗心儿捧出来给沈怀瑛了,又觉得这样看着人家姑娘怪不好意思的,便摸了摸鼻子道,“我去后厨看看故渊在那有什么要帮忙的,沈姑娘你先忙,有事叫我一声就好!”说完便一溜烟往后厨跑了。
      看着他一路跑得生烟,岳峥嵘不由笑起来,对沈怀瑛说:“以往我只觉得唐靖是卯足了劲讨好小沈先生的,眼下看来这范知恩也是后生可畏啊。”
      沈怀瑛望着后厨的方向亦点了点头,拿着耳坠又看了片刻道:“怀瑛还要劳烦将军莫将这耳坠是假的的事告诉范大哥,也莫将这赠物之事告诉唐大哥和我哥,不然以我哥的眼力,一眼就能认出了,大概是要嘲笑范大哥到明年的。”
      “目前我在沈姑娘店里当伙计,自然是要听掌柜的。”

      那夜酒楼里几人的晚饭吃得其乐融融,天黑时北风刮得更烈了,沈怀瑛担心沈怀珀吹风着凉便没请他过来一起吃饭,只让林故渊去书院将晓南接来和范知恩团聚。待得酒楼众人酒足饭饱,眼看着要下雪沈怀瑛便留了范知恩在酒馆的客房里住下,又让那丐帮弟子心里乐呵了半天。
      而沈怀珀是被雪夜子时书院院子里的动静惊醒的。他在昏晦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只徒然睁着眼睛,下意识握紧了身边的武器。雨墨早已在床尾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呼呼大睡,屋外的簌簌落雪声中夹杂着脚步声。
      所幸晓南今日住到沈怀瑛那去了,不然回头万一有恶战还不知那孩子该怎么办。院里走动的步子并未停下,却也没有走进他屋里的意图。与其在这躺着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沈怀珀如是想着悄无声息地掀开了被子,四方涌来的寒气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未敢点烛打草惊蛇,沈怀珀轻手轻脚走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在窗沿开了一条缝,却见天井已经积了不少雪,正有一道人影在院中来去往返地运着什么。勉强借着雪上映出的些许光看清那道身影,沈怀珀终于松了口问道:“唐靖,你大半夜在忙什么?”
      “诶,还是吵醒你了么?真对不住。”唐靖有些愧疚地转过头,看了一看窗子赶忙道,“你先把窗子关上,别呛风着凉了。我看这雪越来越大,想起来白天晒的花没有搬回屋里,这要是冻一夜怕是要出事。知晓你爱惜这些花花草草,希望回头你眼睛恢复的时候,能看见这些都还完好如初,便出来搬花了。”
      唐靖的一席话让沈怀珀隔着窗子都觉得心底暖暖的,难得有窗子阻拦不用收敛笑意,沈怀珀放下手中武器说道:“呵,可你有没有想过大晚上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为你,这都不算什么。我快搬完了,小沈先生快去休息吧,窗口凉。”
      “我还没金贵到那种程度。我屋里还暖和着,反倒是你,厢房里也没个火盆容易冷。”沈怀珀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没听唐靖的嘱咐,不由将那窗户彻底推开,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勉力看着院子里模糊的背影,心头便软了下来,慢悠悠说道,“为防你再这般大半夜不声不响跑出来弄出点动静把我吓醒,唐靖你今天开始睡我屋里,也好有个照应可好?”
      “啊?”唐靖一时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忙望向沈怀珀。虽是数九寒天,可自他眼里读出笑意的那一刻,唐靖忽然觉得已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三步并作两步将剩下的花搬好,即刻赶往东厢的客房将自己枕头被子抱了出来跑进了沈怀珀屋里。
      直到将人圈在怀里的时候唐靖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他躺在沈怀珀屋里乐不可支,几乎高兴得睡不着觉,一时有满肚子的话想对沈怀珀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待到沈怀珀在他怀里睡着,他才发现那习惯蜷缩着入睡的人眉间仍带着几分微敛,令他不由心生怜惜,却也坚定了这几日里生出的一个念头。
      是时候为他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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