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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来日 ...

  •   不用去书院,也不用管屠狼会的事情,沈怀珀难得有几日清闲日子,心情却因伤势而变得沉闷。这几日里唐靖一下课便提着些精致的小食来见沈怀珀,皆被他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在了外面。唐靖一番热忱之下却是徒添焦急,只得抓着林故渊仔细询问小沈先生的病情,殊不知那小大夫为了研究破解之法已经几宿没睡好。
      少年疲惫的模样岳峥嵘看在眼里也心疼,术业有专攻,这事他无法为林故渊分忧,只得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唐靖,为林故渊开了路让他端着药进了沈怀珀的屋子。
      屋内的人静静坐在窗口晒着太阳,一双眼被纱布蒙着,还是不难看出颓唐的模样。林故渊笑着端了药走上前道:“师叔,今日可好些了?我又换了两味药,说不定能见效快些。”
      “有劳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沈怀珀循声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明日辞衣要回万花谷了,而今我这样的情况,怕是不能护众人周全,你真的不去谷中避一避么?”
      “我可是从潼关的尸体堆里逃出来的,哪里会怕危险?岳大哥心中尚有山河,断不会随我避世而居,我想一直在他身边,和他同生共死。何况师叔这正需要我们搭把手,我怎么会走呢?”
      “你虽是年纪不大,情义倒是看得极重的,这么轻易地说出同生共死,可你有没有想过至少一个人活下去也是一种延续?若是两个人都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涉世未深的少年当即摇起了头,素来温柔的面容带上了些许黯然:“可一个人独活又有什么意思?我爹娘过世了,师父也过世了,这世上只有岳大哥记挂我。”
      沈怀珀也不急于接林故渊的话。他摸索着接过药碗喝了几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的同时,他心中亦出现了一个身影。他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也罢,唐靖已经到了吧?”
      “嗯,又带着你喜爱吃的点心来了,正在外面急着想看望你呢。”
      “我的情况你没跟他说吧?”
      林故渊急忙点头:“答应过师叔的事情,我不会多说的。只是已经三四日不让他来看你,我觉得唐大哥都快急坏了。”
      “如今我行动不便,故渊你为我梳个头便让他进来吧。”沈怀珀说着向林故渊伸出了手,让他带着自己走到了妆镜前。他看不见此刻自己的样貌,也不知这几天的妆容是不是和沈怀瑛一样。昨日听范知恩讲,苏尔克果真去书院查访了,幸亏晓南机灵,帮了沈怀瑛一把,至少这几日众人还都平安。
      头顶上细微的痛唤回了他的意识,沈怀珀茫然抬起头,只听林故渊在说:“师叔这几日都在操心吧,怎地都生出了一根白发?”
      “呵,我没见到自是不会承认的。我沈怀珀今年二十有四,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时候,怎会有白发呢?”沈怀珀低头说着分明自欺欺人的话,却是带着几分苦笑,他是素来不相信天命的,只是当时间真的留下痕迹,他亦无能为力。
      熟悉的白发令林故渊忆起了自己过世的师父,他小心翼翼为沈怀珀收好那根白发笑道:“师叔莫担心,好生调养不会再有白发的。我没有怀瑛师叔的手艺,女子的发型我只能梳成这样了。”
      “无妨。”沈怀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觉得还算满意,便摸索着收拾好了沈怀瑛的妆箧,迎着窗外的阳光抬起头,“劳烦帮我请唐靖进来吧。”
      唐靖轻轻推开门,只见沈怀珀迎着午后的阳光坐在窗边,整个人的轮廓都带着一抹亮色。蒙在眼睛上的纱布将他的锋芒掩去,令他这时像极了沈怀瑛平日里如春风般的模样,更何况当下他是女装的打扮,更难分清楚兄妹二人了。听见声响他未有什么反应,依旧靠在妆台上沐浴着阳光,气色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
      “怀珀,这些天身体好些了么?我给你带了酒酿元宵来,还热着你尝尝。”唐靖热忱地走到沈怀珀身边,端详着几日未见的人,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元宵送到了沈怀珀嘴边。
      感受到唇边的热气,沈怀珀愣了一下,缓缓别过了头:“我不是废人,你尚不用这样。”
      一席话让唐靖愣了一下旋即带着歉意收回手:“抱歉……我……”
      “你不用抱歉,目前局势越来越不明朗,趁早分道扬镳也好。”沈怀珀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他缓缓站起身,撑住窗台摸索着往桌子的方向去。
      沈怀珀的举动让唐靖彻底乱了手脚,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碟拉住他:“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样的念头……”
      “走吧,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虽是料想到失明会对沈怀珀造成打击,可唐靖从没想过沈怀珀会偏激到如此,平素的语气透出一股子颓唐,仿佛于这乱世再无留恋。唐靖用力拽住那欲抽出的手道:“你想多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若觉得来日危险,那便随我回蜀中,或者我送你回青岩暂避一阵。”
      “天下不定,何以为家?只要我一息尚存就绝不退让。唐靖,我早就说过,你我之志从未相同,又何必强扭在一起?若我双眼一辈子都看不见,你要随我一起赴死么?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沈怀珀说着抽回了手,负手而立,背对着唐靖一身孑然。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分明自唐靖的声音里听出了怒意,沈怀珀依然不为所动,甚至不曾回头,只淡漠地说着:“我想你离开。”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走。”唐靖说着一把将沈怀珀拉进了怀里,似乎只有怀里真实的温暖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些。他伸手抚着沈怀珀的长发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笑起来:“怀珀,相信我,都会好起来的。”
      “可我不想受人怜悯。”虽是失明,可沈怀珀一身锋芒犹在,他卯足了劲一把推开唐靖,尚未站稳便着急地跌跌撞撞向屋外走去,摇摇晃晃间衣袖勾到桌上的碗碟,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好端端的一碗酒酿元宵便这么砸在了地上,在破碎的碗碟间徒然冒着热气,原本争执的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有力的手再次抓上沈怀珀的手臂时格外坚定,唐靖死死抓住沈怀珀的肩膀将人带到面前,盯着那双被纱布蒙住的眼睛低声喝到:“沈怀珀,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剩下的话语被他急切的吻吞了下去,趁着沈怀珀未反应过来的时机,唐靖将他按在了衣橱边,狠狠吻住了眼前尚在死撑的沈怀珀。他带着几分怒意咬开那薄凉的唇,强势地扣住他的下巴逼着他启了贝齿,灵活的舌便这么窜了进去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话语。
      沈怀珀回过神来随即便在腰间摸索自己的武器,殊不知到手的是沈怀瑛的那把文曲,几运内力都不曾将自己的混元心法施展出来,情急之下便松了手,摸索着去推唐靖。怎奈现今眼不视物,几番挣扎都被早有防备的人压了下去,只觉口中渐渐弥漫开血腥味。
      待那一吻结束,沈怀珀只觉得整个人脚步都添了几分虚浮,当即扭过头,挣出一只手来向唐靖的方向扇去,却只感觉到他埋首在了自己肩上,耳边传来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激烈:“怀珀,别闹了。我父母早亡,少年时期便客居唐家堡学艺,及冠出师便开始接单子四处奔走,这样漂泊的日子已经十几年了。我特别想要一个可以安心定居的地方,直至遇上你,几个月的相处让我觉得,有你的地方,有了家的感觉。”
      停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抵在了唐靖身前,缓缓推开那倚在自己身前的人,沈怀珀摸索着推开了窗,冷风一下便灌了进来,他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可我不知哪天就会死在狼牙法场上,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么?也许以后,你还会有一个安居之地,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如若哪天我暴露了……咳咳咳……”
      咳嗽间的白气在空气中不安地挣扎了一阵便消散无形。沈怀珀呛了风咳了几声,鬓边垂下的发被风吹乱,万花女子的儒风衣衫有些单薄,令他看起来比往日更为消瘦。唐靖当即关了窗,取了暖炉放在沈怀珀怀里接过话道:“为何你总是想得这么悲观?你若暴露,我便豁命去救你。你这样是不放心我,还是信不过自己?”
      “那年何暄战死的时候,阿瑛为此病了大半年……我万一出事,你……”
      “你这是在担心我?”看着眼前人别扭地转过头去,唐靖心里当即有了定论。即便沈怀珀再未多说什么,唐靖那颗热忱的心依旧被点了起来,能从疏于言说心声的沈怀珀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然欣喜万分。
      “怀珀,我不会走的。如果你双目再也无法恢复,往后我便是你的眼睛。这不是怜悯,我是真的,不想离开小沈先生。”唐靖说着将人揽进怀里,原本被沈怀珀抱在怀里的暖炉隔在二人之间,温暖的感觉隔着衣物传到了他心里。
      沈怀珀自知自己是顽固之人,却没想到也有犟不过唐靖的时候。这些年行走江湖所识之人甚众,他自是能听得出那些言之凿凿的话里是不是真心实意,难得顺势靠在了唐靖怀里点了点头:“谁要你照顾一辈子了?只是我现在行动不便,赶不了你,你若真想留,便再多留几日就是了。只是诸事都多加小心。”
      午后的屋里因沈怀珀的一句话全然静了下来,若不是身后的怀抱,目不视物的沈怀珀定会警觉起来。他伸手摸索着抚在唐靖的侧脸,却是被胡碴扎了手,在沈怀珀的印象里,唐靖断然不会胡子拉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今这般狼狈怕也是因自己的事情操劳的。想到此处沈怀珀心里软了一下,抬头抵着他的额头微微叹了口气。
      难得见神采飞扬的沈怀珀露出这般模样,唐靖悄然捧起沈怀珀的脸轻轻在他眉眼间落下一吻,安慰道:“有我在,你且放下心。莫要轻贱了自己的性命,怀珀,不管你的眼睛会不会痊愈,我都在这,和你共同面对以后的一切,士为……”
      “士为知己者死……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陷于黑暗中的人仿佛在瞬间见到了光芒,也不知为何只觉得眼眶一热。沈怀珀仰起头想起了些过往,笨拙地摸索着揽住唐靖的脑袋,让他望向自己,喃喃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沈怀珀眼前一片黑暗摸不准方向,素来言辞犀利的唇便这么轻柔地吻上了唐靖的面颊。沈怀珀忽然想看看唐靖此时的表情,殊不知那人已是满眼沉醉地望着自己。揽在腰上的手不知在何时箍得更紧了,待他蜻蜓点水的一吻结束,当即被唐靖扶着后脑再次索吻。
      “小沈先生此刻的模样,令我想起了那夜在河畔见你刺杀狼牙军的情形,也是这样女子的装扮,却不及此刻的风姿。”唐靖端详着沈怀珀的衣衫,只觉那平日里儒雅的先生而今更添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温婉。
      “难不成你那时就动了心?”
      “此言差矣。大概回风雨镇那日在书斋外听小沈先生诵诗时,便将你记在了心间。”唐靖说着小心翼翼拿过沈怀珀的暖炉放入了被褥中,再转过身打横将人抱去了床榻上,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沈怀珀的额头又道,“许是就那样多听了一刻,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忘了。”
      情意绵绵的话令沈怀珀彻底红了耳根,佯作嗔怒地扭过头道:“德高为师身正为范,你这满肚子花花肠子,如何去教我那书院的孩子们?”
      “这不是,只说给小沈先生一个人听么?况且,怀珀你不也正受用么?”他一手顺着脊骨下滑到了腰侧,轻轻地摩挲着沈怀珀的腰际,暗示着又往下滑了几分。

      ——————————————————拉个灯————————————
      再也撑不住的人手一软瘫软在了被褥间,细声喘着气,却在下一刻被人横打着抱起来。失重的感觉令沈怀珀一下警觉起来,下意识抓紧了唐靖的手:“怎么了?”
      “上次是我鲁莽,这次会帮小沈先生清理好的,热水已经备好了,等会好好休息吧。”唐靖蹭着沈怀珀汗湿的长发笑着说道。
      “你……”
      每每见到沈怀珀语塞唐靖心中总有一分窃喜,他凝视着蒙在沈怀珀眼上的纱布摇了摇头,轻轻吻了一下沈怀珀的额头问道:“怀珀,我们说好,待你痊愈之后,卫国之事你做,保家之事我为。你护无辜百姓,我护小沈先生。如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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