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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道喜 ...

  •   待一切都说开,唐靖终是乐呵呵地上了马车坐在了沈怀珀身边,一双眼不敢再离开他半寸。沈怀珀低烧还未退没什么精神,并未怎么搭理身边的人,只堪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大雪没有停下的意思,林白轩为二人在太原城里备了间上房,让他们待雪化了养好精神再回去。
      待回到客栈照顾完沈怀珀喝了驱寒的药,唐靖方觉出这几天日夜兼程的疲惫,本想问沈怀珀这一路是否平安又为何无端病倒了,可一伏在桌上便被困意包裹,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夜色深沉,屋外呼啸的风声更甚,肩上细微的动静让睡梦中的人朦朦胧胧地挪了挪身子,轻而慢的脚步声随即响起。唐靖只觉得周身渐渐暖起来,依稀记起沈怀珀之前的不告而别,他猛地清醒过来,正见卸了易容的沈怀珀在往屋门口走。
      几乎不假思索地起身将人拉住,尚有些虚弱的沈怀珀一时未站稳,一下便跌进了唐靖怀里,刚想瞪回去却听他在委屈地说:“怀珀,我错了……别走。”
      “想什么呢?我若要走你还拦得住?我不过是因为夜凉把毯子给你盖了,下去找小二再要一条毯子。”沈怀珀说着自唐靖怀里挣了出来,没好气地看着滑到地上的毯子理了理衣服。
      唐靖闻言低下头果然看见毯子孤零零掉在地上,心底顿时暖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身自行李中拿出斗篷为沈怀珀披上,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道:“沈姑娘让我带上的,你烧还没退,这些事我去做就是。”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孱弱?”沈怀珀挑眉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开门时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色胆包天的不知道善后清理,害得我莫名其妙发起烧来。”
      这话令屋里的唐靖脸上火辣辣地热了起来。诚然是他的不是,本想着定要问清沈怀珀为何不辞而别,如今是再也没勇气开口了,只在沈怀珀抱着毯子回来时帮他准备好了暖炉放在床褥上。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待看着那人安寝歇下,唐靖才回到外间的桌前裹着毯子趴在了桌上。归于平静的屋里尚能听见屋外的风声,唐靖不知道今夜这雪会不会停,他只知道今晚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是分外暖和。
      纷纷扬扬的雪在午夜左右停了下来,第二日唐靖打开窗户时屋外的雪比起昨天没厚多少,积雪映得清晨比往日亮了几分。唐靖在窗前稍稍舒展了下筋骨,又轻手轻脚地关好了窗子,小心翼翼走到了里屋。沈怀珀尚未醒过来,唐靖摸了摸他的额头,烧总算是退了。
      睡着的人不见往日的凌厉,亦没有刻意的易容,平静精致的面容让唐靖想起了那书院初见时听见的朗朗书声。若是没这番战火和诸多变故,他也该是个和沈怀瑛一样温柔儒雅的人,会在世外桃源有一方自己的院子,带着一颗赤子之心教书写字,也许在哪个下着细雨的午后与自己不期而遇。若是真有那样一天,该多好。也不知道哪天才能走出战火,唐靖望着沈怀珀微微笑起来,只希望自己能伴着他在这动荡的时代里安然度日。
      难得一夜无梦,沈怀珀在半个时辰之后慢慢醒了过来。入眼便是唐靖关切的面庞,令沈怀珀有些不好意思,蓦地红了脸,扯着被角转过了身。他心里很清楚,除了唐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对自己的忍让到这般纵容的程度,却也无法释怀就这么酒后稀里糊涂被人睡了。
      察觉到沈怀珀的动作,唐靖也未多说什么,只起身去楼下为他打了些热水,再回屋时沈怀珀已经束好头发,换了一身暗紫色的圆领袍。
      “小沈先生今日怎么这个打扮?”
      “答应了轻云过几日去参加她的喜事,穿一身玄色去总不太好。”沈怀珀说着站在铜镜前理了理衣物,又瞥见妆台前的□□摇了摇头,“若是哪日能以真面目与他们相交也好,只可惜凌雪阁的人一旦暴露,那下场……唐靖,你说我这些年诛杀狼牙也算为国效力,若真到杀手末路的一天,朝廷会网开一面么?”
      “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些有的没的?”这番话自杀伐果决的沈怀珀口中说出令唐靖有些惊讶,关于未来他从未想得如沈怀珀这样艰险。从镜中人的眼里他看见了一层深深的阴翳,一时只觉得那个站在镜子前的背影有些单薄,莫名的冲动让他单膝跪在了沈怀珀面前:“唐靖愿做小沈先生的影卫,我在一天便护你一天,无论发生什么。”
      “快起来,谁要和你当主仆,这点自保的能力我还有。”沈怀珀看着眼前一脸虔诚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却是着实又被这个耿直的人打动了,但凡唐靖这样他总觉得有些无法招架,“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这样让我如何是好?”
      “小沈先生是我的枕边人,我愿做小沈先生的知音人。”唐靖依然单膝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敏锐的眼里满是情愫,平素干练的声音此时听来深情款款,终是让那颗多年行走在险境的心有了久违的回家的感觉。
      沈怀珀难得笑得如此安心。他将人扶起来,轻轻为唐靖带好面具又细细端详了一番道:“你莫不是偷了我后厨的蜂蜜,嘴巴甜成这样?不过有件事你要记住,明日轻云的婚礼你且隐好身形,眼下屠狼会内部可能有鬼,一切小心行事。”
      收拾得当的二人在客栈休整了一天,第二天午后雪稍融了些二人便踏上了回洛阳的路。

      化雪的时候总比平时来得更冷些,唐靖怕沈怀珀路上再着凉,还是租了一辆马车,又特地在出发前买了个暖手捂子塞在沈怀珀怀里才放心让车夫启程。一路关切之下让沈怀珀觉得自己身边多了个什么都能做好的管家,也就由他去嘘寒问暖,心中的几分欣喜面上还是未有显现。
      二人在三日后的傍晚方到轻云举办婚礼的地方,唐靖依约隐去了身形,留沈怀珀一人进了屋子。朴素的寻常人家在红绸的装点下充满了喜庆的气氛,映衬着还未化尽的白雪和金红的夕阳更添几分温馨。
      新嫁娘正坐在妆镜前收拾着明日婚礼时要佩戴的头饰。天下大乱时她离开秀坊救助生灵,未带什么珠花首饰,而今这一套还是用攒下的银两找村里巧匠做的,虽是朴素了些,却也有褪尽铅华的美。
      沈怀珀轻轻叩了叩屋门便见尚试穿着嫁衣的轻云迎了出来。平日里走在风口浪尖的江湖儿女,此刻也添了一份小女儿家的娇羞,一袭红衣之下漂亮得如同雪里怒绽的红梅,不仅明艳,更有一丝旁人所缺的傲骨。看着眼前的人沈怀珀不由开始想象自家妹子出阁时又该是何种模样。
      见到故人来贺,轻云亦为之开怀,赶忙将人领进屋子:“这冰天雪地的,一路上辛苦了。”
      “今年仙迹岩下长了一支并蒂莲,集莲荷之精华于一身,师门皆谓之吉兆。我思量了半天也不知该送你什么好,便向师门求了这并蒂莲的莲子赠你,借这花开并蒂同心如意的彩头,祝轻云与相许之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沈怀珀说着将装有莲子的锦囊交给了轻云。他鲜少送人礼物,思来想去才选了它。
      轻云小心翼翼地接过锦囊,笑着,温柔的话语里不难听出喜悦:“鸿雁有心了,这贺礼着实难得,轻云必会珍藏,说不定来年夏天也能种出一棵并蒂莲来,多谢。屠狼会的故友都安排在这条巷子口的客栈里了,本以为你会和那个唐门卫攸一起来,便给你另留了一间房。这一路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见。”
      “我们新嫁娘也有心了,你忙吧,我不打扰了。”沈怀珀向轻云摆了摆手便向巷口走去,大概是沾了新娘子的喜气,他的步子也比往日轻快了些。他的朋友并不多,能这样看着他们成家相守他也为之高兴。
      客栈里已住了好几个人,沈怀珀踏过门槛走进大堂之时正见坐在楼下的范知恩和天元在喝着酒聊天。藏剑山庄的少爷笑嘻嘻地揽着范知恩的肩膀向沈怀珀招了招手:“我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快来坐下,难得有喜事。”
      虽是不知沈怀珀就是鸿雁,但范知恩一见他来了,还是赶忙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作揖道:“鸿雁堂主别来无恙。”
      “哥们你这不厚道啊,怎么见着我就愁眉苦脸的,看见鸿雁来了你就来了精神?”天元不满地撇了撇嘴又满上了范知恩面前的酒杯,“该罚该罚!不然我就跟他说刚刚是谁在这痴痴想着风雨镇上的那姑娘。”
      “别别别!我认罚就是!”范知恩赶忙捂住了天元的嘴巴,喝掉了面前的酒,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沈怀珀,“让鸿雁堂主见笑了。”
      难得有喜事,沈怀珀也收敛了脾气,难得未对范知恩翻脸。范知恩对沈怀瑛的心思他看得出来,以往是怕自家妹子吃亏断了二人的联系,现下看来,范知恩未必不是能托付的人。他撩了撩衣服下摆坐下身,会心地点了点头:“莫担心,她现在很好。”
      “是么?那便好。”范知恩带着笑意知足地点了点头,又端着酒杯向沈怀珀敬了一杯,“多谢堂主关照,他日有用得着范某的地方尽管说。”
      “这就不必了,鸿雁倒觉得你可以亲自去看看她。”
      范知恩闻言眼神暗了几分:“我不想去打扰她的生活,她平平安安我这么远远看着就好。待狼牙狗贼都退了,若还能相逢,我未娶,她未嫁,我一定会向她诉说的。”
      “哎哟我说到底是怎样的姑娘啊,鸿雁你哪天带我也去看看啊,说不定我就和范小哥当情敌了。”天元听着二人的话笑着开了句玩笑,当即被沈怀珀瞪了一眼,“哎哟,鸿雁你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你也喜欢那姑娘?”
      “今天轻云不在你便无法无天了是吧?”沈怀珀说着也喝了口酒,又环视了四下里空着的几张桌子问道,“屠狼会的堂主们来了几个?”
      “我们堂主有事便命我代替他来送贺礼,其他几个堂主都来了,曲寒有事耽搁明日到。”范知恩看了看楼上几间厢房应道,“这周围百姓都喊轻云苏姑娘,说她和那少林弟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当真惹人羡慕。”
      “好好珍惜明天的喜事吧,局势是越来越严峻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哟。”天元说着伸了个懒腰又将面前的酒喝了个干净。
      喜庆的鞭炮声拉开了第二天喜事的帷幕。沈怀珀倚在客栈的窗上,看着那迎亲的队伍自楼下缓缓行过。队伍牵头的新郎官剑眉朗目颇有几分江湖人的坚毅,与轻云极为登对,江湖上的几经风雨成了二人间最珍贵的回忆。纵便是轿子上大红的门帘遮住了此时新娘的样貌,沈怀珀也能想象得出轻云的神情。
      待迎亲队伍过去,沈怀珀才下了楼往二人的新居而去。屋檐下的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酒席已经摆好,他坐进了靠近门旁的位置。离新人拜堂尚有些时间,屠狼会的众人也分散坐在了各处,出于谨慎沈怀珀坐入席间后还是开始细细观察起每个人,却发现了一丝微妙。
      “唐靖,你去看看邻桌那个正低着头的人在干什么,方才他一直看着和萱坐的地方。”沈怀珀侧过头去对隐身立于身边的人轻声说了一句,只希望这是自己杞人忧天。
      藏于暗处的唐靖得了令随即向着沈怀珀所指的方向而去,不多时便回到沈怀珀身边道:“他在画和萱堂主的画像,看纸的厚薄应该是下面还有几幅,我觉得……”
      “你在这看着,我去找轻云……”察觉到事态不对,沈怀珀当即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往新人暂歇的屋子走去。虽说他一男子这么做不合礼法,但是隐患在前他还是硬着头皮从媒人身边挤了进去。
      在新郎官一脸迷惘的时候,他径直走到了轻云面前说了方才宴上的情况,确认那作画之人并非新人所宴请的宾客,立即转回宴上,却听唐靖一脸严肃地说:“他已画完和萱,此刻在画天元的样貌了,我方才伏地听了一下,正有人马向这边而来,我怀疑这是……”
      “狼牙有内线混进来了,你不要暴露隐身,找机会就出去,在东边巷口等我,我去通知其他人。”沈怀珀压低声音接过了唐靖的话,心里顿时沉重起来,当即起身走到酒席各处拍了拍屠狼会众人的肩膀,低言了两句之后与众人交换了个视线,六七个人看准时机纷纷退出了席间。
      一身红衣的新人在院落后门候着众人,眼看同僚皆已退了出来稍放下些心,便听巷口百米之外传来了马蹄声,轻云敛眉望了一眼远处,不安地叹了口气:“抱歉……”
      “莫说了,喜宴回头改期就是,快走!”天元当机立断牵了自己的马车过来,将一对新人带上马车后扬起马鞭对众人说了句,“诸位也速离开,其他事回头再议!”
      语罢,其他人也是选了其他方向速速退了出去。沈怀珀转到另一边巷口时正听见屋里传来了杯盏碗筷砸碎之声混杂着狼牙军叫骂的声音,果然是来抓人了。此时唐靖还未到汇合的地方,沈怀珀心里有些没底,他停下脚步躲在巷口回望了一下,原本挂在屋檐上喜绸正被人恶狠狠地扯下,适才还喜气洋洋的地方一时就成了一地狼藉。虽是坏了轻云的喜事,但幸亏发现得早,否则今日屠狼会怕是要遭灭顶之灾。
      内部一定是出了内鬼,若说前次劫贡品是偶然,那这次的突袭还是可以证明一些事情的。沈怀珀正想着,便被一双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向远处跑了。唐靖紧紧拉着他的手边跑边问:“怎么还不走,等着他们扫完场子再过来抓你不成?”
      “他们有那本事抓我么?方才未见你出来我才停下,你去哪了?”
      “我去杀了那作画的人,毁了那几幅画像。先走,其他事我们回去再说。”出了巷子的人一路跑到了溪北矿山的山头,展开蝠翼抱着沈怀珀便滑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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