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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偶遇 ...

  •   深秋黄昏的风已有几分凛冽,集市上叫卖声随着天色变暗渐渐小了起来,临街的几家点心铺子都开始收拾蒸笼碗碟准备打烊。为数不多的几个灯笼被点亮挂起,映在唐靖眼里成了难以言喻的欣喜。
      趁着打烊前买到的黄金糕还冒着热气,捂在手里暖暖的。唐靖偷偷瞄了一眼和自己并肩的人,忙不迭笑着将纸袋递到沈怀珀手里,笑盈盈说道:“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特地让老板少放了些糖,现下软软糯糯的,快趁热吃了。”
      “我何时不喜甜食了?”沈怀珀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转头看着一脸热忱的人又道,“莫不是你高兴过头记错了?”
      “怎么可能?那日我受伤时候你给我送百花糕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记得分明的人当即应道。
      眼见唐靖较真的模样,沈怀珀方反应过来,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抬手掩住了露出笑意的嘴角:“亏你还记得我那日的胡诌。”
      “胡诌……”他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令唐靖恍然大悟,“你诓我!”
      “我哪知道你当真会记这么清楚?”
      “所以当时那份百花糕并不是你不喜欢才递给我吃的,是……”
      唐靖话还未说完便被黄金糕堵了嘴巴,沈怀珀哪里容得下他继续说下去戳穿自己的用意,不服气地朝唐靖挑了挑眉道:“有些话你就应该让它烂在肚子里,总比讨一顿打好。”
      虽是黄金糕里没加多少糖,可唐靖却觉得直接甜到心坎里,细嚼慢咽入腹中的仿佛是难得的佳肴,令他难以忘怀。灯笼的光照在沈怀珀的侧脸上,令这素常写着忧患的面孔带上了些红润,让一旁的唐靖舍不得移开眼睛,只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听小沈先生的便是,糕点冷了不好吃,你快趁热吃了。”
      “算你识相。”沈怀珀轻哼了一声亦尝了一块黄金糕,虽是甜味缺了些,口感却刚刚好,刚想夸唐靖两句,却见他直愣愣对着自己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沾染什么奇怪东西,问道:“我脸上又没生花,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难得见沈怀珀这副样子,唐靖噗嗤笑出声来,不由将人拉到身边,对着那双难得迷惘的眼睛款款说道:“先生你生得好看,我多看两眼还不成吗?莫嫌弃我读书少,你的每句话唐靖都会信,小沈先生以后莫再诓我了可好?”
      纵是再不解风情的人,也会有所触动,更何况是沈怀珀这融情于笔墨假装不解风情的。他面上猛地一热,却又不想被人看出端倪,强忍着笑意转过身加快走了几步,空丢下了一句:“你有这花言巧语的闲工夫,不如回去多读点书。”
      “那也要小沈先生肯指点我不是?从《诗三百》第一篇《关雎》开始可好?“
      沈怀珀听出话外之意转头瞟了唐靖一眼:“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先抄对几遍再来和我讨价还价。”
      “一言为定。”唐靖笑着追上沈怀珀的脚步,拉住那与笔墨为伴的手,觉得心里分外踏实。能在乱世纷扰中遇见这么个人,他已然知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些日子沈怀珀在渐渐改变。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沈怀珀,此刻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亦觉得生活有了变化。他鲜少和外人亲近,也不知怎么便让唐靖留在了身边,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让他有种回到战乱之前的错觉,不免多看了两眼身旁始终笑意盈盈的人,也不自觉地随他笑了起来。
      “诶,那不是沈姑娘么?”唐靖的话打断了沈怀珀的思绪,他顺着前方望去,果然见沈怀瑛牵着个小女孩在即将收摊的集市采买东西。她时不时俯下身笑着询问那孩子的意见,夕阳下柔和的侧脸上满是温柔,在外人眼里更似一对母女。
      太熟悉自家妹子这样舒展眉头的模样,沈怀珀心头也轻松了起来,只是见那小女孩眼生,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小姑娘是谁?”
      “你说晓南啊,她是今日范知恩带来寄养在沈姑娘那的孤儿,说是找到收养的人家便带走。”
      沈怀珀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范知恩的用意,焦急地责问道:“不是让你天天盯着那人的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你何用?”
      明显感到自己拉着的手紧了几分,唐靖有些心虚地迎上了沈怀珀愠怒的目光:“这不是回去收拾了桌子便和你出来了,忘了说么?我看范知恩也不像是坏人,你还记得中秋前沈姑娘提到过有孩子说他师兄在寻找她么?那就是范知恩,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就想来报恩,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你看他……”
      “他那是简单的报恩么?他又了解怀瑛多少?”不待唐靖说完,沈怀珀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又关切地望向自己的妹妹道,“我就怀瑛这么一个妹子,想打她主意先问过我!”
      范知恩便在两人争执间出现在沈怀珀的视线里,全然未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忿恨的目光,兴冲冲地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向沈怀瑛和晓南。孩子见到好吃的登时来了兴致,咬了一颗糖葫芦笑了好久才吃下去。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拉近了三人的距离,晓南眨眼看了看身旁的沈怀瑛,将糖葫芦递了过去,嗲声嗲气地说:“沈姐姐也吃一个,可好吃啦!”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沈怀瑛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哥哥脾气变成那样还能当好教书先生,没有人能抵抗得了这些孩子们的好意。她笑着摸了摸晓南的脑袋,接过糖葫芦尝了一口,又将糖葫芦还给主人:“晓南真懂事,这么好吃的糖葫芦你多吃几个。”
      “范大哥你看,我没骗你吧,真的很好吃,你也尝一个!”晓南说着又把糖葫芦举到了范知恩面前,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范知恩看着眼前红红的糖葫芦,总觉得上面沾了沈怀瑛的口脂,一时红了脸,本想着推辞,又拗不过那孩子的期望,只得厚着脸皮咬了一颗糖葫芦下来。待那酸酸甜甜的果子下肚,范知恩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已经脸红到脖子根了。
      “范大哥你脸红什么?”无忌的童言让大人无法招架,范知恩看了一眼晓南又偷偷望了一眼沈怀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与此同时,想要把他按进地里的,还有不远处观望的沈怀珀。若不是唐靖拽着,此时沈怀珀怕是已经冲过去把范知恩拆成了几瓣。
      恰在这当口不远处街边传来的吵闹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只见一小队狼牙兵正一路踢着来不及收摊的铺子趾高气昂地走过来。沈怀瑛当即将晓南藏到了自己身后,再抬头时范知恩已经站到了她身前护住自己。殊不知还是没逃出那群爪牙的视线,为首的狼牙兵一脸痞气走到三人面前,看着沈怀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小娘子长得真标致,陪哥几个喝杯小酒怎么样?”
      “你放尊重点!”刺耳的调笑立马让范知恩沉了面色,瞪着一群虎视眈眈的人,死死拦在沈怀瑛身前。
      “哟,叫花子你是想打架不成?”狼牙兵毫不介意范知恩的阻拦,依旧得意洋洋地向着沈怀瑛伸出手,准备将人拉到面前,却不料被短棒打了个正着,还来不及喊疼出声,紧接着的蜀犬吠日连着亢龙有悔两招直接将那狼牙兵打出了十尺之外,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我说了,你放尊重点。”范知恩手持短棒立于沈怀瑛身前,俨然一夫当关的模样。
      倒在地上的狼牙兵疼得龇牙咧嘴,恶狠狠盯着这不知哪冒出的丐帮弟子,忍痛吼道:“兄弟们给我上!”
      一时间十数名狼牙军围在了范知恩身边,却也因目睹方才一幕不敢冒进。重围之中的范知恩毫无惧色,只退了一步轻声叮嘱了沈怀瑛一句快走,便摆出了应战的架势,一声从容的“请招”之后再启战端。
      横扫一片的短杖带着风声为沈怀瑛开出一条退路,会意的人抱着晓南匆忙撤出了战围,再回首只见范知恩和一帮狼牙兵战得正酣,一身飒爽的纹身在刀锋间从容来去,你来我往里不落下风。
      “阿瑛你无恙吧?”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沈怀瑛转过身只见沈怀珀关切的眼神。
      在不远处观望的两人终是按捺不住前来接应。
      “哥哥我没事,只是……”沈怀瑛说着忧心忡忡地望向不远处乱作一团的地方欲言又止。
      徇着她视线望去,以一敌众的范知恩仍在重围之中,沈怀珀饶有兴致地说了句:“看不出,这小子挺能打啊。阿瑛你放心,谁敢动你,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便见沈怀珀连武器都未拿,就朝着那打成一片的地方走去。本怕他冲动上前暴露自己,唐靖尚来不及拉住他,却因沈怀珀一句话傻了眼。
      只见沈怀珀停在人群两三步之外,一副和事佬的姿态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各位壮士消消气别打了呀。”
      穷凶极恶的狼牙兵自是不会理睬这文弱书生,只有范知恩一见“弱不禁风”的沈怀珀靠近便慌了手脚,生怕再伤到这未来的大舅子,招式之间多了几分顾忌,连忙喊道:“沈公子你快让开,这里拳脚无眼啊!”
      “我知道啊,各位也停停手,有话好好说啊!”虽然话语里听着满是害怕,可唐靖分明看见沈怀珀不卑不亢地走进了打架的人群里,战战兢兢的步履间巧妙躲过了刀锋,却让范知恩的招式因顾忌而捉襟见肘。
      这哪是去收拾狼牙军,分明就是去给范知恩捣乱的!唐靖看着战团内招摇添乱的沈怀珀,不由同情起被蒙在鼓里的范知恩来。眼看着那十几个狼牙兵攻势越加凶猛,生怕沈怀珀玩过头被误伤,唐靖还是咬了咬牙也冲了过去护在他左右,只留沈怀瑛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闹剧。
      “当街和官兵寻衅滋事成何体统?”话音刚落,范知恩三人便被前来支援的狼牙军围了起来。只见代理镇长梁师道怒气冲冲带了人马将他们的退路封住,人数劣势一下便明显了起来,让三人不得不停下动作。
      “大人明鉴啊!小生只是来劝和的!”沈怀珀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摆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
      哪知今日梁师道没有卖给他面子,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将这三个刁民先给我抓起来,莫挡了大人巡查的路!”
      “这!”忽来的变故出乎范知恩所料,本想着再据理力争,但见周围的狼牙兵越来越多也只得作罢。他远远看见沈怀瑛和晓南都安然无恙,也算是放下了心,想着这一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便面无惧色地跟着狼牙军往城郊的牢营而去,殊不知身后玩过头的沈怀珀已然恨不得把他打成满脸桃花开。
      虽是行走江湖,唐靖来这世上二十几载却是从未被抓进过监牢,明明只是想陪沈怀珀出来走走,却演变成了而今的模样。看着狼牙兵锁上牢门时,唐靖不禁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慨。怀里的黄金糕算是彻底冷了,再看一同被关进来的沈怀珀愠怒的脸色,唐靖顿时觉得自己被老天玩了一把。
      “对不住沈先生,将您连累了。”眼见沈怀珀闷闷不乐地靠在墙上,范知恩有几分惭愧将他和唐靖也拖下了水。
      沈怀珀抬头看着诚挚致歉的人,一改往日人前温文尔雅的模样,眼中满是生人勿近的冷漠:“范知恩,我不管你什么来路,这是我最后一遍跟你说,离我妹妹远些。”
      “为什么……”沈怀珀的反应大出范知恩意料,正撞上他带着敌意的眼神,范知恩一时被震慑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鲁莽至极!你以为你那逞英雄的做法是保护她么?即便今天你赢了那群狼牙兵,让他们吃了苦头,他们就会甘心么?他们打不赢你自然不会再硬碰硬,那他们会怎么报复你?”沈怀珀说着握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着牙继续说,“他们会找机会对怀瑛下手!你想过没有,你今日这番作为来日可能将她推到险境!”
      沈怀珀一席话令范知恩哑口无言。他着实未想得那么深远,却也惊讶于沈怀珀的见识,带着几分悔意垂下头低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你的对不起能改变现在的情形么?如若不能就是废话。”沈怀珀咄咄逼人的话语如利剑般逼得范知恩无法反驳半个字。他正欲继续说,将这人彻底从自家妹子身边推离,却被唐靖捂住了嘴巴。
      “有人来了。”一句极轻的提醒让狱中的三个人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
      送三人入狱的梁师道正毕恭毕敬地跟在苏尔克身后,巡查牢房还不时吹嘘着风雨镇的长治久安。眼尖的沈怀珀看清来人当即收了戾气,躲到牢房角落蜷缩了起来,一副受了惊吓的可怜模样。
      行至关押着三人牢房的苏尔克自是注意到了受惊的人,不由停下脚步问梁师道为何沈怀珀会在此地。不等梁师道回答,唐靖便抢了先机一五一十将事发经过说了一遍。不出意料,了解实情的苏尔克当场将三人放了出去。
      被解开的锁链令三人都松了口气,沈怀珀却依旧躲在角落里,目光闪烁地望着外面的苏尔克问道:“苏兄……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下是新任的狼牙驻地统领苏尔克,沈先生仍可以称我苏辞寒,公务在身并非有意欺瞒。今日之事确实有误会,还望沈先生莫要介怀。”
      “是么?”沈怀珀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若有所思地蜷缩在墙角。唐靖转过身去见他继续演着没有动的意思,索性向苏尔克打了个招呼,将人一把拉进怀里半拖半拽出了牢门,这莫名的牢狱之灾总算是了结了。
      目送三人离开牢房后,苏尔克方沉下脸对一旁噤若寒蝉的梁师道说:“我让你盯着沈怀珀试试他会不会武学,你便弄出了这等闹剧,当真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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