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妖妃（重生）》侍香金童

3、此花断肠

　　一夜无梦，颜令笙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她倚在床头玫瑰花瓣装的杏色轻容纱枕头上，望着透过茜纱窗的几缕阳光，怔怔的出神。
　　在第六阎罗殿虚耗了百年的光阴，那里阴暗潮湿，百年里从未见过一丝阳光。如今见得这么好的阳光，这才有了再世为人的踏实感。

　　“姑娘醒了？怎么不叫人？”丫鬟翠影揎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鸟食盒子，笑道，“姑娘睡得可好？昨晚上怕是吓坏了吧？太太叫吩咐给姑娘送了碗燕窝粥来呢！太太说那燕窝粥最是滋阴补气的，姑娘吃了，也好压压惊。”
　　颜令笙起身来穿鞋，笑道：“谢谢舅母费心，我没事，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她说着，自己将床帐子挂了起来。

　　却听得翠影惊呼了一声，双目只往她脸上望去，怔怔的说道：“姑娘，你这是——？”
　　颜令笙被她那满是惊疑和探究的目光弄得心里直发毛，因一面问道：“怎么了？”一面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取过菱花镜子望了一望，这才觉出端倪——她的额上竟然生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颜令笙轻轻将白玉般的纤纤手指点在了额前，那红得欲燃的花上。那几乎快被尘封了记忆，一股脑地涌入她的脑海中。
　　此花名为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生长在冥界的忘川河畔。其实在冥界的时候，第六殿的阎罗王卞城主喜欢叫这花为“断肠花”。
　　她曾经亲眼目睹卞城主手拈断肠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妖冶的笑，他漫开尊口，对她说道：“此花若不断肠，为何你们这些鬼都对着它哭呢？”

　　“姑娘，姑娘？”翠影见她失魂落魄似的，连忙唤了起来。
　　颜令笙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轻轻放下菱花镜子，淡淡说道：“没事，替我梳妆吧，一会儿还要去给舅妈请安呢！”

　　“是。”翠影虽应着，却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她两眼。
　　颜令笙知道她内心好奇，便莞尔一笑，轻抚眉心的花，说道：“这花名叫红凤，昨夜我入梦，是元始天尊亲入梦中，赐我这朵红凤花的。”

　　翠影侧了头，颇为天真的一笑，说道：“真的？”
　　颜令笙点了点头。
　　翠影便拍手，欢快笑道：“这可是大喜的征兆，姑娘一会儿必定要告诉太太。太太倘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红照自外面端了洗脸水进来，笑道：“什么事？那么高兴？”
　　翠影便立刻将方才的对话全说了。
　　红照一听，果然也立刻向颜令笙道喜。

　　颜令笙笑了笑，心里却不大舒服——果然从来鬼神最能唬人！

　　红照和翠影服侍她梳了头、漱了口，又给她将发髻绾上，正摆上早饭来，就见太太的丫鬟文瑛走进来，笑道：“姑娘起了？”
　　颜令笙急忙起身笑道：“我起了，姐姐怎么来了？”
　　文瑛笑道：“太太担心姑娘仍为昨晚的事情害怕，特地叫我翻了这安心养神丸来，姑娘吃了早饭吃几颗，心里会好受多的。”
　　颜令笙忙笑道：“多谢姐姐跑一趟，翠影，快接过来。”

　　文瑛直瞅着她的额前，笑道：“这是个什么新鲜妆容？怪漂亮的，姑娘改日也教我画一个！”
　　颜令笙闻言忙抚了一抚额前的花，抿唇一笑，也不解释。
　　文瑛见她笑而不语，只当她害羞，便笑道：“姑娘用早饭吧！我先走了，太太那边还需要人伺候呢！”
　　颜令笙忙送到她门口。

　　回来时，翠影已将早饭摆上了桌子，只见桌上摆着一碗燕窝粥，一碟奶油肉松卷子，并几碟腌过的小菜。
　　颜令笙心情舒畅，喝了大半碗碟粥，又吃了一个奶油卷子，笑道：“我吃好了，你们去吃饭吧！等吃好了，陪我去给舅母请安就是了。”
　　翠影便笑道：“姑娘若不嫌弃我们，我们就把早饭端过来，就着姑娘的这几碟子小菜吃了。”
　　颜令笙笑道：“鬼话！我嫌弃你们做什么？”

　　果然翠影和红照傍着桌子把饭吃了，替颜令笙取过披风来，陪着她往上房去。
　　上房里，李氏正在看着一个娘姨并两个丫鬟在那里收过节用的东西，看见颜令笙来了，忙招手笑道：“我的儿，你来了！快过来坐！我叫丫头给你送去的燕窝粥和安心丸，你都吃了没？”

　　除了昨晚回来见了李夫人一面，颜令笙已有一百多年未曾见过亲人了，突然见了她舅母如此，忽然心酸起来，那从前受的委屈也一并涌了上来。她本来年幼失怙，并不是个外露的人，此刻却忍耐不住了，扑倒在李氏面前，一个劲的抽泣，口内只唤“舅母”二字。

　　李夫人一见，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因为昨晚很受了委屈，所以才哭的，故而搂了她摩挲着脸，笑叹道：“我的儿，都过去了，别怕！有舅母在呢！”
　　姨娘同丫鬟都来劝，都说道：“姑娘只当昨晚是个噩梦吧！别说是太太了，就连我们也吓了个够呛！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说着，都伸手，把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李夫人亲自拿了手帕子给她拭泪，想了想又叹道：“昨晚幸亏是虚惊一场，倘若真的是……，别说怎么向老爷交代，等我去了，见到了姑奶奶，哪还有脸呢？”姨娘要劝，她便摆了摆手，说道：“只是堇儿那孩子到底不醒事！到现在还没个踪影，我可真是气得要死，偏生他老子又不在家！唉——”

　　一说到韩堇，颜令笙的眼皮猛地一跳。

　　昨天晚上韩府的人找到她时，她捏造了个谎言，只说自己被人群挤散了，四处不见表哥韩堇，在一处破败了的城隍庙里躲着的。后来听见有人寻她，才敢出来。
　　至于韩堇哪里去了，她一个字也没提。

　　李夫人不太想在小女儿家面前议论她那个没出息的独子，叹一口气，抚了抚颜令笙的发，勉强一笑，说道：“令笙今天的这眉心妆倒是漂亮，只不知道，这是依着什么花描的？”
　　翠影伺候在一旁，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见问，忙喜道：“太太，这是喜事，是吉兆！”

　　“吉兆？什么吉兆？”
　　翠影忙赶着，急急的把一早颜令笙告诉她们的话说给李夫人听了。期间，颜令笙低头含笑，只绕着腰畔的玉佩玩，并不插话。

　　“真的？”李夫人一听，不由也是大喜，急忙望向颜令笙。那姨娘也忙走了过来，只瞧着姑娘。
　　颜令笙把脸一红，做出娇羞状，低声道：“是，舅母。”

　　李夫人把颜令笙的手使劲攥了，差点把她给掐疼了，就见李夫人突然竟落下泪来，连连说道：“好好，我的儿，这是说明你命好啊！只要你能太太平平的，我还能求什么呢？”
　　慈母心肠，大抵如是了。

　　颜令笙一时又感又慨，又悲又凄，越发的恨起表哥韩堇——前世，倘若不是韩堇贪财无情，她如何至于落得个凄凉惨死的境地？只是如今看舅母这样，竟没法认真的去恨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起身道：“舅母，我先回去了。”
　　李夫人颔首，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拭泪。
　　颜令笙到底不忍，走到门口了，仍转头说道：“舅母，您别太担心，表哥会回来的。”
　　李夫人擦着泪，连连的点头。

　　颜令笙回到房中，避开了翠影和红照，从袖管里取出那张卖身契。她拿着卖身契，心里百转千回。
　　——依着舅舅那个脾气，倘若叫他知道，只怕先打死韩堇。
　　若是这样，虽给她心底出了口恶气，可到底心里有些惭愧。
　　前世就是为着她恨极了表哥，得势之后迫使老皇帝流放了舅舅一家，听说舅母抑郁寡欢，终是死在了流放的途中，当时她还觉得痛快解气，可如今——

　　颜令笙只觉得头疼。

　　她满腹心事，连午饭也懒得吃，草草的用了几口就叫收了，仍坐在窗边亮堂处发呆。
　　翠影见了，挪了张圆杌子坐到颜令笙身边，边做针线，边同她笑道：“姑娘怎么闷闷的？若是想活动活动，叫小丫头们陪你去那房的姑娘屋子里玩玩也是好的啊！”

　　翠影说的那房的姑娘，指的是颜令笙母亲堂哥一家，两家挨在一处，平常都会走动走动，也不拘这家那家。
　　颜令笙摇了摇头，叹道：“我不为这个。”
　　她怕丫头还要问，便忙看向翠影手里，笑问道：“你绣什么呢？给我瞧瞧！”
　　翠影便给她看：“姑娘不是嫌那件雪青色的衣裳太素了么？我给姑娘袖口拿金线绣一圈菊花，过两日暖和了就能穿了。姑娘看，喜欢吗？”
　　翠影做的女工很好，尤其那针脚细细密密的，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主仆二人在那儿研究着，文瑛已自外走了进来，急急慌慌说道：“姑娘快来！大爷回来了！”
　　颜令笙把手里的东西一丢，人已经站了起来。
　　唬得翠影同红照俱是一怔，忙唤道：“姑娘？”
　　文瑛却心不在焉，只忙忙的来拉颜令笙，口内急道：“太太急得差点晕过了，老爷又不在家，遇上这样的事情可怎么好？对了，太太不叫姑娘上前面去，前面乱糟糟的，只是——”

　　她说一半藏一半，然而颜令笙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差不离。
　　——韩堇将她卖去了描春阁，换得一大笔的银子，然而她不但逃了出来，还一把火烧了描春阁的珍宝，打了描春阁的妈妈哥哥，这笔账找不到她来算，便只能全落到韩堇的头上来。
　　阿弥陀佛，这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颜令笙一面冷笑，一面跟着文瑛先去看她表哥。
　　果然韩堇叫人打了，烂泥似的趴在床上，头上脸上身上全破了，竟没一处好，疼得在那里哭爹喊娘的叫唤还不够，一连串的又骂出许多市井脏话粗话来。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只是抹泪，他那乳母索性坐在椅子上，用块半旧的帕子捂着脸，哭天抢地，嚎得其他人都不得安生。

　　颜令笙冷眼看着，忍不住掩唇清咳了一声。
　　文瑛忙去拉扯乳母冯氏，道：“妈妈别嚎丧了！姑娘来了，快起来吧！”
　　那冯氏看了颜令笙，嘴里仍是嘀嘀咕咕的，倒是韩堇，突然噤了声，开始猛的哆嗦起来了。
　　颜令笙知道，他那是怕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寅：夫人这花真好看，生你的额上更好看！
颜令笙：卞城主说这花断肠，不吉利，不开心！
周寅：别信那老鬼的，都活了那么多年了，老不死的，懂啥？！
卞城主：孤记住你们了，等你们再到孤这里报道，小心孤收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