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连城雪

17、chapter 16

　　每个人的心中，都向往着一个美丽的地方。
　　也许是夜幕的巴黎，也许是下雪的北京。
　　对我来说，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是哪里呢？
　　我想，是你的身边。
　　——2005年1月17日

　　雅礼中学零四级的第一个寒假，在鹅毛大雪中翩翩来临了。
　　平日安宁的校园乱成一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漂亮的公寓楼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车，全是来接孩子的家长。
　　大家都在忙着打包行李，但陈路只装好了笔记本电脑，在窗边静静地等着人潮退去。
　　他好像去到哪里都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倒是杜威他妈，骂骂咧咧忙忙碌碌地给儿子收拾起无数的脏衣服。
　　“威威啊，你能不能利索点？看看这臭的。”她拎起一件颜色不明的球衣，毫不犹豫地塞进垃圾桶，嘴里念叨：“哎呀，咱家球球都比你干净。”
　　杜威老老实实地在旁边拎着大袋子配合，嘟囔：“我又不是狗，它一身毛用得着穿衣服嘛。”
　　陈路立刻笑了出来，杜威他妈不乐意了：“路路你也别幸灾乐祸，你俩那成绩不发愁吗？成天乱花钱，自己的事一点也没个规划，看看人家。”
　　她手一指，对上早就收拾好包裹，照例负责打扫洗漱间卫生的小林子。
　　“看看人家”可能是林亦霖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话了，他回头礼貌微笑，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陈路那些满是英文的保养品摆好，再擦掉台子上的水渍。
　　陈路忽略掉了杜妈妈的唠叨，对着林亦霖的背影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他快要整理完毕的时候走了过去，轻声问：“你寒假去哪？”
　　林亦霖没回答，只说：“我能去哪里，你呢？”
　　“可能是日本吧……”
　　林亦霖微笑：“玩得开心点。”
　　说完先陈路一步出了卫生间，拿起自己的书包很乖巧的大声说：“阿姨，我走了，杜威再见。”
　　杜威他妈是忒喜欢这老实孩子，忙说：“等我送你回去吧，今天正好开车来了。”
　　“不用了，完全不顺路的，阿姨你忙。”他退出宿舍，回头对他们摆了摆手，忙不迭地消失无踪。

　　颜清薇是一个纯粹的事业型女强人，她甚至因为房子太多了而没有明确的叫做家的地方，通常是儿子在哪，就把哪作为世界中心。
　　这日正赶上千载难逢的休息日日，却碰上陈路去北海道度假没有回来，她只好在北京的别墅里悠闲地敷个面膜，看个电视，吃着女佣切好的水果舒服养生。
　　不料，说好无急事不打的内部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颜清薇靠在躺椅上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接下这个国际号码，语气很平静：“喂？”
　　“颜总，我是小李。”那头气喘吁吁的。
　　“陈路又惹麻烦了？”颜清薇瞅着自己完美无瑕的指甲，表情漫不经心，小李是刚留学回来的高材生，进公司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帮老板到日本看着儿子，想必正苦不堪言。
　　“不是，他搭飞机回去了！”
　　“什么？不是刚去两天吗？你怎么没管着他，到处乱跑被绑架了怎么办？”颜清薇有点着急，又一想陈路都十五岁了，凡事也大概明白个轻重缓急。
　　“他说要睡觉，谁知道下午我打他手机已经关了，找酒店打开门一看，房间里压根没人，查了信用卡消费才知道他买了飞机票，现在人应该在北京了吧。”小李到别处也是个人才，这次看孩子看到一肚子火，说得很郁闷。
　　颜清薇刚要说话，没想女佣却不声不响领进个人来，她对着电话叹了口气：“行了，他到家了，你也回国吧，礼拜一就去上海分公司的策划部上班。”
　　“谢谢颜总。”小伙子终于如释重负，开心地挂了长途。
　　颜清薇耳边又恢复了安静。
　　陈路空着手，照旧连行李都没带，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我回来了。”
　　她招了招手，让皮肤护理师给她卸下面膜、洗脸按摩，过了好半天才说：“怎么，日本没意思？上周你还吵着非要去呢。”
　　“去多了就不想了。”
　　“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颜清薇和他没脾气，反倒呵呵地笑起来，护理师手下光洁无瑕的脸，年轻得不像个母亲。
　　陈路跟着翘了翘嘴角，拿起身边电话利落地拨了个号，侧过头说起来：“我陈路，你干吗呢？”
　　那边的女声很好听：“看书，找你哥吧？他去英国进修去了。”
　　“啊？”陈路一愣，又说：“找你也成，去他桌子上给我查张登记表。”
　　女人呵呵笑起来：“我老公说，你要是想问小班长的任何资料，对不起，无可奉告。”
　　陈路一时无言，郁闷地半晌才说出话来：“可以，以后你也别跟我打听我哥的行踪。”
　　“哈哈哈哈未成年威胁我这个修成正果的幸福女人——”女人还没说完，那头啪嗒就挂了，她吐吐舌头，对着身边默不作声的肖言感叹：“亲爱的，你怎么这么料事如神？”

　　而陈路这边愉悦的情绪已然消失无踪，丢下电话，坐在沙发便魂不守舍。
　　明明是决心去忘记烦恼的，可在日本却没任何动力吃喝玩乐，反倒不如上学的日子开心。
　　他躲在传统旅馆里泡了两天温泉，终于忍无可忍偷跑了回来，现在才确定，一切不安都是因为那个别扭的家伙不在身边了。
　　颜清薇眯着眼睛看儿子越来越像父亲的纤长睫毛、俏挺鼻尖，心里忽然有点惆怅。
　　其实她对陈路行迹的了解远远超过了陈路自己的想像，只是身为母亲不愿挑明而已。
　　“别犯傻。”颜清薇忽然轻声道。
　　陈路若有所指：“妈，你说我能比你聪明吗？”
　　这发言堵到颜清薇一时无话。
　　人们都道她是房地产女王，智商超群、杀伐决断，可是她就没犯过傻吗？那眼前这个漂亮的大男孩又是从何而来？
　　当然，惆怅只是刹那间的情绪罢了，要知道，这世界上犯过傻的人，无一例外不喜欢任在乎的人重蹈覆辙，更何况血亲。

　　其实陈路不是没有自我怀疑，此刻心中装得是种极为幼稚、毫无意义的的情感。
　　可午夜梦回、辗转反侧、试图断舍离时，却又总以叹息告终。
　　因为他的美丽而动心，因为他的努力而震撼，因为他的孤独而怜悯，因为他的善良而心疼。
　　放下所有偏见后，剩下的只有沦陷。
　　这些柔软的美好感觉已在不知不觉深入骨髓，没有什么权衡利弊的理性，也便没有看破释怀的出路。
　　在这个寒假里，陈路第一次开始认真思索：我到底值不值得被爱呢？离开母亲的光环，我到底能成为怎样的人，才能和林亦林相匹敌？
　　他在迷茫中半点没意识到，一个人开始正视责任的重量，才是生命成熟的开始。

　　傍晚的必胜客总是人满为患，欢乐的就餐环境和便捷美味的食物，吸引来了无数辘辘饥肠的过客。
　　陈路的跟屁虫也不例外。
　　小家伙五岁，是他舅舅的孩子，刚从加州随父母回国，中文说得乱七八糟，而且非垃圾食品不爱。
　　“嘿，我要吃那个！”
　　这家伙本正坐在副驾驶上晃着短腿玩汽车模型，忽见到路边闪过Pizza的字样，毫无预兆地猛把小胖手推到陈路的帅脸上。
　　兰博基尼紧急刹车，差点撞到路边灯柱。
　　陈路愣了两秒，沉着脸拿下被打歪的墨镜，蓝眼睛愤愤地瞪着这个圆脸的小恶魔：“自己下车吃，吃完自己打车回家！”
　　小屁孩倒是不客气，立即打开车门，撒丫子就往马路对面跑。
　　陈路当然不可能扔下这么小的孩子不管，眼看着他差点被行人碰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车快步追上去，拎起来鼻尖对着鼻尖地威胁：“吃玩饭就找你妈去，再缠着我，我肯定要把你送到肖言家！”
　　半是美国血统带来的自然卷头发蓬蓬松松，有一缕正好落在眉心。
　　小屁孩轻轻一吹，露出个甜甜的微笑：“言言的老婆漂漂~”
　　陈路嫌弃地把这飞来横祸扔到脚边，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和谁学的，看到美女就走不动步，满嘴甜言蜜语。
　　小屁孩倒是不生气，抱住陈路修长的腿笑嘻嘻：“路路也漂漂~”
　　“松开我。”陈路最不喜欢被人围观，尤其是被当成年轻爸爸。
　　“不嘛。”嫩到出水的小脸蛋顺势在牛仔裤上蹭了蹭。
　　眼见打量他们的路人越来越多，陈路顿时改邪归正：“走走走，我们去吃披萨。”
　　小屁孩二话不说立即忘却一切直奔餐厅，两条短腿倒腾得比谁都快。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进店的半分钟内，陈路才深刻地理解了伟大祖国的精深文化。
　　小屁孩踮着脚尖环视一圈，凭借寻找美人的特殊能力，迅雷不及掩耳地扑住众服务生中最养眼的一个，嘴巴翘得像月牙，张开小手准确的住抱人家的腿，童音软软地哼出来：“哥哥，我要吃好吃好吃的披萨！”
　　估计没见过这阵势，可怜的服务生弯下细腰，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像瓷娃娃一样的小朋友。
　　“哥哥，我肚子饿啦……”大眼睛眨呀眨。
　　职业素质让服务商很快缓过神来，寻找监护人。
　　监护人是默不作声走过来的大少爷某路。
　　他微眯眼眸，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真巧啊。”
　　身着打工制服的林亦霖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