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渡》槡茴

2、第 2 章

　　即便是对她做过这样的事情，在玉衡有意撮合温垣和清欢的小聚中，风光霁月的少年仍然眉间一片温和，风姿卓越，看不出半点曾轻薄于她的形态来。

　　“清欢便不要生气了，”这是她的蠢哥哥在说话，“阿垣当时也非有意，况且你与阿垣素来亲近，可不能因此事伤了和气。”

　　清欢捏着芙蓉糕不说话。

　　倒是忘了温垣的耳边风可是比女人还可怕，更何况自家哥哥是个傻的，此次邀她赏菊小聚的主意也多半是温垣出的。

　　“公主……还生着微臣的气罢，”他眉间轻蹙，长睫落着一片阴影，愈发显得此子俊雅无双，“当日轻薄了公主，望公主责罚。”

　　指尖刮着花蕊，清欢对他此番模样不为所动。

　　玉衡太子无法，清欢不开口说话他也没了招。

　　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现在想起如花重叠影，仍看的不甚清明。

　　望台上风声瑟瑟，如若不是挨得近怕是话都听不清。

　　“你终究是正眼看我了，”身形修长的青年拥住了她，因为身高差距他便俯着身子，那姿势一看就知道他并不好受，“我知你厌我，那日你醒着罢？”

　　虽是问句，温垣却并没有想知道答案的意思，他自顾自的说道，“你乃纪国唯一皇室血脉，虽国破却仍有复国之日。”他不知道将什么东西塞在她掌心，方正块状还带有他的余温，“下了望台往西走，我已命人在那接应。”

　　他说了半天清欢并不接话，怕她不信，向来稳重的青年声音夹着焦灼的意味，又带着梗喉的滞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你信我。”

　　这大抵是清欢见他最狼狈的一次，她第一次知道名声赫赫的温氏嫡子，如今的温相国也有这一天。他身后还有一帮手下，明明可以轻松逃离这里，明哲保身。

　　想一想还是欠他的。

　　“他不会放虎归山。”清欢回了他一句，望着温垣身后殿门处已经拉成满月的弓。

　　温垣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归于沉寂。

　　她这君主当得窝囊，就算有温垣这等栋梁之才也不过拖了几年而已。

　　躲不过便受着，左右不过是再投一次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单身狗。

　　谢清欢原本打算再挣温垣几滴泪出来，却不料自己转身替他挡的这一箭后劲儿还挺大，温垣又不肯松开抱着她的手，于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箭双雕的感觉。

　　真特么……糟心。

　　兰华采我X你大爷！

　　眼前已不甚清明，腰间的手倒是越发的紧了，“清欢……清欢，”他吐了一口血，胸口又被射了一箭，却循上了她的唇，贴了上去，也仅仅是贴了上去。

　　声音轻到听不清，“温垣错了。”

　　＃……

　　纪国五年，静妃生的一女名清欢，却不料产后血崩而薨，自此，清欢记在良妃名下，和玉衡太子共为一母。

　　良妃和谢仲远性格如出一辙，娴静的性子颇受玉虚帝喜爱，孩子又被她养的粉嫩圆润，这份喜爱便又是多了几分。

　　国泰安平，人民安乐，玉虚帝喜不自胜，闲下来便喜逗一逗宫中唯有的两个娃娃，谢仲远还是个闲不下心的皮小子，皮相却是极好的，清欢的母妃容貌妍丽，她自然长得粉雕玉琢，惹人怜惜。

　　可是，谢清欢却是个小傻子。

　　有人说静妃生她的时候憋得时间长了，脑袋瓜子有些不灵活。这话便是宫里人偷偷的传，传的时间长了自然不小心说漏嘴，玉虚帝龙颜大怒，打了一小太监三十大板，自此众人缄口莫言，恐惹来灾祸。

　　“清欢只是不喜说话，她心里头明白着呢。”良妃劝慰着玉虚帝，十二岁的谢仲远附和着，在呆呆望着桌上芙蓉糕的清欢面前横眉瞪眼，“下次再有宫人嚼舌根，便叫人给他拔了！”

　　梳着双丫髻的清欢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盯着芙蓉糕，思考着这一世该怎么过下去。

　　呆也不是她故意的，这具身体现在还有些不受她控制，就像宫中的传言一般脑子不太好使。正巧她也不太想装小孩天真烂漫的模样，面瘫着也挺不错。

　　不过……她记得卫国在这段时间会来一次。

　　带着兰华采。

　　果然还是淹死这个兔崽子比较好。

　　想一想都有些小兴奋呢，清欢眼睛亮的吓人。

　　谢仲远这个三孝哥哥自然是不知道清欢一个人在准备谋卫国太子的命，他年长清欢五岁，因宫中只有他一个皇子，自然是从小按太子的规章来，此刻到了时辰，便又宫人弓着腰进来说太傅在清殿堂候着了。

　　十二岁的孩子见妹妹仍不理他，脸上流露失落之色来，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一喜，在一旁坐着的玉虚帝和良妃的眼皮子底下，像是一只黄鼠狼看到落单的小鸡一般，抱着清欢转身往殿外跑。

　　玉虚帝拍着伏案：“……给我回来！”

　　身体不协调的后果就是导致清欢在被抱着跑了一段路后才反应过来，低头去看一边喘着气却手抱得死紧不放松的谢仲远。

　　谢清欢素来不想听玉虚帝在她耳边跟个和尚似的念叨，谢仲远这番动作倒是让她觉得这个哥哥还是挺靠谱的，于是欣慰的摸了摸他的狗头。

　　进了殿内，不似外头这般日头高照，突进室内倒是眼前一片黑影，再加上身体与灵魂不太协调，愣是缓了好一会才看清了殿里坐着的是谁。

　　“阿垣！”谢仲远停下来喘了喘气，又抱着清欢往正襟危坐的少年眼前凑，脸上的喜色落入眼底，“阿垣，这是我妹妹，清欢！”

　　谢清欢心猛地一落，使劲儿薅了一把手里的头发，刚刚才说他靠谱，现在看来果真是一猪队友，还乐哈哈的将自己往狼窝里扔。

　　谢仲远头顶一阵扯痛，他向来喜爱自己的妹妹，这点痛也没放心上，现在看见自己的好友不似其他人般听了传闻用轻蔑眼光看她，心中更添喜意，他就知道阿垣不是那等眼比天高的人物。

　　太傅正背手而立，见预备太子这副德行也未曾开口，皆道皇家无情，却不知各有人间冷暖，谢仲远虽聪慧赶不上温垣，这对公主的拳拳之心却是难得。

　　罢了罢了，耐着性子多教便是。

　　谢仲远也知自己这番举动不妥，见太傅悠闲的抚着胡须定定的望着自己，心里一怂，便把清欢放置一边，还往温垣的身边推了推。

　　手脚不协调没办法反抗的清欢：“……”猪队友啊猪队友！！

　　清欢正准备转身溜走，腋下被两只手撑住提起放置在一旁的楠木椅上，她低头只看见几个白玉般的手指尖儿在自己胳膊旁边，耳边便响起少年稚嫩又颇为清雅的声音，“公主怕是没听过太傅讲课，闲来无事便在此歇歇脚，陪着太子也是有趣的。”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没有芙蓉糕，没有被他外表所迷惑，对于清欢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想到上辈子温垣的行径，清欢朝着温垣咧开嘴，露出自己磕掉牙只剩黑洞洞的牙床，心里一阵暗爽，丑不丑！就问你丑不丑！磕碜成这样了你温世子还看得上吗！啊？！！

　　还未全部长开的少年文雅的笑了笑，“公主甚是可人。”

　　清欢惊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温垣的口味居然有这么重，是她太年轻了太年轻了……

　　活了三世的老妖精·清欢心里苍蝇搓手，下定决心这辈子不跟温垣一起玩泥巴，她智商明显还没摸上温垣的脚后跟，什么时候被坑了都不知道，就像上辈子她皇兄傻乎乎的被卖了还在替他数钱。

　　太傅讲的课还和上辈子一样高深莫测，一手执书而另一手……捏着一把做工精细的木尺。

　　谢仲远有时候走神，太傅轻轻的瞥了他一眼，那把长长的木尺唰的提起，精准的啪在他的桌面，仿若惊雷的吓得小太子一哆嗦，背脊立马挺得老直，眼睛瞪得跟马.眼似的。

　　他的样子好蠢哈哈哈哈哈哈！！清欢毫不留情的在心里拍着大腿狂笑，身体却跟不上大脑，等到太傅讲到下一句的时候才咯咯的笑出来。

　　三人转过头盯着她。

　　谢清欢：“咯——”麻蛋自己笑的好蠢……

　　她又花了两秒才终止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保持好自己外表是个小傻蛋面瘫但内心是个不吐槽会死星人的人设，安静的听着宛如天书的课程，默默吐槽自己上辈子就是因为搞不懂政治在国灭这一方面出了一份不小的助力。

　　一国之主听不懂朝内的暗地厮杀，学不会边疆布防，因为身边没有几个得力助手才不得不将温垣一步一步提到和内阁大臣相抗衡的职位，他对自己有私心，这也是谢清欢敢用他的原因。

　　至少知道他所求，至少他和太子有竹马之交，其他的臣子她完全不知道底细。羽翼未丰，她倒是想从殿试中挑选几个暗地培养，但……

　　她斜了眼温垣，每次都会被他一眼看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