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渡》槡茴

1、第 1 章

　　“想让她活很容易，”披着战甲的男子收起了刀，眼底尽是胜者为王的快意，“相国便跪上一跪，也许我就允了。”

　　这个世上让人最绝望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谢清欢仰着脸望着雾霭阴霾的天空，束在头顶的发冠已经半耷拉着垂下来，小喜给她挽好的头发零散的披了来，落在脸侧。

　　不应该的，耳边是邻国战士攻破城门后气势鼓舞的低吼声，她已经听不到了。

　　一开始就错了，有些发干的嘴唇嗫嚅着最后的自言自语，伴随着刀剑碰撞和嘶吼的悲鸣，湮灭无存。

　　如果，皇兄没有死——

　　如果，她再聪明一些足够支撑起她的国——

　　又或者，她再多信任一些温垣，这个国怕是不会破的这么早罢。

　　不过哪有这么多如果，清欢自嘲的笑了开来。

　　再往前想想，如果她还是那个普通的高中生，那应该现在已经大学毕业的。

　　“所以啊，”她慢慢站了起来，望着混战已经差不多停下来的巍峨大殿门，“让我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一辈子过的比畜生还累，又何必。”

　　还得了个战败君主的坏名声。

　　啧，真真是心力交瘁。

　　已经臣服了吗，谢清欢微眯着眼眺望着不远处大殿前朝着邻国君主双膝跪下的熟悉身影，果然不愧是温垣啊，这波求生欲看的她碍眼极了。

　　曾经的世家公子佼佼温相如今，却是脊骨软的比谁还快，令人不齿。

　　心里的咒骂也许显灵了一回，谢清欢正心里骂得爽快着呢，从地上起来的官服青年便扭头望了过来，视线直直望着她的脸。

　　心底一怵的清欢习惯性的避开了他的眼神，视线直直的望向他另一边站的笔直的战袍男子身上。

　　兰华采……

　　嘶——

　　头皮被扯着有点痛……清欢扯了扯嘴角，小喜死了，便没人给她熟练的束头发了罢。谢清欢没来得及管头上的发冠，余光便注意到温垣从地上站了身，仍是一副风轻云淡世家公子的谪仙模样，一拂袖独自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条从大殿门到她所站的望台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没有动，就远远的望着温垣一身官服不急不缓地走着，宛如他还是那个清雅的世家公子，而她还是曾经那个因为腿太短而磕掉门牙的小公主，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此刻却讽刺的很。

　　一个战败国的君主和一个已经投降下跪的战败国文臣，已经不需要再有什么交流沟通了。

　　再说些什么，也不过是多费口舌。

　　“清欢。”走上前来，他没有像往常一般称呼她君上，反而亲昵的叫着她的名字，带着些缱绻的低沉嗓音。

　　呸，清欢退后一步，斜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他毫无芥蒂的也跟着前进一步，在她后退之前拉住了她的细白手腕，然后俯下身。

　　谢清欢皱着淡眉，撇过了脸躲开了他的动作，满脸抗拒的低斥，“温垣！”

　　毫无余地的拒绝让他的动作一顿，却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停顿而已。表面上风光霁月的文官之首实际……

　　野心在逐日的增长着，在她父皇死后眼神便不再如往日般掩盖了。

　　玉衡太子还在的时候，温垣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长得又是得天独厚的相貌，待人温和便是皇帝丝毫没看出这厮的伪装。当时和他相差五岁的清欢每每都能在兄长的宫中碰到他，温垣长得好看浑身带着浓厚的书卷气，脾气极好又随和，便是最调皮的孩子也喜欢拽着他的宽袖和他嬉戏。

　　清欢只不过是多看了他一眼，已经长开的少年放下手里半旧的书抬手招她过去，声音又好听的不行，“桌上有您喜欢的芙蓉糕，公主快来吃罢。”

　　被好声好气招待的小公主自然像只小蝴蝶儿似的小跑过去吃芙蓉糕了，只不过她那时并未多想为何温垣知道她喜欢吃芙蓉糕，连皇兄当年都不曾知晓。也不知道何时，她便和温垣关系好的能对他发小脾气了。

　　直到，她初来癸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时候。尽管在昏睡还是能感觉到有人摸着她的额头，对方手掌宽厚温暖，愈发让人昏昏欲睡。过了半晌，温润且夹杂着少许低沉的嗓音让她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公主？”

　　她的宫殿在出宫路边，温垣又与安平公主素来亲近，便是来看看宫人也不会阻拦。

　　她痛的不太想回答，哼也没哼的装睡着。

　　“清欢。”他又唤了她一声但明显亲密许多，然而半晌也未得到任何回应。头戴白玉束冠的少年唇色浅浅，凤眼微狭着显得眼线极长，清欢闭着眼看不到他的脸色，也不知道在安静的房间里温垣陡然的俯下身来。

　　蜻蜓点水般的，在她的眉间触碰了一下。

　　谢清欢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不太敢动，宫中本应该服侍在一旁的小喜也不知道此刻去了哪，她猜多半是傻得被支走吃她心爱的烤鸡去了。

　　“长大些……”清欢看不到他的表情，耳力却在这格外安静的房间里愈发见长，“这里，”像是他温热的唇贴在她脸颊上，“这里……”这回是贴在她细白的颈子，尽管隔着衣服，却也让她心猛地往上一提，缩在被子里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

　　“便是我的。”

　　！！！

　　“清欢！”玉衡太子在下朝后急急忙忙的往她的宫殿赶过来，此刻已经到了宫殿门口了。

　　闭上眼的清欢松了一口气，装睡实在是太难熬。

　　感觉到身上的人已经离开，还未来得及放松下来却不料唇上陡然贴上微凉柔软的物体，谢清欢浑身僵硬的感受着唇上轻柔碾转的动作，明明已经听到有人来了，而且还是当朝太子的身份，这厮居然毫无顾忌的在这里胡作非为！

　　掐的时间刚刚好，剑眉星目的青年一身华服健步如飞的踏进暖房，发冠上垂下的坠子在脸侧晃着，黛绿的润泽衬得青年肤色白皙，风姿颇为骏雅。

　　他又唤了一声，朝着在榻上似是安然入睡的清欢奔去。

　　她的哥哥大了她五岁，却不是同一个妃子所生。玉虚帝不爱美人，宫中的妃子也不过堪堪十指数，加上君主年纪颇大，对床笫之事更是了无兴趣。

　　即便如此，仅有的几位妃子也诞下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只不过后来，三位皇子中两个因不同缘由夭折，十几年来宫中只有她和谢仲远活下来。

　　活下来便是极不容易，谢仲远从小孤单，好不容易得了个妹妹自然是百般惯着，再加上清欢长得乖巧可人，他一有时间就往芙蓉殿跑，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宫殿搬过来才好。

　　他性子温和又没长多少个心眼，自然不知妹妹在这一刻钟里经受了多大的挣扎，见温垣眉间微蹙一副担忧的模样给他让出位来，他轻点着头就着温垣刚刚的位置坐下了。一边伸手摸着清欢的额头一边询问着身旁的少年，“劳烦阿垣了……多亏了有你照看着，清欢这会子还不知道顾着自己的身子在荷塘边玩水呢。”

　　“臣当时只是觉得异样，”温垣生的好看，皱着眉也是极养眼的，“倒是唐突了公主……臣下去领罚。”

　　“阿垣这又是作甚，”谢仲远急忙喊道，“清欢自幼便是和你亲近，这事来的突然怎是你的错？”

　　对，清欢第一次来癸水是温垣发现的，她那个时候正在荷塘边和小喜玩水来着。

　　那时候她都未察觉，一心只想着抓咬她脚的大红鲤，连温垣下朝来到她身后都不知道。

　　“起风了，公主。”他用着稍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话，吓得她一个激灵，脚边的鱼也听到动静的逃走了。

　　手都已经伸出去要抓那条胖红鲤了，被突然出现的温垣当场就给吓跑了，被宠惯的清欢公主圆眼一瞪，但又碍于温垣给她极好脾气的印象把小娇脾气给压了下去，瓮声瓮气，“温哥哥赔我红鲤罢！”

　　他似是轻笑一声答道，“赔，要什么都给你。”

　　当时只觉得温垣脾气极好，连她的小脾气都能带笑容忍，此刻想想他连对着敌国君主下跪都毫不犹豫，哄公主这种子事更是无师自通，小菜一碟。

　　便是穿的一身浅黄衣裙她都未曾发现癸水已至，他一靠近却是闻出了血腥味，靠近了些，声音却也比开始沉了一些，“公主……今日去司空了？”

　　司空是放兵器的地方，玉虚帝向来疼爱宫中唯一的公主，她每日撒欢儿到处乱跑也由着她。仅有一次她无意间跑进司空自己作死不小心划了手后被生气的玉虚帝戳了好几下脑袋瓜，“哪不能跑偏跑到司空，该！”

　　小清欢瘪瘪嘴，玉虚帝又心疼的改了口，“怪那刀子不长眼，给父皇瞅瞅还疼不疼？”

　　装白兔的清欢把割破的手指递了过去，奶声奶气，“清欢疼。”

　　玉虚帝把那句‘该让你长长记性’的话憋了回去，想想老来得子不容易，自己的种还是宠着点好，揉了揉清欢的脑袋以作安慰。

　　“回大人的话，”清欢坐在池塘边摆出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样，让一旁的小喜看的后槽牙一阵发酸，“公主今日连宫殿都没出。”可不是没出宫殿，在庭院的池子里玩了一下午的凉水玩的开心着呢。

　　小喜正回着话呢，却见比她高两个头的温世子一个俯身将公主抱在怀中，大跨步往暖房内走。

　　“宣太医！”

　　他手下的布料有些黏腻，余光一撇便是扎眼的红色。二十岁的青年本不应该知晓这般女子之事，他却懂得通通透透。

　　从那日后，清欢便避他如蛇蝎，温垣料到大概那日清欢未曾睡着。

　　玉衡太子以为女子之事被撞到让清欢羞愧的不敢见温垣，却不料根本不是这般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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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不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