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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往事 ...

  •   “你这双眼睛通天涉地,没想到也有看花的时候,怎么,是不想要了?”宿无欢斜过眼睛,面容之上不曾染上杀气,但却冷入骨髓。

      天下谁人不知,宿无欢的本事?可怜听的都是什么生而有神法,天资不菲,奈何坠入魔道又知天命,千百场战未有败绩的屁话!真正的他到底是谁,连黑牡丹都不清楚。

      灵压之下,黑牡丹不敢再轻言,长袍下的指甲攥紧扎进皮肉,以痛提醒自己毋要慌乱。

      入昆仑近乎八十余年,非须衡子外概不见客。不知天下多少能人异士跪求黑牡丹一卦他都不占,今儿个破例与宿无欢说上一嘴,这家伙竟丝毫不领情,也是个拎不清的。

      既不认,也罢。于他而言,错也对,对也是错,且看这家伙是否真的能使得乾坤逆转吧!

      瑶池坞内繁花锦簇,似烟如雾的桃粉之色遮天盖地。绒绒暖暖,与外冰天雪地大有不同。白墙青瓦不过房间一处,安静安逸。嗅闻四方淡雅,桃花芬芳不染尘埃。

      房檐下有白衣飒飒,人未动,风不止,衣衫随意飘扬。常见须衡子衣冠紧束,这般随意自在倒是罕见。

      宿无欢一到,带得清风卷云,院子内黯下一片。须衡子不曾睁眼,站在屋檐下看花瓣纷纷,面前池内荷叶露水。

      三步之遥,宿无欢看着只觉得相隔太远,六十余年,两人容貌都不曾变过。只可惜,心境不同,最终也只是殊途。

      须衡子看上去还是之前的仙风道骨,是昆仑珠玉,受人敬仰的模样。如今也是步入了天人境,大四方中几乎无人可及。

      可俗话说,站的越高,就越冷。

      宿无欢最是明白。也难怪,须衡子面上再难现笑意。正上下打量着,宿无欢的眼神猛然停留,嘴角咧了咧。却还是变了,身上染了邪气,即便须衡子有意掩藏,一般人是无从察觉,可早在玉关一役,宿无欢就已经感知他身体里多了些东西。

      须衡子负手在背,一抬眼,乌色眸子中阴邪气息一闪而过,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我已等候多时。”

      宿无欢紧盯着他,伸出舌头舔着嘴唇,歪着头说道:“须衡子,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恨我?”

      平静不语,须衡子扯笑,丝丝苦涩萦绕心头:“这么多年,我都忘了……”

      扯谎!

      宿无欢如何不了解须衡子?昆仑门规森严,单是山壁上头镌刻的规矩便有八百余条,言语口头上少说六百,他都全能记住,又如何会忘了那件事?退一万步说,若真遗忘,又何必如此落寞?

      须衡子入门百年,只错过一回,便是与宿无欢有关。

      这样一个恪守门规谨言慎行的家伙,不会说谎,说了也是漏洞百出。

      气息长叹,宿无欢扶额:“你根本就没忘过,我解释过了,你怎么就不信!”

      那一年,宿无欢还没在长生天宫,须衡子也还没做昆仑掌门。

      当年的昆仑掌门玉虚老儿误打误撞进了宿无欢的往生神殿,还取了他座下梼杌的金丹,却不知此处是他人所居之地,引得宿无欢大怒。遂欲驱动蜀山之下封压的妖龙烛九阴冲破封印灭了昆仑满门以解心中不满。

      却由西北方去往蜀山,途径昆仑时意外遇见了须衡子,须衡子见是一十六七岁少年飞驰而过,便追赶上前询问。宿无欢当时本想直接杀了他,但见他刻板执拗,忽觉有些许可爱。便谎称自己为蜀山弟子,因犯了一点小事被不喜欢他的师父责罚,要剃了他的仙骨,一时害怕就跑了出来,此刻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你别说须衡子在昆仑一直以来恪守规矩,却不知怎的,意外对宿无欢的谎话生了怜悯与同情,两人于那夜畅谈许久,竟就此交好,成了朋友。

      时间一闪而过,还有月余也快到了要放烛九阴出来的时候了。这些时日宿无欢每夜都提着雪松绒花酿来找须衡子把酒言欢,可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宿无欢本决定找个机会就此别过。未曾想,这须衡子竟向他探出意思,意欲将他留在昆仑。说是既然蜀山不留他,回去也是死,不如留下来,不入教门,只当是暂居。

      宿无欢思来想去,也没拒绝。可玉虚老儿最是个规矩大的,须衡子意外将宿无欢带回,违背门规。为此玉虚老儿更是当众责罚了须衡子三十道鞭刑,如今印记仍在。

      也是那一刻,宿无欢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人真的是有美好的那一面。

      须衡子是内室弟子,玉虚掌门极是看中他,一番磨搓之后,宿无欢还是留了下来。

      这原本是见好事,两人话语投机,性情互补,成日里黏在一块可谓形影不离。但不出几日昆仑内就开始谣传二人是为断袖,为人不齿。

      可宿无欢却知道,须衡子非但不是断袖,且心中还系有一人。

      那是须衡子的师姐,姿容如若天人,似高山雪莲清冽冷静不染尘埃,便是宿无欢初见也是惊艳。因此,他也时常调侃此事,须衡子是个面子薄的,经不住宿无欢挑逗,每每闹个大红脸,宿无欢看了只觉好笑。

      只因对于那位师姐,须衡子虽是爱慕,却从未表露心迹。这是单相思,愁断肠。

      昆仑内待的时日一久,宿无欢不免做起打算,长期以往下去可不行,烛九阴破封之日马上就要到了,如若不在那一刻收了烛九阴扔来昆仑,那被灭的可就是蜀山了。

      那一日,日落西山。宿无欢问醉意朦胧的须衡子:“不如我们什么都别做了,我不在蜀山,你不在昆仑,做做闲云野鹤不也挺好?”

      “不行的,不行的,我有责任在肩头,怎么能说走就走?上有师尊宗祖,下有万众苍生,我没法走的。”

      “即便有一日昆仑覆灭,你也不走吗?”

      “自然不走。”

      终于,到了烛九阴发狂突破封印的日子,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料须衡子那个师姐意外察觉出宿无欢行踪诡异,发现他的身份存疑,便带领百余位弟子将宿无欢团团围住,当着须衡子面前,欲逼问宿无欢的真身。

      多番磨蹭,以至于原本的计划错乱,一切功亏一溃。烛九阴破封后血洗蜀山,蜀山抵挡不住催动四方生死讯以求援助,而昆仑却安然无恙。宿无欢气结,当场挖掉了那师姐的眼睛和舌头,只怪她多嘴多舌!但毕竟顾及须衡子,并未取她性命。

      不曾想,那师姐三日后竟于自己房间内暴毙!虽然此事与宿无欢毫无关系,可那晚他当众挖了师姐双眼一舌的事是历历在目,昆仑人又怎会轻易饶他。

      便是须衡子也认定师姐是他所杀,几次解释须衡子全然不听不信。宿无欢终是恼了,既然你不信,那就是老子杀的又如何!

      依他的本事,把这里的人全杀了又怎样?

      只是心头上的郁结,这辈子是解不开了。从那以后二人再没见面,直到上次宿无欢屠灭凌云之时,已经过去有六十多年。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须衡子却一直都未曾原谅过他。

      “不信也罢。”宿无欢释然,恨了他七十多年也过来了,又何在意这一时半刻?

      “池方体内的神血,到底是怎么翻腾起来的?”须衡子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宿无欢。

      有风声过,卷积着天云,消散成迷离地薄薄一层,零落地四散而去。

      待池方醒来,天已是黄昏,房内烛光冉冉,摇曳晃动。眼前熟悉的房间,格外通透。池方撑起身子,身上盖着一层秀春绽花的锦被,虽是轻薄,却十分暖和。

      这被子看上去眼熟的很,思来想去,不正是清尘常盖的锦被么。此时木门推开,走进来一人,手中端着碗浓苦的汤药,见池方醒来面上不禁大喜。

      “醒了?身子如何?”清尘一面为其裹紧被褥,一面端详着。池方面色无异,半年不见也健硕许多,因蓬莱北岛多阴云潮湿,池方也没再黑下去。

      池方知道清尘的挂怀,倒是看着他,池方心疼的很。先是明月猝然离世,已经足够能让清尘神伤。而如今,成家又湮灭,清尘消瘦得不成样子,脸庞深凹,眼眶下遮不住的阴影也甚是骇然。昆仑弟子衣衫原穿在他身上最是倜傥潇洒,此刻却空荡荡像里头没东西似的。

      “师兄,我好的很,倒是你到多顾忌着自个儿,你……”池方开不了口,问不下去,灭门之痛池方未有体会,但他知道一定比在心头割肉还疼。

      清尘只是苦笑,牵强地说道:“无妨,撑得住。”

      一句“撑得住”胜过言语万千,这些时日他所经历的磋磨池方不敢想象,垂下头,师兄弟两人头一遭无言相对。

      “对了,瞧我方才都高兴的给忘了。”清尘端起药碗,放在池方跟前,“这是元灵子师叔为你熬制的汤药,你现在身子虚,用这个补最好。”

      元灵子师叔熬的药是出了名的难喝,但又不能推掉,池方只好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汤药苦的很,简直是赛过黄莲,池方难受地吐着舌头。清尘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两块蜜饯,给池方塞进嘴里,这下苦味方才消融。

      若非知道这是元灵子师叔熬的汤药,不然池方甚至要怀疑起来这药东西有没有毒了。

      时候不早,夜色已深。

      清尘掖好池方的被子轻声道:“好生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晨训,莫要迟到。”

      池方一把拉住他:“师兄不住这?那今晚宿在哪?”

      “你的房间,”清尘淡淡的,“你身子还未全好,需要静养……”

      池方挪动身子,空出大片位置,敞开被子说道:“师兄今晚别折腾了,我身子已经好了,不碍事的,时间也晚了,去我房间定会惊动其他弟子。”

      池方说了大段,清尘推脱不开,终留了下来。

      师兄弟两个幼时常常宿在一起,池方是个睡相不好的,常常将清尘搅的不安稳,好在清尘性子温和,一直忍了下来,且还慢慢矫正池方的睡姿,实属不易。

      吹灭烛火,房间内幽暗,唯有透过窗缝的一点月光。池方端正身子,侧过头盯着清尘,黑暗中,清尘阖着双眼,呼吸逐渐平息,静静缓缓的。

      池方寻思了许久想要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这时,清尘嘴唇微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池方尴尬挠头:“原来师兄没睡啊。”

      “你在一旁辗转反侧,我怎么睡得着?”

      原来,和自己一样,师兄也是在装睡。

      池方贴着清尘的身子,在被褥里躺了这么长时间,清尘的全身却还是冰凉僵硬。

      打从一开始池方便已经察觉,却不想清尘体内的阴湿之气竟有这般重,自己的烈阳之躯都无法为其驱寒,也难怪清尘不愿与自己同寝,想来是不愿自己知道此事,为此担忧。

      “师兄的身子为何这么凉?”池方问道。

      清尘身子一僵,抽回池方握住的手:“只天冷而已……”

      “师兄以前可从不骗我。”

      长吐一口气,清尘将自己跪在成家墓前的事情告诉池方,隐去了沧华显身以及自己险些入魔之事。这些事情左右还没有头尾,告诉池方也只是给池方徒增烦恼罢了,因而他也不愿多说。

      池方心疼的厉害,紧紧抱着清尘:“师兄休息吧,日后有的是时间。”

      无论心头还有多少疑问,今后时间长久,迟早会知道的。

      次日一早,伴随岭上的铜钟敲响,昆仑弟子悉数来至正殿前院。秋风夹晨霜,天色将亮,池方站在清尘身后,裹紧衣衫,不知从哪摸出一枚暖炉塞进清尘怀里。

      清尘淡笑,心口只觉暖意融融。

      因长生天宫来至人世肆虐,使得天下大乱,原本的历练修行也不得以的草草完结。此刻昆仑弟子除监守玉关百余位之外,皆已回归山门。池方作为内室弟子,竟是最晚回归山门之人,晨训第一事自然是他。

      伴随元灵子高呼他的名字,池方身子一震,多少个不情愿也得出列。那天云玉石台上所立便是昆仑上下最铁面无私之人——元灵子!

      左看右看,不见须衡子是身影。眼看一场惩处是逃不掉了,再看元灵子手上的紫荆鞭,池方更是倒抽一口凉气。这鞭子打在身上,痕迹再消除不掉,元灵子师叔这是要来真的?

      “内室十八代弟子池方你可知错!”元灵子持鞭冷呵。

      池方忙撩起下摆,双膝跪下低头道:“弟子知错,愿遵师叔惩罚!”

      “很好。”

      话才落,紫荆鞭雷势一般抽在池方后背,那疼痛入骨,如火触燃油一般感贯彻全身。即便池方自恃抗揍,可这一鞭子下去,依旧有些受不住。

      正等着第二鞭,不想元灵子已将紫荆鞭交给身后长老,不准备再打了,看样子这一回不过是小惩大戒而已。

      也是,这一回元灵子处罚池方,不过是因为池方误了回门时辰,昆仑内也并未发生大事,算不上多大的过错,细细说来,用这鞭刑都已经算是有些过了。

      听着元灵子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池方也没多听进去几句。背后火辣辣的疼,这一鞭子虽然不重,但好歹也是皮开肉绽了,恐怕又要养好一段时间……

      见元灵子语落,池方忙双手抱拳举上低头:“弟子池方,谨遵师叔教诲,不敢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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