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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罪人 ...

  •   话说一半,沅斌突然疯癫地狂笑起来。

      见他起身,池方不由向后退了两步,看沅斌脸色好似无比痛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盯着沅斌好一会儿,见并不动弹,只是站在原地憋出了两声苦笑。

      “如今我在昆仑原是这样的名声。”沅斌喃喃,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一般瘫软下来,跪在了地上,“终究是白费,终究是白费了……”

      池方不敢轻易靠近,吞了吞口水:“前辈,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其中的误会早已是数也数不清了!”

      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双手紧抓两股,眼睛空洞,突然见嘴角溢出一道殷红,血顺着下巴滑落,粘在衣领与胸前,他也终于再无气力,倒在了地上。

      池方连忙去扶,沅斌却摆了摆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久远的就连他自己的也记不清,那时候,他还是昆仑的骄傲,是众人羡慕的旷世奇才。十岁修的心经圆满,十八岁练就大成,实力修为无人可及。长老选定他为下一任掌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可他不惧,只为了那天才的名号,拼尽全力日日苦修。众人青春懵懂的所有光阴,他只有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修炼。

      可为着师尊的期望,他从未退却过,他要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受世人敬仰。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知何为收敛,但凡战场他必是先锋主将,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便成了他的毕生信念。

      妖邪惧怕,同宗羡慕,多风光啊。那时候他是众人爱戴的英雄。

      沅斌擦干嘴角的血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池方看不懂他,既然彼时英雄,如今又为何堕落至此,唾弃为罪人?

      这世上有一种生于人口的怪物叫“污蔑”。

      但他是英雄,他是正义,人人都应该相信正义的。只可惜,他到底还是年轻,不知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看不到的阴暗。

      斩妖除魔冲锋陷阵,他名声太响,响亮的掩盖了背后所有人。面对脏水一盆一盆地泼来,从开始的不屑理会,到后来的单身不得,沅斌自问从未做过一件违背本心之事,却被他人以此为罪,把他弄得遍体鳞伤。

      “难不成这就是我的坚持?”沅斌咬着牙,紧捏着池方的手臂,力道之大险些将池方的臂膀捏碎,“坚持那可笑的正义。”

      “既有冤屈,那您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当污水将你彻底埋葬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诡辩,又有谁会信你?”沅斌强撑着站起身子,余晖的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格外安静。

      脑海里却满是三百年前当时大雨瓢泼,站在武场中央受人诬陷,却是百口莫辩,他永远都忘不了。一道道莫须有的罪名扔在身上,沉重地将他压垮。雨水不绝,他再听不到那些声音,一个个讥笑嘴脸,一张张血盆之口,都在无限扩大。

      “够了!”沅斌怒喝,捂住双耳痛苦万分。池方忙扶住他,却被他一手甩开。只见一双招子尽是赤红怒色,指着池方声嘶力竭:“我如今这副模样全都是拜你们所赐,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

      声声斥责仿佛是打在池方脸上的耳光,连身子都跟着颤了颤。池方努力稳下心神,拉过沅斌肩膀:“过去了,这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沅斌恍惚地看着他,口中喃喃,“过去了……”

      他曾是全军主力,他曾鞠躬尽瘁,却未曾想到,会在最后关头被自己的同伴暗害,深陷迷魂咒无法自拔,以至于错失最后之战,使得昆仑惨遭灭顶之灾。

      当他从迷咒中清醒过来,看着昆仑的断壁残骸,他自责恐惧,连续不断的罪名从四面八方响起,他怕成为昆仑的罪人。

      所以,他逃了,逃地远远的再也不敢回来。

      池方不敢相信,昔日的盖世英雄,众人口中的滔天罪人,竟是因为这样事情而逃离昆仑三百年的,可笑,可笑之极!

      沅斌瑟缩着身子:“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不逃,我不想被称为罪人……”

      见他如若癫狂,池方也不便再询问下去,将他搀住扶回床上,过了许久才慢慢回神,方才情绪波动的大,即便是缓过来了,这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能自持。

      “我知道,我终究是错的。”沅斌忽然开口道,眉目间的懊悔羞愧顺着眼泪流下。

      “但一切都是前辈您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对啊,路都是我走的,是什么我也都得受着。”

      默了一会,池方到底是没能憋住,又接着问起来:“既然你是如此,沅笃前辈他呢?同为昆仑弟子为何也出现在蓬莱?”

      沅斌喉咙里似是堵了什么东西,胸口闷地很,心中勇气万千言语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的确,这沅笃的出现正是因为他。当年他们二人一同抗击魔教,被世人美赞称是“昆仑双子”,奈何沅斌名气太盛,以至于沅笃变的愈发可有可无起来,但即便如此沅笃也从未生气嫉妒过分毫,他们两个是同宗也是同窗,一间房两张床,睡了十多年,早成了一条心。

      当年他们二人同时中了迷魂咒,沅笃强行破阵,冲回战场这才使得战局逆转,保留了昆仑的根基,可也正因如此,迷魂之毒在他体内扩散入血肉再无法消除。

      沅斌逃离之后,沅笃向掌门请命前去追寻,这一追,便是一辈子。在途中迷魂之毒发作,再也控制不住,性侵入颅内使得他神志不清,再到后来就越发癫狂,彻底的疯了。

      沅斌为医治沅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进入蓬莱,寻求仙草秘方想要救回他。

      “只可惜,即便我栽满了整个山头的仙草,却找不到一棵能够救回沅笃的灵药……”沅斌苦笑拂袖,拍着池方的肩头,甚是无力,“我多少次想着去死,可我不能,沅笃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因我而起,我害了他一辈子,就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还,就怕我这一生是还不尽了……”

      话语间只觉得沉重异常,便是连空气也变的压抑起来。池方绞着手指,低声问道:“前辈可知陷害你的人是谁?向您施迷魂咒的人又是谁?”

      沅斌摇头:“数不尽了,数不尽了……”

      昆仑仙山,云雾缭绕盘旋,绵延数千里。

      后山禁地一片寂静,了无人语,唯有偶尔的鸟啼兽鸣之声,云气潺潺,洪流一般涌动。

      须衡子微微闭上眼睛,面对山门而立,望山势陡峻,绿树茵茵。他踩风悬于半空,掌心中凝结一团气旋化为云雾,气流四散间,他闭目一步步走向前。身子竟一点点渗透山林之中,随即消为幻影。

      再睁开双眼,面前一片混沌,天地颠倒,灰黑一片,耳边风声不断,却不知身在何处,意在何处,唯有天旋地转眼前愈加模糊。

      须衡子不敢做多停留徘徊,稳住心神之后,便迈入洪流之中,步履间仿若足下生针,每每落地都疼痛难耐。他松了松咬紧的牙关,下一刻身子陡然滑了下去,下方似有一道万丈深渊。不知跌落了多久,须衡子猛地回过神来,身边云烟环绕,他却仍在山头。

      摇了摇头,须衡子坐在山顶,云海卷积,波浪阵阵,观旭日起,瞳孔中也染上一抹金色。

      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是多少回了?须衡子记不得了。自发现藏有九节琉璃胆的山坳之后,他日日都会前来试探,可每一回又都是无功而返。

      便是他自己也在怀疑是否是他与神器无缘,不然以自己的修为不至于如此。

      太阳高升,云深处显出一道浅灰色的影子,须衡子蹙紧了眉头,露出不欢喜的模样,显然是不愿见那人的。只是拦不住,躲不过,又推脱不开。

      宿无欢掩嘴笑道:“又失败了?”

      “要你过问,妖邪之人,三番两次然跑来昆仑仙山做甚?”

      “只是来见见你,也不成?”

      “到底是想见我,还是想要见九节琉璃胆。”

      宿无欢笑笑,走上前来:“你若是如此想得到它,我倒可以帮你。”

      “滚!你是魔,我是道,正邪殊途,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滚的越远越好!”

      “你以前断不会待我如此,还记得……”

      “是因为我那时识人不清,宿无欢我说过,若我日后再见你必会要你的命,你别这样三番五次的逼我!”

      风声中宿无欢唇齿微动,还未等须衡子再说什么,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混蛋!”须衡子怒骂一声,不再去想他,眯着眼睛迎着朝霞,魂灵出窍,移向深林,身影渐渐被山林吞没,漫无边际的绿海将万物包裹,须衡子身子沉的厉害,脚下似乎有千百双手拉扯,欲将他托向阿鼻地狱。

      突然,脚下一阵剧痛,如踩利刃,须衡子紧咬着牙,直到牙根也渗出血来,才度过方才的艰难。看着周围寂静无声,像是到了一处山穴,湿漉漉的,冷的很。须衡子向着山穴内走了进去,漫长无期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直到须衡子一个趔趄,眼前猛的出现一片刺眼的光亮。

      眼睛缓缓适应,须衡子被面前之景象惊地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苦苦寻觅多年九节琉璃胆就在他的眼前,那以骨为刃,以玉为顶,琉璃剔透,可毒杀四方的神器。

      须衡子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探出一双手要将九节琉璃胆拔出。

      “谁?”却察觉身后有异,猛地回身,挥剑指向暗处,大喝:“出来。”

      黑暗中那人穿着一袭黑衣,裹的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似的,连眼睛也遮盖的一干二净,瘦长的身子像是鬼魅,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半分气息,犹如一具活尸。

      “你是谁?”须衡子问道。黑衣人却全然不顾,他所想要的不过是须衡子背后的神器,不想多和眼前人废半句口舌。

      须衡子哪里会给他机会,刃花凌厉,手中剑似风一般刺去,却不想那黑衣人身子柔滑无骨,轻易地避开了须衡子锋利的剑刃。而下一刻竟已经绕上须衡子的身子,像是一条巨蛇层层缠住让须衡子动弹不得,一双手探过他的身子正要去拔那九节琉璃胆。

      “妖人休想!”

      黑衣破,须衡子一身劲气,仙气弥漫中,手中的玉剑出招七十二势,将那黑衣人劈的粉碎,这才松一口气。须衡子执剑环视四周,那人确实已经被他击退,收剑于鞘,须衡子回身看向九节琉璃胆,心中惴惴,才伸手,胸口却猛然一痛,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漆黑的手竟穿破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溅染上了琉璃胆……

      胸前的剧痛将须衡子从黑暗中唤醒,他捂住胸口接连一阵剧烈的咳嗽,唇色苍白,额头冷汗密布,朦胧中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这边走来。

      “谁!”须衡子大惊,再看眼前却空无一物,似乎方才只是他的幻觉。

      剧痛未消,有些支撑不住,须衡子只得低下身子以求缓解,这才看到身旁躺着的九节琉璃胆。

      惊喜惊骇一同涌上心头,可纵使万般不解,须衡子都不敢再做片刻停留,忙将琉璃胆收回手中,速速出了后山。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元灵子迎面撞上慌慌张张的须衡子,从未见过自己的师弟如此失仪,“怎么这般慌张?”

      看人是元灵子,须衡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兄你先扶我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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