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睡醒之后》风影随

9、冬神

　　凌雪族人，鲜少见到异族人，所以木逸两人穿梭在人群中，算是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逐影不太习惯被人注视，有些害羞，他躲在木逸的身后，亦步亦趋。
　　在他们两走出这一片集市的时候，神殿中的一位小神官陪同着王宫中的一位大臣已经迎了过来。
　　凌雪的领地实在太过偏僻，甚少有外族人来此，偶尔一两位过路，向来被凌雪族当成很慎重的一件大事情。
　　所以，在木逸两人踏上湖面的一刻，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的传进了神宫和王宫中。
　　大神官赶紧安排人去王宫中商议，凌雪王登上王位到如今，近二十年时间，却并没有接待过几次外族人，自然也当做一桩大事，派出了大臣与神官一起去迎接客人。
　　大臣拉着神官，四头雪狼拉着一架雪车，带着大臣和神官飞快的来到木逸二人面前。
　　“二位远客，我们陛下和大神官已经得知两位前来，正在宫中等候两位。”
　　木逸微微点头，将木逸从身后扯出来：“这是我的弟弟，我们来自更北边的冰封之地。”
　　大臣乃是凌雪族中掌着粮食的一位重臣，凌雪族一向生活艰苦，冰天雪地中资源匮乏，为了全族的食物，他可以说是费心费力。此刻听闻更北之地也有部族，一时间就来了兴致，正要抓着木逸好好倾谈。
　　小神官扯了扯他的衣袖，又指了指前方五彩缤纷的庆典现场。
　　大臣转过头来对木逸笑了笑：“这是我们凌雪族神殿中侍奉的坛槟神官，今天是我凌雪族王子殿下的成年庆典，两位来得很巧，先和我们一起参加庆典吧。”
　　木逸眉头挑起来，转过头，看见逐影正要说话，他将食指压在唇上制止了逐影的话，却没有忽略他眼里的好奇：“别急，咱们就好好看一看。”
　　通向王宫的路，因为坛槟神官和大臣的陪同，变得顺畅起来。
　　逐影却更局促起来，他坐在雪车之上，一直微微垂着头，甚至都不敢左看右看表示好奇了。木逸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便侧过头，看着木逸，却恰好看见木逸满眼的温柔与鼓励。
　　“哥哥。”
　　“乖，不怕。”
　　大臣呵呵轻笑一声：“这位小朋友，你别紧张，我们凌雪一族最好客，今天的庆典可好看了。”
　　木逸赞同了一声：“看这里五彩缤纷，就知道，一定会热闹非凡，只是我弟弟他一向内向胆小，两位大人千万包含一点。”
　　大臣继续笑呵呵：“我们王子殿下比这位小朋友大不了几岁，我们一族十七岁成年。对了，还不晓得两位贵客的名字。”
　　木逸转头，看着注意，鼓励他说话。
　　“我，我叫逐影。哥哥叫做木逸。”
　　他说出木逸两个字的时候，眼神异常的闪亮，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也像是格外有了生命一般。
　　木逸嘴角勾起，这孩子，眉眼之间飞扬的神采全都被那一丝怯生生掩盖了。但是，他到底是看见了，那样的明媚，那样的熟悉。
　　雪车在冰面上行得很快，不过几个问答，便已经到了宫门前。
　　木逸领着逐影，随在坛槟神官和大臣身后，下了车。四头雪狼拉着雪车奔跑而去。
　　凌雪的王与王后此刻已经站在宫门前，他们身边还有凌雪的大神官。
　　木逸微微点头以示礼仪。
　　大臣在凌雪王的耳边粗略的说了说情况。大神官却有些瑟瑟发抖起来，他颤巍巍走到木逸身前，不可思议的瞪着一双眼睛。
　　“这位客人，您……”
　　木逸笑容满面，这位年迈的大神官的确有些本事，他的确能感受到神的气息，他甚至比神宫中有些神仆还要厉害一些。
　　木逸微微动了动神念，大神官不敢再继续问话，他转头向王说：“陛下，这二位来客尊贵至极，我将在神殿之中为他们安排住所。”
　　凌雪王惊讶异常，须知神殿乃是一族的根本，供奉的是他们信仰的神，一般来说，不可能容许外族人进入到神殿中，除非来客和神祇有那么一丝关系。
　　但是，大神官说这两位尊贵至极。凌雪王也慎重起来，他点头允准，请求神宫好好招待来客，又客气的说起庆典来。
　　“今日是落羽成年，头一回在族人面前亮相，我们雪域里不少子民都到了圣湖，就是为了看一眼他们的王子。”
　　大神官手握神杖，看着苍穹渐渐褪色，两颗星子已经孤单的挂上天幕。
　　圣湖上亮起无数水晶，将整个湖面点缀得繁华无限，美不胜收。
　　逐影从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夜晚，冰面透明，水晶一颗一颗，五彩的光芒洒在冰面，又被反射出更多斑斓。
　　中心广场上，少女们舞姿轻灵，堪比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
　　乐声戛然而止。一舞已毕，整个湖面都安静下来。
　　凌雪王站上了一座冰台，他张开双手：“我的子民们，我们的落羽王子，他终于十七岁，成年了。让我们为未来的王欢呼！”
　　落羽出现在王宫的的露台上，他环视着他的王国，一双眼睛安静得与年龄全不相符。
　　“哥哥，如果这是落羽王子的成年之礼，为什么和老爷爷说的不一样呢？”
　　逐影记得，在老人讲述的故事中，落羽是成年礼上才有了名字，他和他的父亲母亲一起在露台上接受祝福。
　　“看下去，看下去才会知道真相。”木逸盯着露台上那个落羽王子，他觉得心里很酸楚，酸楚之后升起一种期翼与希望，如果，如果曾经的冬神殿下能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有一日他也能寻回其他的伙伴，甚至寻回那个孩子。
　　木逸转头看了看逐影，这孩子和抚晔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不再孤孤单单，有同伴的感觉真的太好了。自星坠之后，木逸头一回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一丝开心。
　　“哥哥？”逐影感觉到了木逸情绪的变化，他知道哥哥现在在开心，但是他不晓得什么事情让哥哥开心，他有些好奇，也有点说不清楚的害怕。
　　“阿影，我寻到了那孩子曾经最好的朋友。”
　　逐影有些失落，失落的同时，他又很是开心。哥哥他要寻找的那个人，在星坠的时候死去。哥哥说那时候所有的神都已经死了。
　　可如今，哥哥说，他寻到了一位，那是不是意味着天神们又回来了？如果是，那天都的战争是不是就能停息了？
　　“哥哥？”
　　“阿影，我似乎晓得，我为什么活下来了，也晓得为什么我会在现在醒过来。阿影，我甚至觉得，我似乎有点知道为什么当年会有星坠了。”
　　木逸在看见落羽的瞬间，有些精神恍惚，他脑海里多了一丝念头，这丝念头和天都有关，却不大清楚。
　　但是木逸却感觉得到，他昔日的同伴们，他们会逐一苏醒，逐一出现，慢慢的将他要做的事情呈现在他面前。
　　那么，在这之前，就让他走到九方沃野之中，好好的看一看他护佑的这一方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乐声响起，落羽已经踏上冰面。他脚下踩着一双透明的冰刀，在湖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随着乐声他突然高高的跳起，旋转着落下，就如同繁星坠落一般……
　　是了，他的成年礼上，他跳的那支舞蹈叫做星星。
　　但是，只有木逸才真正的看懂了这一支舞的意义。那是星坠之夜，天神们的绝望。那些死亡历历在目，同伴们一个一个消失，苍穹越来越黯淡，终于只剩下他。
　　那时候他浑身是伤，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神志，那时候他望着漆黑的苍穹，满腔的愤怒。他想问，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他不知道他应该问谁。
　　为他撑起一方小小世界的抚晔，已经没有了气息，落进了他怀里，他抱着他，前所未有的冷，冰冷刺骨。
　　万籁俱静，就如同无声旋转的落羽，他的身影在冰面上，看起来孤单无比。
　　那种孤单，木逸体会过。他说话，他呼吸，他四处张望……
　　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回应。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了同伴。他变成了一个人，更加恐怖的是，这样的岁月，还将持续千万年……
　　一舞将尽，落羽旋转着伸出手，他似乎在抚摸苍穹，又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木逸眼眶有点温热，他晓得，他的孤单，真的将要结束了。
　　雪花从苍穹飞落，湖面欢呼声不止。落羽一舞成名，他的子民们彻底臣服于他在冰面上展现出来的灵动中。
　　可是，于落羽而言，他定定的看着木逸和逐影，他从冰而来，似乎乘着风。距离越来越近，他看得越来越清楚。
　　他终于出现在了木逸和逐影面前，他觉得他的眼眶有些温热，他便将头抬起来望着苍穹，两颗星星有些孤单，却让他的眼睛好受了一点。
　　然后，他再一次看着木逸。
　　木逸伸出手，拍在落羽的肩上，勾起唇，微微一笑：“飞羽，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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