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吉莱〗诸神的羽翼》拜星望月

5、Chapter5

　　伯伦希尔逐渐远去了。齐格飞睁开了眼睛，手背上传来的冰凉感使他注意到了那正缓慢流走的点滴。

　　他单手撑着坐起身，摸了摸脖颈，伤疤已经不痛了。他又望向窗外，那里已经没了皇帝舰队的影子。

　　齐格飞茫然坐着，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直到护士进来叫了他，才醒转过来。

　　“你醒了。”

　　年轻的小护士面貌清秀，冲他轻轻笑了笑。齐格飞湛蓝的瞳孔中倒映出她面对红发青年时羞赧的面孔。

　　“你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激动，导致晕厥了。打完点滴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

　　小护士观察了一下点滴的情况，如此说道。

　　“啊……谢谢你。”

　　齐格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并不是唯一一个为了皇帝陛下昏倒的人。小护士说，今天被送来医院的有不下十个人呢。

　　这简直是一件大新闻了——在这个方圆不过百里的乌索小镇上。齐格飞无奈地笑了笑。想到自己也是这新闻中的一个主角，他简直有些羞愧。

　　不过，在得知自己并非唯一一个为皇帝陛下失态的人之后，他心里坦然了许多——其实是以此为借口，撇下了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和念想。说是逃避也不为过。

　　因为除此之外，齐格飞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处理那些奇怪且大不敬的念头了。

　　齐格飞想，皇帝陛下的驾临只是偶然，他的失态也是偶然。而他平静又平凡的日子，还得照过不是吗？

　　事实上，皇帝陛下的驾临并非偶然。他此次前来，是要同藏匿在高特凡行星所在的星系——即萨拉查星系中的高登巴姆王朝旧贵族残留来一场彻底的清算。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当他首次提出此案时，狮子泉七元帅之一——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即黑色枪骑兵的将领，第一个站出来说“请务必将此事交给臣下”。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也极力反对皇帝随意离开首都费沙。但皇帝依然坚持要御驾亲征。

　　原因无他：这批旧贵族残孽曾是安森巴哈的手下。

　　而正是安森巴哈，在五年前夺走了他最珍视的半身。

　　莱因哈特原以为旧贵族的余孽已经全部清除完毕，却不想今年年初得到消息，说是尚有安森巴哈当年存活的部下率领残军，逃亡到了原同盟边境的萨拉查星系。他当即便心中狠狠一跳——那正是他的半身幸存下来并失忆后定居的地方。

　　他岂能容忍伤害过他的人仍然存在于世，且还是在离他那样近的地方。

　　莱因哈特从不知道自己将他送去这样遥远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也许是害怕并愧于再见到他，也许是希望他能远离自己身边的一切危险。又或许是在惩罚自身——知道他因为失忆而过着平稳的人生，也许还会娶妻生子，而自己却深受过去的痛苦折磨——似乎只有这样，莱因哈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尚且存活的，而非一具行尸走肉。

　　这次出征萨拉查星系，因为距离异常遥远，整个舰队足足进行了六次空间跳跃，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在正式抵达目的地前还有三天的时间，皇帝命令舰队随员轮班休息，自己也进了寝室。

　　艾密尔替他换了寝衣，又照例端来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莱因哈特靠坐在枕头上，冲他笑笑：“艾密尔，坐下陪朕说会儿话吧。”

　　这个笑容实在温和又眩目，饶是艾密尔每天都对着皇帝的脸，也觉得心头一跳：“好的，陛下。”

　　他拿来椅子坐下，看着皇帝陛下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牛奶，金色的眼睫半遮着眸子，看不清他的神色。

　　“陛下，要不要用点蛋糕？厨房今日做的红酒蛋糕，很好吃呢。”

　　艾密尔提议。

　　莱因哈特本不想吃，自从没有了那人陪伴，他对一向喜爱的甜食也丧失了兴趣。但看到红发小侍从期待的眼神，他又想起那人也曾经提着蛋糕，用这样的眼神询问他：“莱因哈特大人，要不要吃块蛋糕？这是点心房新烘焙出的皇冠蛋糕哦。”

　　莱因哈特恍惚间笑了：“好啊。”

　　等他醒觉过来，盛放着红酒蛋糕的小盘子已经递到了他手上。

　　莱因哈特只得小口吃起来。

　　红酒蛋糕带着醉人的香气，口感绵软。莱因哈特眼前一亮，多吃了几口。待到盘中只剩下渣渣，他的目光又黯淡了：“不吃了。艾密尔晚上也不可以吃太多甜食哦，对牙齿不好。”

　　皇帝陛下的关怀使艾密尔受宠若惊，忙不迭放下了自己手中那块：“是，陛下。”

　　“艾密尔，你的医术学得怎样了？”

　　艾密尔听闻皇帝突然问起他的学业，顿时有些紧张：“是，陛下。我有在好好学习，教授说我很用功，还可以更优秀的。”

　　说实话，艾密尔自认学医挺有天分，老师们也是这样夸他的，这令他很自豪，面对陛下的问话也底气十足。自从皇帝四年前知道他的梦想并不是做军人，而是做一名医生后，便让他跟着自己的御医学习。艾密尔很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只要不在陛下身边服侍的时候，他都在学习，异常用功。

　　莱因哈特微笑着点头：“艾密尔有多大了？”

　　艾密尔答道：“今年就要满十八岁了。”

　　莱因哈特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应该说是青年了。比起初见时，他确实已经长大了许多。发色还是一样的深红，眸子还是一样的深碧，那张曾经稚气的脸庞却变得明晰，纤弱的身板变得修长，连稚嫩的嗓音也已变得成熟。

　　啊，他又想起了那个人的十八岁。也曾和艾密尔一样，容貌俊美，笑容温柔又略带腼腆，眸子却是闪亮的，仿佛盛满了整个银河系。

　　“莱因哈特大人！”

　　他也曾用那刚刚完成变声的声音笑着叫他。

　　“皇帝陛下？”

　　艾密尔发觉皇帝流连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又漂移起来，局促地叫道。这已不是第一次了。随着他越长越大，皇帝陛下的这种目光次数就越来越多。艾密尔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皇帝收回了目光，开口了：“艾密尔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嗯……嗯。”

　　莱因哈特吁了口气，玫瑰般的唇开合着：“艾密尔，朕不能再这样耽搁你了。”

　　“哈？”

　　“你马上就要成年了，却还在朕身边做侍从——是朕的过错，朕没有留意到。艾密尔，尽管去专心学医吧，等你学成了，朕便让你来做朕的御医，如何？”

　　艾密尔瞠目结舌。他绝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在第一次知道他的志向是从医时，便说过要让他做御医来着。只是，他一向以为那只是玩笑话，没想到陛下却是认真的。

　　“陛下……”

　　“嗯？”

　　皇帝依旧带着温柔的笑看他。艾密尔有些说不出口：“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离开陛下。”

　　这话一说出口，艾密尔就觉得羞愧，同时眼泪也掉了下来。

　　简直是猝不及防的窘相。艾密尔很想抽自己一个巴掌好冷静下来，可是他止不住。想到要离开陛下身边，怎么就那么难过呢！以后谁能来无微不至地照顾陛下？谁能像他一样事无巨细知道陛下的每一样喜好与习惯？

　　皇帝似是被他突然的眼泪给吓到了：“怎么，艾密尔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皇帝陛下的好心使艾密尔更难过了，他使劲擦着泪水：“不是的……陛下。是我舍不得……我走了，谁来照顾陛下呢？”

　　莱因哈特笑了，伸出玉白的手，摸了摸他埋下的脑袋：“这叫什么话。你总不能为了服侍朕，连前途都丢掉吧。那朕岂不成了耽误你学业的罪人。”

　　“再说，”莱因哈特顿了顿，“等你学成了，来做朕的御医，岂不是可以发挥比现在更大的作用？这有什么可哭的？”

　　艾密尔抬起了盈满泪水的眼睛：“陛下！”

　　他看着皇帝苍冰色的温柔眸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哦？等这趟出征回去，你就去学医吧。朕等你长大，艾密尔。”

　　“只要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金发皇帝又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艾密尔可看不到他的皇帝陛下心里在想什么。得到承诺后，他带着眷恋与不舍，听从吩咐去睡觉了。

　　孤独的凯撒没法再笑出来。他又站在窗前，看起了满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