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吉莱〗诸神的羽翼》拜星望月

4、Chapter4

　　“滴滴滴————”

　　闹钟吵醒了齐格飞。他伸手关了闹钟却没有睁眼，依旧回味着方才的梦境。

　　自从这样的梦境头一次出现，频率从偶尔到经常，已经三个月了：那个带着少年气质的高贵声音，他明明从没听到过，为何却有如此感觉？即便是已经醒来，那个声音依旧虚虚萦绕在耳边，如同一根细小的针刺入心脏，教他疼得几乎想要流泪。

　　然而，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子，投射到他的眼皮上，齐格飞下意识睁开了双眼去捕捉那金色的光线，便将这刺痛感抛诸脑后了。只剩下一丝微微的钝痛，还在啃噬他的心骨。

　　齐格飞打开窗子，充满生机的阳光和空气带着清新感，将黑暗的屋子慢慢填满。他又做了每日晨起的必做事项：望向了天边的朝霞。

　　西方的星月尚未完全隐蔽，东方已有金色的云和红色的霞糅合在一起，共同围绕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这是在少数星球上才能欣赏到的自然奇景。齐格飞很喜欢，遇上这样的好天气，他常常会观看许久，直到红云散去，只余下金色朝阳孤零零挂在遥不可及的天空中。

　　——他常常被太阳灼亮的光芒刺得流出泪水，却绝不愿移开目光。

　　看得久了，再耀眼的光芒也会变得柔和，笼罩在每一个愿意拥抱太阳的人身上，如同神赐予的祝福。

　　齐格飞的思绪越飞越远，终于墙壁上挂着的视讯电话响起，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顺手梳理了一下红色卷发，按下了视讯电话的接听键。

　　玛格小姐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她有着偏棕色的卷发，整齐码在耳后，而淡蓝色的眼睛则使她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女性的柔和。

　　一眼瞧见齐格飞还穿着衬衣式样的睡衣，性子活泼的她当即便打趣起来：“齐尔菲艾斯老师，您才刚刚起床呐。”

　　齐格飞有些脸红：“嗯……嗯，让您见笑了。”

　　玛格小姐有些不满地眨了眨眼：“您……我们做了半年的同事了，你还这么生疏呀！”

　　齐格飞从以前起就不擅长应付女性，眼下面对这种质问，只好道个歉：“对不起，玛格小姐。”

　　玛格小姐的嘴巴差点撅上天，赌气般收了活泼的笑脸，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不说笑了。齐尔菲艾斯老师，上头传来指令，说今日皇帝陛下的御驾要经过高特凡行星，所有人上半日停休，要对御驾行注目礼。下半日再来学校上课。”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玛格小姐。”

　　玛格小姐点点头，关了视讯通话。

　　有些老旧的屏幕闪烁了几下才黯淡下来。齐格飞挠挠头，去换了身最好的衣服：大地色的正装，深蓝色的领巾上缀着一枚不算贵重的红宝石，正与他的发色、瞳孔相配。

　　齐格飞随意用了早餐——因为是独居，他对饮食向来没什么要求，能填饱肚子就好，况且以大学助教的薪水来说，在这个边陲星球上也实在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到了上午十点钟，街上戒严已十分完备。反向防弹屏障已经从地面张开，来确保皇帝陛下的御驾不会遭受任何来自地面的攻击。

　　说起这位皇帝陛下，银河帝国唯一的独.裁者，齐格飞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他是当今宇宙中最了不起的人物。实际上，这位名叫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皇帝，也的确担得起这样的赞誉。

　　年方二十五岁便以天才的军事和政治手段，推翻了高登巴姆帝国王朝，收服了费沙自治领，又征服了旧同盟，最后统一了整个银河系。登基后又以雷霆手段铲除各路腐败的旧势力，施行对民友好的新政，赢得人人赞许。这样的英雄壮举，在齐格飞看来，并非凡人可以做到的。

　　这还不是年轻皇帝在子民中人气居高不下、愿意以命相助的唯一原因。还有一层原因，虽然肤浅，却相有着相当的说服力。

　　那就是皇帝的美貌。

　　罗严克拉姆皇帝的美，可以说是超越了性别——至少在齐格飞眼里是这样的。金色长卷发如同狮子的鬃毛般华丽威严，世上最耀眼的颜色也不过如此了；苍冰色的眼睛呈满优雅与锐利，随时瞥你一眼都叫人想跪伏在他脚下高呼万岁；如同玉石般光滑洁白的脸颊虽只有着些许生气，却丝毫不显病态——要知道这样过白的肤色若放在普通人身上，可是会非常奇怪的，但在皇帝身上却毫无违和感。

　　帝国那不算华丽的银黑色军服被皇帝的身线勾勒成了最完美的礼服——每次皇帝陛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便站在远处看不清他的脸庞，众人也会为那天生优雅霸气的气质所倾倒——甚至常有人会为此哭泣，仿佛见了神明一般感动。

　　齐格飞觉得自己也许是糊涂了，居然产生了这样大不敬的想法：倘若皇帝有一天脱下那身常年穿戴的军服和披风，换上别的什么衣服，会是什么模样呢？

　　十点半钟的钟声敲响，响彻了整个高特凡行星。齐格飞晃晃脑袋，惊诧于自己竟会有如此荒诞的想法。皇帝陛下是军人出身，向来以一身军服示人，就算有换私服的时候，又岂能会让凡人窥视？

　　齐格飞来到了大街上。已经有乌压压一片人等在那里，等待皇帝陛下的御驾经过。虽然不大可能见到皇帝陛下本人，但能一睹陛下旗舰伯伦希尔的芳容也是极其幸运的。那可是一架完全能与皇帝美貌相匹配的战舰啊！

　　十一点钟，日光散发的热量逐渐上升，人群开始躁动。齐格飞也听到了自远方空中传来的声音。

　　那是大舰队经过时特有的声音，隔着一层反向防弹屏障也带着一层使人害怕的压迫力。有小孩子闭着眼睛扑在爸爸妈妈怀里小声抗议：“妈妈，我怕！”

　　齐格飞也不喜欢这种声音。这种声音通常意味着战争，他讨厌战争，许多平民也讨厌战争。据他所知，单是这座小小的高特凡行星上，就有至少百分之七十的居民在近几年的战争里饱尝过失去亲人的痛苦。

　　就算罗严克拉姆皇帝统一了银河系，做了宇宙霸主，齐格飞也无法完全认同他追求战争的行为。

　　不过，这样一位独.裁者怎么可能会在意他这等平民的看法呢？齐格飞苦笑着。

　　大舰队越发靠近了，声音越来越响亮，人群抬起头，看到了一艘艘战舰从头顶高空飞过去。

　　那是皇帝的护卫舰队，就战舰规格来说，在帝国内已经非常高端。舰队不知为何离地面极低，速度也极慢，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灰色战舰上的骇人炮口。一列灰色战舰过去后，又来了一架更长的，有认得那架战舰的退役老兵激动极了：“那是狮子泉七元帅之一——奈特哈尔·缪拉元帅的旗舰帕西法尔！”

　　众人发出惊呼声，都伸长了脖子去打量这位被称誉为“铁壁缪拉”的元帅的旗舰。据说他曾在巴米利恩会战中四换指挥舰舍命保护皇帝，因此皇帝将罗严克拉姆王朝打造出的第一艘新战舰——即帕西法尔赐给了他，以彰表他赫赫战功。

　　齐格飞也听说过这位元帅的事迹，对他十分钦佩。

　　人们还来不及细细打量帕西法尔的模样，就被另一架战舰吸引了目光，发出阵阵惊叹。

　　那是一艘银白色的战舰，周身散发着微微银光，曲线如同天鹅脖颈一般细长优美，上头的黄金狮子徽章教人们立时屏息凝神，如同仰望神祗一般，满面钦慕与崇敬。

　　伯伦希尔缓缓从空中划过，其光辉虽不刺眼，却可与金色的日光比拟，实在美极。齐格飞同样仰头望着，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他想，也只有罗严克拉姆皇帝那样美丽的人，才配得起这样的战舰。不，即便是这样美丽的战舰，也不过是皇帝的陪衬罢了。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比皇帝本人更美的事物——他本人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啊！

　　齐格飞回忆起往昔大广场公共电子屏幕上播放过的皇帝讲演视频，回忆着里头皇帝那惊为天人的音容动貌，再次这样感慨。

　　他想，侍奉在皇帝身边的人，该是多么幸运。能窥见他的绝代风姿，能领略他的智慧谋略——又僭越了！

　　齐格飞打住了自己“可耻”的念头，硬生生将一股渴望压了下来。

　　“你只是个平民，拿着微薄薪水的助教而已，”齐格飞毫不留情地骂起自己：“怎能有如此想法！能听命于皇帝的人，那可都是狮子泉七元帅，都是拥有举世才干的人，你能为皇帝陛下做什么？还敢妄想去侍奉皇帝？”

　　齐格飞这样责备着自己。可当伯伦希尔最终去向了远方，渐渐脱离了他的视线，他的自责的心却突然空了。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齐格飞失魂落魄地望向伯伦希尔远去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人群都散开了。

　　直到一个心满意足跑跑跳跳的小女孩撞到了他的膝盖，齐格飞才回过神来。小女孩惊讶地望着他，用童稚的声音问：“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齐格飞确信小女孩是在问自己，他疑惑地眨眨眼，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他伸手一摸，原来是一滴泪水。

　　与此同时，他的心脏，连同脖子上的伤疤，一并痛了起来。这一次痛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齐格飞单膝跪下，一手抓着心脏，一手捂着脖颈，拼命吸气换气间，失去了意识。

　　金发的皇帝手中紧紧攥着坠子，从临近高特凡行星开始，就站在舰桥边上等待。

　　他透过巨大的玻璃屏，看到外面流逝的星河，消散的大气层，最终看到了地面上影影绰绰掩映在云彩间的无数间民房。

　　这是一座荒凉至极的行星，属下们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间非要改道这里，任谁劝也没用。只有缪拉明白。

　　奈特哈尔·缪拉，这个有着砂色头发和眼睛、外表内心一样温和可靠的男人，忧心忡忡站在金发陛下身后，为他叹息不已。

　　“缪拉，你看，那是不是乌索镇？”

　　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突然发问，美丽的手指向了地面的某一处。

　　缪拉站过去，深吸一口气答道：“陛下，离得这么远，是无法用肉眼确定目标地方位的。”

　　金发的陛下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般，随即又笑了：“也是啊。是朕糊涂了。”

　　缪拉越发担心。若放在以前，皇帝陛下怎会容忍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又怎会在人前这样贬低自己？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啊。

　　缪拉看到皇帝苦涩的微笑，将坠子捏得越发紧了，他微微低头，金色的卷发遮掩了苍冰色的眸子，缪拉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要是那个人……要是齐尔菲艾斯大公还在的话……”

　　缪拉学着皇帝的样子，望向了地面的某一处，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