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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曰禁术 ...

  •   众人杀气腾腾,像是要将学舍房顶给拆分殆尽,虽然诸生一致将矛头对准云时倾,但拂尘知道,其中不乏不满意自己的态度,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

      但拂尘方才一直沉默,乃是因窥见云时倾衣带上沾的一点血迹。

      这孩子,他该是又被人欺负了罢?

      但从来不论他遭遇什么,却没有言过一个苦字。

      拂尘第一次见云时倾时,他便是如此,母亲新丧,他不哭不闹,乖乖地将自己抱成一团软软呼呼坐在遗体面前守着。
      这样的孩子,可爱却又让人心疼。

      若非他天资愚钝,照其悟性,早该最接近道心,可惜了。

      只是两年的相处下来,他如何看不出云时倾是在扯谎?然而满堂百位学子等他回话,但他不去管,只向着云时倾问:“阿倾,不论如何,你终究是迟了,该罚还是要罚,还有何话说么?”

      彦无印防备他又说出什么,谁知云时倾这次却乖乖笑道:“弟子认罚,无话可说。”见好就收,多多益善。仙师给他台阶,他不会不下,毕竟如果这件事闹起来,对谁都不好。

      虽根本不做解释,但他的眼神却仿佛波光粼粼的镜面一般,折射出在座诸人的百张面孔。

      “那么就……着云氏弟子时倾,禁闭一月,抄录《万神录》经卷十遍,以示惩戒,可有异议?”

      “弟子无异议。”云时倾抬眸,眸光清亮。

      “十……十遍?”座中有人发出惊叹。

      《万神录》记录的是域灵界诸位神明千年间的事迹,由上古仙神开山到如今三界定局结束,篇幅注定只长不短。几人痛恨云时倾之际,倒还是忍不住吸口凉气。毕竟嘛,谁都不想抄书,何况这还是最最无聊的神界真言,玄乎其玄。
      烦烦烦。

      “时倾,你干什么担下?”伍玉卞知道今早事中蹊跷,但碍于众怒腾腾,一直不敢说话,此时忍不下去眼冒火光,却是只敢扯了团纸屑远远掷云时倾。

      “啧。”众人幸灾乐祸,却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讽刺。
      “十遍又如何?再抄三十遍三百遍不也还是个只会说不会修行的废物?”

      彦无印自是听到同窗的这句话,好整以暇睨视云时倾,岂知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不由得啐了一口。

      摆什么谱,域力值才刚入门的废物,两年以来于修炼之途竟无一点进步,只是会点嘴皮子功夫得到了仙师的喜爱,竟然如此嚣张跋扈,不将人放在眼里,实在可恨。

      “肃静!”

      方才众人一切举动,拂尘仙师皆看在眼中,既然事已结果,那么对其他人,拂尘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耐心了。他扫视一圈,忽然道:

      “既然说为师有失偏颇,那么我便一视同仁,彦无印!”拂尘凌厉转睛。
      彦无印:“……”

      “趾高气扬,目无同门,还有养狗的嫌疑,这次本师也不追究了,你也去抄十遍,一遍都不能少,三日后交给我!”
      “啊?”神他妹养狗...的嫌疑?
      “啊什么啊?想尝尝戒尺的威力?”

      在拂尘的怒火下,彦无印.心不甘情不愿闭上嘴,那点嚣张气焰瞬间消散。

      拂尘眼光未停,扫视一圈,问:“还有谁想要抄?本师给他这次机会!”
      枪打出头鸟,听到这话,方才站起来的众人却是逃命似的慌慌张张抢着坐下,云时倾见此情景眸光一转,竟牵起一丝笑容。

      拂尘眼光从仍然站着的云时倾身上掠过,心中软下来。

      “再过几月便是人界四院封藤赛,此次的赛事,将会有很多四院的大人物到场,届时域灵神界亦会派出神明来考察各位,望各位回去后早做准备,戒骄戒躁,勤于修炼才是正道。”

      *

      星夜幽静,偶有蝉鸣。

      其他人应当都在熟睡中,时倾却还在摇摇欲滴的烛火下抄录《万神录》。

      被明令禁足后,他回到自己的院舍,这才敢脱下鞋履,小心卷起裤管查看伤口,掉入陷阱后软嫩的皮肤上早已被粗粝沙石磨出了血,他花了好一阵子清洗血土混合的伤口、粗粗上药,直到天黑方才能清静下来。

      烛火的摇摇坠坠并不适合抄录,但幸而今日月色尚明,透窗进来还能借点微光。

      疲倦至极,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经卷上的文字不算密集,但他盯着看了良久,却有一些晕头转向。

      这样不行啊。
      别人入院是为登临成神,而于他,成神只是必要手段,脑子的东西混乱复杂,他心有疑问,却是只能到得域灵界才可获得解答。

      因此事无巨细,他必须得一一做好,不出差错。

      对自己万般鄙夷过后,方又定睛细看。

      域灵界诸神洒扫、起居、问礼、除魔卫道之能事悉数详尽、跃然纸上,云时倾忽觉那熟悉之感扑面而来。思及此,灵台突然像是被狂风暴雨席卷,一团模糊不清的意识在脑海里乱窜。
      太阳穴与睛明穴一齐疯狂刺痛,混沌的片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支离破碎,身体如同被华盖车轮碾压而过。

      痛痛痛,痛极。

      又是这样,十六年来席卷灵台的破碎记忆痛苦翻涌,他却看不清那究竟是些什么。

      过了一息,凌乱混杂的疼痛才肯放过他。

      倦意爬上眼睑,他稍稍低头,一缕乌发散至胸前,云烟似的在纸张上投下暗影,他这才如梦方醒,灵智随即恢复清明。

      胸前衣襟被桌子硌了一下,他这才念起,下午自学舍回寝房途中,伍玉卞给了他一个小玩意儿。他从胸前衣兜中拿出,是一只玉鸽。

      颜色灰暗无光。啧,不好看啊。

      耳边又响起伍玉卞的话:“明日天明时,随着它来找我,嘻嘻,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虽然那时候玉卞的神情不太对劲,但他并不会胡乱怀疑好友的真心。

      只是仙师既已令他禁足,他若要去,便是要违规的了。去还是不去呢?

      一夜无眠,云时倾索性起来打坐修炼。

      彦无印他们没有说错,自己于修炼一途没有天赋,不仅没有,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废柴。
      此刻心静意静,身体中的域灵力却还是在幽府中乱窜,根本找不到突破一线域的契机。
      为什么?

      为什么按照仙师所教的办法运转真元却一点用都没有?

      为什么身体只要一运功就会疲软乏力?

      为什么唯有自己如此?

      但无论作何想,一缕天光穿透云层之时,他必须要停下修炼。

      因为那只原本灰头土脸的玉鸽周身突然透出莹白光芒,活了起来,它展露翅膀,围着云时倾飞了几圈,突然破窗而出。

      关于玉卞的邀约,到底去不去?

      云时倾自入学始,伍玉卞就对他无微不至,即使所有人都看轻他,可伍玉卞却一直站在他身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邀约,他怎么能不去?但仙师减轻处分命自己禁足,如果自己不领情就这般走了,是否更让仙师难做?

      但他又思及昨夜玉卞一反常态,神情紧绷的样子,捏紧拳头放空了好几秒。这才松开发白的手指,提起身法追上带路的玉鸽。

      天还未亮,朝霞初升的高空布满迷雾,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在灵气密集的仙山内。

      云时倾一路疾行,没过多时,终于随着玉鸽落脚。

      恰巧落脚的地方林木茂密,树藤横陈,云时倾差一点摔倒,得亏他反应敏捷站住了,却就在这么一段时间内,玉鸽消失无踪。

      这么诡异?

      云时倾虽然经常被捉弄,但他的胆子并不算大,平日义正言辞吓唬吓唬彦无印那群人还好,可现在没人,他四下一望,可怜地缩了缩脖子。

      从前听母亲说过,在阴暗的密林中隐藏着许多危险的秘密,那些秘密见不得光,像潜伏在雪夜的沉寂的狼,舔舐着失路者的尸体,那时他还是个小童,什么也不懂。

      但此刻,那种感觉重新涌上来,长大后对于危险本能的直觉也一并涌上来。

      “玉卞?”
      “伍玉卞?”

      清脆的呼喊荡作回音游荡在山间,空旷中透着阴森,传进自己耳里像鬼魂的呜咽。

      慢慢走着,脚下踏过枯藤烂枝,咔擦一声,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枯树?这里他从未来过,到底是什么地方?

      伍玉卞又为何带他来此?

      幽暗未知的环境向来为云时倾所不喜,不因其他,乃是由于十四岁前他与母亲一道在山中生活时留下的阴影。

      但也正因从前同母亲与世隔绝地生活着,他练就了一番密林中感知危险的能力。

      身后有东西窸窸窣窣,听在耳朵里却极其悚然,他敏捷转身,探头去看,却见有一道人影。

      “玉卞?”
      阴暗的林中,确实有人穿着黄衫,脸部轮廓也像极了伍玉卞。

      云时倾心中一喜,但下一刻,那人影诡异地开始跑动,像是要逃开他一般,云时倾顾不得,慌忙之下拔腿去追。追了半路,那身影消失了!
      四周又回归静谧。

      正在这时,身后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云时倾惊叫一声!

      但他并未坐以待毙,反应之快只见于刹那——一线域开到最大,他周身雪白光芒暴涨,拔剑出鞘,顺手一剑砍断树藤,暴退数步,动作一气呵成。
      怕归怕,但小爷不是好惹的。他愉快地翘翘唇角。

      但还没笑出来,后方数千根藤条拔地而起,瞬间长作碗口粗,满眼惊人翠绿,波涌浪卷袭来,直如争先恐后的血盆大口欲吞他入腹。

      云时倾哪会料到有此变故,他慌忙间在树藤纷飞间缠斗几招,发现自己已经不占优势,正要跑,便被一卷又一卷捆紧,不得动弹,手中长剑也被绞落在地。

      若自己警醒几分,早该意识到不对劲,何至于此?真可谓是飞来横祸!

      那藤上尖刺扎进腿弯时,云时倾脑袋一阵嗡响,心道不好,这妖藤竟然可以扰人心神。
      闭眼,一堆混杂的画面在脑海中铺开。

      巍峨宫宇,星云漫天,悲鸣的呜咽自人群中传来,燃烧的火焰引得左臂剧痛难当。
      未曾想场景变换,阴云自天际铺开,眼前出现母亲暴死染血的双瞳,化作午夜梦回的阴霾。
      噩梦,又是噩梦,多少次了?

      “云时倾…?”有人在叫他?
      从梦魇里猛然睁开眼,他却见一张怨毒的脸近在咫尺。

      “彦无印?你怎么会在此处?”

      那方领头的少年神情阴鸷,早有预料般反问:“我怎么不能来此处?”

      说着带着几位同窗近身,看着一身狼狈被困得死死的云时倾,朝左右笑道:“看看我们仙师最中意的弟子罢,罔顾揽苍学院院规,擅闯禁地,竟然还有脸质问我们?”

      云时倾经历方才的变故后,已知道此处不简单,再思及昨夜玉卞的反常,更是知道自己着了道,他与玉卞相交两年,没料到对方竟这样想要他的命。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正想着,他的下巴被人捏住,“云时倾,死到临头了还有空想别人?”

      “你是如何找来此地的?”云时倾却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冷静问,“跟踪我?”

      “那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我早知道你不会乖乖禁足,”彦无印带了几分高深莫测,“没料到还真被我抓住了。”

      树藤越缠越紧,云时倾心知不妙。

      之前自己还未察觉到,经彦无印一提醒,方才冷汗淋漓,如果一切真如彦无印所言,此地是禁地,那事情就太过蹊跷了。

      禁地向来是关押魔物、隔绝魔气之地,因戾气太重被学院各位仙师联手封禁,而禁地之外如果有神力,那他们怎么能够如此轻易便闯进来?

      莫非…关键在于玉卞给她的那只玉鸽?

      此刻四周树林茂密,清晨的光还未透进来,阴暗而潮湿,身后缠住自己的藤蔓也并不像立刻想要他的命,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彦无印见云时倾皱眉思索良久未搭理他,不由得动了真火,一巴掌扇过去,啪得一声打得时倾偏了头。

      “这一巴掌疼不疼?”彦无印露出得逞的笑容,“今天在课上,不是很能说么?”

      云时倾偏回头,细白的脸上已经被抽起了一层稚嫩的红晕,但他眉目淡淡,只问:“你到底欲待如何?”

      “同窗一场,我也不为难你,反正私闯禁地也是被狠罚的下场,只要你就此滚出揽苍学院,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我们就救了你,如何?”

      云时倾抬头见天色仍旧昏暗,脑海中一丝念头闪过,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就凭你?”

      “你不信?”彦无印碰了碰那看似柔软的藤蔓,嗤道:“这样的破藤我能一剑斩十条,也只有你这样的废物才被困得无法动弹。”

      他虽是说着,但并没真正动手,这云时倾向来鬼精灵,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多是激将法,自己可没那么愚蠢。

      “我并未言语激你,只是…”云时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忽而浮现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别说我看不起你,也许你真的拿这妖藤毫无办法,救我,是天方夜谭,而我们这群人今日恐怕都出不去了。”

      云时倾瞳色很淡很漂亮,但在暗夜里看着这样的眼睛,听他说着这样的话,无端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什么意思?”彦无印仿佛从他那怜悯的目光里读出了点什么,陡然看向四周,背后像是有数千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寒颤着退了几步,拔剑出鞘道:“胡说八道!今日出不去的只有你!”
      接着将剑锋抵在云时倾纤细的脖颈上。

      云时倾却未说话,藤蔓慢慢吸食着他的血肉精气,他被绞在妖藤中,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撑着一口气与彦无印对峙。

      彦无印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忽然笑了:“噢…骗小孩的玩意儿不奏效了?云时倾,你还有什么把戏,尽管使出来。”

      云时倾像是并未看见那锋锐的剑芒,只道:“没骗你,如果你不信,大可派人出去试试。”

      彦无印紧紧盯着他的脸,迟疑几秒,这才咬牙向后吩咐道:“晏飞,你去!”

      在世家大族中,学子上课皆可配书童,那名被称作晏飞的短衫小厮打扮的人正是彦无印的书童,他方进入此地时,就已经感觉到周围阴气森森,此时接主人令,虽然百般不愿却不敢违抗自家少爷,只能去了。

      谁知等了一会儿,他离开的方向突然爆出一声尖叫!

      众人登时大乱,纷纷向着前方喊彦无印,“彦兄…这!”
      彦无印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强自镇定地看向云时倾,后方却有人影匆匆跑来。
      脚踏声伴着枯枝烂叶,在像旷野似的一大片空间里听得人神魂欲飞。

      见众人更加慌乱,云时倾突然出声安抚,“别怕,是晏飞。”

      众人愣住转头,仔细看那身形,果然是晏飞!

      几人虚惊一场,正要叱责这吓人的奴才两句,谁知晏飞回来,带了一头的血,近前就瘫软在彦无印脚下,颤颤巍巍叫道:“少…爷!不好了!出…出不去了!”

      彦无印被他吓得差点一个踉跄,将抵住云时倾的剑锋转而抵向晏飞,踹他一脚道:“什么出不去了!为什么出不去了!别他娘的危言耸听!你这一头的血怎么来的?给我说清楚!”

      晏飞却哭着摇摇头,像是魔怔了,半晌才道:“奴方才往来时的地方走,想从那出去,谁知才走到半途,被一道墙似的东西弹回来了,奴还撞了一头的血,不,不是被撞,那东西…那东西好像是会吸人血的!”

      众人都怔住了。

      晏飞这等奴才见识浅薄,不知道自己遇见了什么这很正常,可是在场的除他以外都是修行过的学子,几乎是立刻便听明白了此为何物。

      “果然是血饮结界,唔…怪不得连光都透不进来。”云时倾见四周众人皆是一脸灰败,但眼珠左转右转,心知他们已开始各怀鬼胎。

      气氛立刻凝结了,空气里也弥漫着阴沉紧张的因子。

      血饮结界,是以魔物的血液为引子,建立的四方结界,能够将“猎物”困在结界中,招引妖魔吸食他们的血肉。这样的东西所有人都只在书上见过,却没料到真正遇上会如此棘手,再来,大家并不知道该如何逃脱困境。
      但万变不离其宗,既然结界是以生魔之血为引,那自然是要吸生人之血作结的。

      从前上课时,彦无印还同其他人吹嘘过,这东西虽然厉害,他却能一剑砍破,算不得顶尖的魔物。可真到了此时,他只敢踢开晏飞,踉跄着退后几步,转头向云时倾吼道:“你不是一向很爱卖弄学识吗?啊?现在说!告诉我该怎么出去!”

      他喷了云时倾一脸口水,云时倾委屈地吐吐舌头:“我也不知道。”

      彦无印正要发作,云时倾却盯着彦无印身后,眼神忽而转厉,道:“但我知道,有一个办法是要以生人的精血来献祭。”

      彦无印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吓了一跳。

      后方六个人,包括一脸血的晏飞,不知何时都往前走了好几步,六双眼睛诡异莫测地盯着背后动弹不得的云时倾,那场面极其可怖。

      显然,他们也知道这个办法。

      “你们干什么?”彦无印浑身血液都凉了,汗毛倒竖。

      “彦兄,你没有听到吗?”其中一人阴森森道:“只有血祭结界,我们才能得救,而此时最好的办法…”

      “是我吗?”云时倾没有笑意地笑笑,眸光在暗处异常明亮。

      此时此刻,彦无印总算是明白大家想要如何。
      半活魔物吸血,总不至于只吸一半吧?
      那么,云时倾竟是阴差阳错、非死不可了。

      他沉默了。

      就这一刻的时间,云时倾只觉得眼皮更加沉重,他全身上下被缠得无一丝能动的地方,已经断定自己不能挣脱,就算这些人不动手,自己大概也是生存无望了。

      他看着渐渐靠近的众人,语带轻松道:“拿我献祭并无不可,只是我骨瘦如柴的,如果血饮结界不够吃,那又当如何?”

      其他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左右打量。但有人抽出佩剑,稳定军心道:“你不用挑拨离间,要是先杀了你,说不定就让我们出去了,到时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了!”
      余人听完这话,面色才轻松了些,纷纷抽出剑、刀、匕首等利器,继续逼近云时倾。
      在死亡恐惧的压迫下,这些人显示出一致的团结。

      除了一个人。
      彦无印神色闪躲,侧身粗粗看了云时倾两眼,咬牙道:“我很厌恶你,你似乎也看不起我。我本想在封藤赛上和你一决高下,不想要你的命,但是看来,这个愿望没机会实现了。”

      “如果你努努力,还是有机会的。”云时倾苍白着一张脸,却俏笑着。

      彦无印紧紧盯着他的脸,眼里闪过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但转而无踪无影,心一横:“如果能逃出去,我并不介意杀掉你。”

      身后众人本害怕彦无印真的心软妨碍他们,但见到这一幕,都放下心来。

      事已至此,云时倾收笑,抬起头虚弱地望了一眼诡秘天空,心道今日果真要死在此处?

      所有的探寻、追逐,都会随着□□的死亡而毁灭吗?

      母亲那一双渗血的眼睛,似乎已经告诉他,再不甘心,也必须要接受死亡。

      其实他非常害怕妖魔,很怕很怕,自己曾亲眼目睹母亲被妖魔胡乱分尸的惨状,若不是仙师,他根本没能力将母亲入葬。
      但此刻,他觉得也许,人,才是最可怕的。

      妖魔会吃人,却不会自相残杀。

      眼前乱刀劈下,那一瞬间,福至心灵,脑海中有什么念头爆开,云时倾闭上眼,终于看清楚无数个午夜梦回中那零星片段的样子。

      那是一只躺在漫天流火中的狼,流火纷飞,滚烫灼热,那只狼却挣扎着睁开瞳眸,与自己对视。像是穿越了数百年的距离。

      “轰——”禁地中轰然刮起一股冷冽的狂风,波涛汹/涌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树藤中心被吹出一阵海浪似的波纹,一滴血自云时倾白皙的脖颈中渗出,持剑的数人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蒙头转向往后倒去。

      那一瞬间的感官太过恐怖,众人被摄得惶惶欲逃,但突然一切归于沉寂,树静风止,叶落归尘,刚才的惊变似乎只是几人片刻的晃神。

      可抬眸一看,吸血妖藤竟已被斩得七零八落,云时倾已脱身而出虚虚靠立在一旁,彦无印捂着脚踝痛不欲生,手上腿上尽是血,其余几人被风扫在地下,鼻子脸上也全是伤口,狼狈中透露出一丝残忍。

      他们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看见,就着了道,人家也只是让他们受了点擦伤,若是要他们的命呢?那又当如何?

      这份近在咫尺的恐惧实实在在映在心中。

      众人若有所觉抬头,果然自那树木掩映深处,窥见一道人影。

      “什……什么人!”彦无印捂住鲜血淋漓的脚踝,已颤不成声。

      云时倾得救,自记忆的震惊中回过神,睫毛上竟沾了一滴泪,他若有所觉向上看去。

      那高树深处的神秘人拂开藤蔓的枝条,露出真面目。

      树下几人皆呆住了。

      无他,乃是因那人一身的桀骜,面部轮廓又极深邃,长眉斜挑,眉下映一双罕见的青眸幽瞳,他潜伏于密林中,糅合着昏昏晓色寂寂长风,风度气质却更肖似午夜择人而噬的异兽,盯着人看时,足以慑人神魂。

      他怡然半蹲在树梢,手中挑起伤人的石块,见云时倾抬起脸恍惚地看着他,偏头,没有笑,眼睛里却是趣味:“哦,不好意思,手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攻出场了...诚恳地求意见,真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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