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殿下的狼来了》云初越

16、螭龙作祟

　　低眸，睫毛扫过什么，光线很强，晃眼睛，看不清楚。
　　待到那阵强光过去后，他才知道那原来是阿南的手。

　　阿南与他的距离只有毫厘近，在对方持筷的手拿开后，云时倾轻易地看到了阿南的影子。心里无语凝噎道：乖孩子，你喂就喂罢，为什么还要用这般奇怪的姿势，地下很凉的好伐？你......是一点不心疼你这个便宜哥哥。

　　这倒还罢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口中滴下的汤汁。
　　那汤汁顺着滑嫩的脸颊很快流到了云时倾颈部，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黏腻的痕。
　　云时倾仰面朝天，这个角度只能嗔怪地看见阿南的下巴，再来就是光线原因，他无法辨清阿南的表情。
　　就要爬起来，结果被阿南死死压住。

　　这熊孩子劲儿还挺大。

　　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熊孩子，云时倾试探着喊道:“阿南？”

　　阿南却充耳不闻看着他，黑发垂下来扫着云时倾的耳朵。

　　他躲了躲。
　　好的，没躲开。
　　不仅没躲开，那头发因为他这一动，发尾戳在了他的眼睛上，他眼睛一红，几乎是立刻要流下泪来。

　　这可就不得了了。
　　这孩子该不会把对他主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了罢？

　　有一套，有一套。

　　“阿南，好了，别开玩笑了。”云时倾拿手去蹭脖子上那滑腻的汤汁，他觉得他必须要洗个澡。

　　“玩笑？并不是玩笑。”谁知一只手比他更快，轻车熟路摩挲着他纤细的脖颈，擦掉了沾染的汤汁，他牙都酸了。

　　阿南压在他身上，似乎是笑了，总之云时倾从迎着光的视角看不真切。

　　只是他知道，自己看不见，但外面天光洒在自己脸上，阿南反而应该能将自己的表情分毫不落地看仔细。

　　不自在地抿抿唇，将那坨肉嚼了嚼咽下去。

　　他抱孩子的时候，怎么都没觉得这孩子他这么重？
　　像座山似的，任他怎么动也起不来。

　　阿南的手指继续动作，想要将他脸上的汤汁儿也蹭掉，云时倾机警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紧张地打商量：“等等，我没有说过不吃，我自己吃怎么样？”

　　阿南完全无视他的手，仍是去擦掉他脸上痕迹，古怪问：“那据说哥哥已三日未进食，这是假的咯？”

　　当然是真的。云时倾迷迷糊糊想着：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就在此时，阿南掉转头，眼睛直直电射向殿门口。

　　原来是他们周旋太久，惹得毓涟儿频频伸头进来看。这次一看，恰好被阿南抓个正着，一道冷光映入眼帘，毓涟儿惊得手中的绢布都快要吓掉了。

　　云时倾视线范围很窄，看不见那边毓涟儿的表情，但透过地板的光影，大概知道人家可能是在催促自己将饭盏端出，忙双手撑着地试图爬起来，“不好意思了我这就把......”

　　结果阿南没有让，他自然还是被推跌回去。毓涟儿吞吞吐吐的声音适时响起：“奴不急，公子慢慢吃，奴就在外面候着，您......您随时都可以叫奴，奴这就走，这就走。”

　　瓦特伐！我没有叫你走啊！云时倾快要抓狂了！

　　“等等！”

　　地下毓涟儿的光影顿住，似乎有些进退两难。

　　“公......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把这孩子移开”还未说出口，阿南突然温柔摸着他的脸插话道：“哥哥他想做的我都会代劳，没有你的事，可以走了。”

　　云时倾被他摸得萎了，后心渐渐有点发凉，总觉得要是就这般让丫鬟走掉，自己就会被这奶娃娃吃掉的感觉，咬着牙道：“不准走！你到底听谁的？”

　　毓涟儿身影又顿住了，半只脚在门内，半只脚在门外。站着也是胆战心惊。

　　云时倾咬牙切齿胸口起伏：“你到底在怕什么！”阿南的权利有这么大么，还真能调动这品级颇高的大丫鬟？

　　“奴......奴没有怕！”

　　毓涟儿急忙摇头，脑上珠翠乱咬，汗流浃背道：“公子......奴给公子一个忠告，来了这里就好好遵守规矩罢，莫要再出去招惹不应该招惹的人，管不该管的闲事......还有......还有......”她瞥了眼内殿。

　　阿南在云时倾身上往上坐了坐，双腿卡在云时倾纤细的腰上，依然看不清表情，似乎只是清了清嗓子，溢出一道小奶音。毓涟儿下面的话却骤然停住了，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越了界，匆匆忙忙退下，走的时候还被门槛磕了一下。

　　差点摔倒。

　　这反常的举动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

　　她在害怕。

　　她是想提醒自己什么呢，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管不该管的事。
　　谁是不该招惹的人？

　　难道......

　　云时倾颤颤巍巍伸出手，想去摸阿南的脸，阿南不说话，好像是在笑，还将脸蛋凑近了一点。

　　抚上皮肤时，依然是稚嫩且光滑的，小鼻子大眼，没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

　　“哥哥——在怕什么？”阿南抓住他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莹润洁白，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却一点都不缺乏力度，是能挑起长剑、挽起弓箭的手。但此时，这只手根本挣脱不了阿南的桎梏，连动一动也变得乏力起来。阿南起初只是将那只手贴在自己鬓间，后来，强有力地将之引至唇边细细吻了吻微颤的指节。

　　“怕？”云时倾一阵恶寒缩回手，看着阿南古怪的神情，面色极冷道：“我没有怕，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南委屈道：“我就是我啊。”

　　放开云时倾的手，转而抬起他的下巴，将肉嘟嘟的脸伸到云时倾面前，令云时倾骤然看清楚他那双宝光熠熠的眼睛。那场景像是模糊不明的镜中花水中月突然在面前显露了原貌。

　　果然还是那个样子。

　　外面忽而电闪雷鸣，初时只是淅淅沥沥，后来下起了大雨。

　　“我是阿南啊，哥哥。”阿南撒娇的低语被凉风吹入耳朵，但他此时的声音不啻于恶魔的低语。

　　云时倾愣愣看了地板好一会儿，忽镇定叫道：“阿南？”

　　“嗯？”阿南眨巴眨巴大眼睛。

　　“阿南，我问你，你为什么没有影子？”云时倾手指着地下，显而易见，那光影底下，只有自己躺在地面的样子，那么坐在自己腰上的阿南呢？

　　“……”什么东西没有影子？

　　阿南的笑容凝住了。

　　云时倾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强自镇定问:“你不是人？你也是魔？”
　　“你被人追被人打，都是演给我看的？”
　　“南麓呢？你主人...他怎么会轻易放你进来伴着我？他抓我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云时倾越想越觉得奇怪，崇渊界戒备再如何的不森严，好歹也是一界之主坐镇之地，怎么会让自己一出去闲逛，就正好碰见这种难得一遇的欺凌事件？作为俘虏的自己又怎么可能一说救人就真的轻易救下了邪尊的一位宠臣？

　　如果一切如那些魔士所说，邪尊是真的下令杀掉阿南，他大可以自己动手，只要轻轻抬手便可以碾碎十个阿南这样的孩子，何必节外生枝，让下等魔将追得阿南上蹿下跳，扰乱殿内秩序？

　　唯一的解释:这一切都是做给自己看的。可是，自己区区一介凡人，南麓为何要大费周章？

　　雨声继续，窗外一声震天龙吟，令人猝不及防，似乎是在示什么警。

　　阿南霍然抬起头，看了身下青丝散乱、正要暴起的云时倾一眼，忽而快速站起身，强点了他周身大穴，令他不能动弹。

　　“……”云时倾头晕目眩，口不能言，心头疑惑万分，也根本看不清身边人此时的样子，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突然身子一轻，被人横抱起来，他心头更是大惊，感官被无限放大，通过离地的高度，他就知道抱他的那个人比阿南高太多！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

　　他被抱到雕花大床上放着，眼里只能看清那影影幢幢的丝幔，那丝幔被风吹得胡乱飘着，显出一点山雨欲来的架势。

　　身边还是阿南的声音，但这次他轻佻地抚过云时倾的鼻尖，手指重重落在被汤汁染得殷红的唇上，语速极快道：
　　“哥哥，在我们这里，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不过看哥哥这有问必出口，逢人就相信的性格，也算不得聪明。”
　　“……”

　　“哥哥知不知道，这座殿内桃红柳绿，湖光山色，与人界百分相似是为何？”

　　“我必须要知道吗？”云时倾抬眸，纯白丝衾精致的纹路在眼底流动，恍惚间那容颜竟有些不甚清晰。

　　阿南冷笑:“因为这里就是仿照人界建成的。”
　　“据说是当年某个傻子为了他心爱之人。”

　　语气很凉，没有惋惜，没有叹息，似乎只是觉得这是件很可笑的事。说完这句话后，他果真疯狂地笑了几声，浑厚嘶哑，像是存心要让云时倾害怕。

　　“你在赶时间？要去干什么？”云时倾却没有如他所料，忽问，“那声龙吟是什么？”

　　阿南脸上的笑容终于凝结，再看了他一眼，不打算解惑，身形很快消失在殿内。

　　云时倾在突然暗下来的天色里愣住，躺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

　　*
　　崇渊界。

　　大殿。

　　龙涎幽香缭绕，红烛烈焰轻摇。殿外无青竹，无细柳，无水榭楼台，只有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湖，据说里面有一条守护崇渊界上千年的大龙。虽说是守护，但平日里，这条龙也为这里添了不少麻烦。

　　大龙身长数十丈，一旦飞起，龙头可高耸入云端。大龙全身布满漆黑的鳞片，油亮坚硬。龙尾韧劲最大，一尾将大殿卷扫殆尽不在话下。

　　数百年前，每逢雷雨时节，那条龙就会极其躁动不安，出水搅动风雨，引得崇渊界的子民人心惶惶。幸而统治崇渊的帝王南邪尊每逢其时，总会花费大量的时间来陪着那条龙，时不时撸撸龙毛，顺顺龙棱角，龙才会安静下来。

　　这样还不够，这条大龙一见到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就非要待在南邪尊身边，与他同睡才能好。后来这条龙便成为了崇渊之主的坐骑。

　　但今日，大龙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今日早前还清空朗日，谁知轰隆隆的，午间突然下起雨来，但邪尊自从早晨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

　　这只龙极度不安，出水后绽开千层水花，左摇右摆、狂舞狂拽，尾巴扫飞了一大堆想来控制住他的自不量力的邪魔们。
　　——除了南邪尊，这条龙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找到尊殿没有？”
　　“回禀将军，没有。”

　　四魔将之一的凝花平日里那副美艳动人的尊容早已失色，化身为战将，双手钩戟交叉，血红袍泽纷飞，但龙脉太强大，即使是她也无法单独战胜。
　　谁知道今日尊殿就出去半日，两年不降雨的崇渊界会突然下起雨来啊，恰好今日轮到她当值，其余魔将各司其职未驻守界内。
　　她一掌拍开回答她的魔士，灰头土脸气不打一处来:“没找到？干什么吃的！再去找！”
　　“是…”

　　普通魔士就是去充个数的，让大龙像揉面团一样啪嗒啪嗒打得落花流水叫苦不迭。要不是凝花坐镇，恐怕邪尊回来之前这龙大爷已经将大殿给拆没了。
　　凝花一甩双戟，躲开当头砸来的石块。

　　正在混乱中，殿外慢慢走进了一名垂髫童子，身形小巧，小脸白皙。
　　但他的步伐非常稳，手背在背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威严与妖邪并重的感觉在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说是“泰山崩于前毫不变色”亦不为过。

　　他的出现本来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但是满大殿的魔没一个有胆量前去询问。
　　他们眼见得这位身上毫无邪气的童子走进大龙掀起的飓风之中，竟毫发无损，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魔将凝花眼睛最利最尖，反应最快，面上一喜啪地一声跪下。魔士们随着长官陆陆续续，乌泱泱跪了一地！

　　身后部下还不知这是什么大人物，凝花口中已开始疾呼：“叩见尊殿！”

　　满殿静了一瞬。

　　而后，身后数百人皆醒悟过来，才真的看到了希望，激动之下齐声大呼:“恭迎尊殿！恭迎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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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狼出场，倒是先写了一条龙（苦笑......）最近木有榜单，隔日更，顺便多学习学习（再次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