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殿下的狼来了》云初越

15、心生疑窦

　　抓住阿南作乱的小手，云时倾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是在哪里学来的动作，竟然让自己一时间心神微乱，“不要乱动，乱动伤口就好不了了，你想要一辈子留着这个疤，一辈子不好么？”

　　阿南却起身，摇摇晃晃扑进怀里，一把牵住他雪色的衣襟，慢慢爬到他脖子上挂着，将手伸到他的胸膛上极其细微地摩挲，隔着温热的衣料也能明显感觉到那双若即若离的手，带着烧灼的火焰般炽热的温度。
　　云时倾感觉到阿南在他耳垂边细细吹气，整个身体都僵了，结巴道：“你……你还没上完药，怎，怎么开始不听话？”

　　阿南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云时倾白嫩的耳垂，水汪汪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促狭捉弄。

　　“如果我的疤一辈子不好，好哥哥会陪我一辈子么？”

　　云时倾听着这句让人色授魂与的话，恍惚以为自己是乱入了什么龌龊的梦境，先准备抽自己一巴掌，但耳垂上的触感软软的滑滑的，竟然无比真实，这下他连结巴也不打算结巴了，极快地将阿南从自己怀里扯出来，想看看他的表情。

　　天光糅合着细碎的薄晕淡淡染在阿南眼角，似精灵落地托生成人，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却更加心惊，忧心忡忡地问：“你真的是南邪尊的……娈宠？”

　　据说崇渊界之主南邪尊三头六臂、青面獠牙，面容已经十分古怪，行事向来更是跋扈不羁，从千年前其篡夺父位自血腥与尸骨中登上王座开始，这数万万光阴以来，他各种荒唐的风流韵事在三界就从未消停。

　　据说邪尊当年曾经从人界掳掠了大量的良家少女为之充实后宫。那几月自是水榭楼台夜夜笙歌，凝酥体雪罗裳解，三千宫宇灯光不息。

　　只是来的快，腻的也快。

　　人间的女人再好，也只是尝尝鲜，再来莺歌燕舞娇娇滴滴，看也看腻看烦。邪尊他老人家新鲜劲儿过去，将这些女子一一甩给部下，当领粮一般草草分配了。此后也未再沾崇渊界的女子。

　　于是有人私下抱怨道，主人他对女子这般没兴趣，他，他该不是喜欢男人罢！

　　此话入了邪尊耳中，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尊殿他突然开窍了！此后他出入行止，夜间休息身边竟真的只有男人、只放男人了。说这话的女子后来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割掉。

　　当然，这些都只是云时倾在凡间看来的野史，而正史太严肃，是根本不可能提到此类风花雪月荒谬之事的。
　　当信当疑，还是要靠自己来分辨。

　　他不愿因传闻便误会阿南，但是阿南方才的表现却让自己不得不多想。

　　也许是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阿南不答，不依不饶揽着他的脖子，撒娇道：“那哥哥先告诉我，你觉得邪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

　　云时倾疲倦一笑，摸摸他的脑袋问：“让我来说，有什么用？”

　　阿南软乎乎道：“好奇嘛，莫不是哥哥你嫌弃阿南这身份……”他委屈巴巴，云时倾不由叹息，转眸回答他，一本正经道：

　　“传说他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性烈如火，狼心狗肺。”

　　“……”噗嗤……

　　“但这可不是我说的，只是前人的杜撰。”云时倾站起身，面向窗外，见庭内花木扶疏，一切井井有条，却弯起唇角。

　　“杜撰？”阿南憋不住捂着嘴笑了一会儿，问道：“怎么知道是杜撰？”

　　“一界之主，不应是如此。但看人界与域灵界对邪魔数千年积怨，不共戴天，就知道丑化抹黑魔界邪尊之事实属寻常。况且……”云时倾转回身，让出一部分，予他能遥看窗外灼灼花儿的余地，脸颊逆光，细碎的桃色却匀散在衣裳上，给人踱了一层漫漫的清雅。

　　“见微知著。这里我所能眼见的一切皆井井有条，殿门前十人驻守，在内可听闻其五人一小队，每日一哨，寝宫门口巡逻换岗是在夜间，脚步声密集，可见训练有素，单看刚才的那几个下等小厮，冰山一角，可见一斑。能培养出这样的部下，可以说邪尊并非‘性烈如火’，反而心思缜密。
　　除此之外，这螭罄殿内园艺精湛，桃花十里开得正当好，与人间的春日并无二致，我初见之下竟完全不知此地何地。本以为魔界内应是乌烟瘴气，没曾想宫宇庄严，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这一切，少说也应该算一些在这位魔尊大人头上。”

　　他这几句话，倒是真的在夸南邪尊了。

　　阿南仰面坐在桌上，光洁的腿耷拉在桌边，状似漫不经心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一双眼却不依不饶在云时倾脸上游移。

　　从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珠，看到精致小巧的鼻翼，从半遮半掩的锁骨，欣赏到轮廓柔和俊美的下巴，再到那一直清脆吐字的自然殷红的唇。

　　云时倾却恍然未觉，犹自沉浸在思考中。

　　阿南最后笑道：“可哥哥不也是人界之人？人界得域灵神庇护，百年前主人的部将却是一剑让那位人类最崇敬的战神元气大伤。
　　据说那位殿下遭遇诅咒，后来陨落入阿鼻地狱，入鬼道轮回，永生永世不见踪影，下场啧啧啧真是凄惨。
　　人界如今横生作祟的妖魔，全是主人的部族……你难道，真的不恨我家主人？”

　　陨落入阿鼻地狱……入鬼道轮回……永生永世不见踪影。
　　永生永世……不见踪影……

　　为神，竟被逼到如此绝境。

　　听到此处，云时倾心神微颤。

　　他抬眸仓促摆弄着桌上的布巾，却不知为何摆弄不下去了，左臂一直隐隐作痛，抖了起来，他只好掩饰地将手紧紧在袖中捏紧。

　　恨——

　　难道杀我母亲的，不是他的部族？

　　怎能不恨？

　　然而云时倾只是盯着窗外面色镇定道：“人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自古同理。在人界，人们说他是青面獠牙，他就是青面獠牙，但事实真是如此么？恐怕未必。我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与我是人还是魔无关，与我恨不恨他无关。可以说，你的主人到底如何，我一点也不想了解。”

　　“可据说是主人亲自将哥哥你——带来的。”阿南缓缓微笑，“哥哥难道一点也不好奇？”

　　“阿南。”

　　云时倾没有回答，却是突然低眸：“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居心？”

　　阿南骤然被点到名，脸上的促狭之色尽去，云时倾并未瞧清。

　　此时云时倾突然行近几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能回答哥哥么？”

　　瞳电相交的一瞬间，激起一丝细微的怀疑。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被他掳来的？”

　　云时倾拢在袖中的手默默摸上后方的剑袋，却是空空如也，他这才忆起佩剑不见了，他没有慌乱，不动声色将已不再发抖的手撑在阿南的肩上，指尖透亮，明明是极其温柔的吐字，却不知道怎么的令四周温度骤降。

　　“你能回答么？”

　　阿南眼睛如同水洗过的葡萄，大而透亮。突然，一颗黄豆大小的泪珠从那眼里滚落下来。

　　紧接着无数金豆豆争先恐后地决了堤。

　　阿南一张脸突然可怜巴巴地变得通红，鼻涕也扑簌簌流下来，口齿不清在桌上哭得撕心裂肺道：“哥哥，我嘤嘤嘤我不知道，我只是好奇罢了，这些都是我听人说的，我也没想别的，哥哥讨厌我了吗，哥哥别讨厌我，哥哥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看着他这天崩地裂的架势，云时倾像是被雷砸醒了。

　　连忙扯起桌上的绢布，把孩子温柔抱起来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擦鼻涕。

　　口中连连安慰。

　　“好了好了，哥哥不问了。”

　　好好忙活了一阵，阿南终于不哭了，睁着眼睛头上顶着那被哭湿的绢布像朵小蘑菇一样窝在云时倾怀里，眼巴巴看着他。

　　云时倾心软地叹口气。

　　正在此时毓涟儿端着八宝香木饭盏进来。云时倾这才想着阿南还没有吃午饭，抱了他下地，将那些用完的瓶瓶罐罐都收拾了一下，让毓涟儿布好菜，才又将阿南抱到椅子上让他乖乖坐着。

　　毓涟儿此时在门口回避。

　　“要哥哥喂~”阿南朝着云时倾张开小嘴。

　　云时倾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在撒娇，有些无奈，但他还是道：“先等等。”说罢余光小心一瞥门口充耳不闻的毓涟儿，先挑拣了一筷子放入自己口中，试试毒。

　　他之前自己不吃，确实是因着防人之心，虽然他知道邪尊掳他来是有用的，不会这么快就害他性命，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现下孩子饿成这样，他却也不能放任不管。

　　每种菜都挑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阿南一动不动盯着他，也没闹别的，觉得有些惊奇，便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给他吃。

　　阿南吃得香香的，要求道：“要一大口！”

　　云时倾无法，就给他弄了一大口。

　　这一桌黄金香酥鸡、蜜花汤绽梅、芙蓉雪霞羹等八种菜，菜品齐全。特别是这雪霞，白中留一抹桃红，红中又撒下零碎的雪。匠心独具，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他忆及人界林洪有记载：汤绽梅。十月后，用竹刀取欲开梅蕊，上下蘸以蜡，投蜜缶中。夏月以熟汤就盏泡之，花即绽，香可爱也。

　　又载可采芙蓉花，去心蒂，汤瀹之，同豆腐煮，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名雪霞羹。

　　可见这些都是人间极其昂贵的美味食物，不知道这崇渊界中，如何连给囚犯的菜品也是这般精致。

　　阿南吃开心了，笑逐颜开，更像是一个粉琢玉砌的娃娃了。

　　“哥哥，你也吃。”

　　云时倾没心思，放下筷子只给他擦擦嘴，正要站起来，谁知被阿南一把扑倒在地上，人还愣着，嘴里就被喂进了一大块的鸡肉，那食物充盈结实，他一口含不住，汤汁顺着唇角慢慢流下来。

　　染得嘴唇异样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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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奶娃要开始耍流氓了......是耍流氓还是正经点呢......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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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后，用竹刀取欲开梅蕊，上下蘸以蜡，投蜜缶中。夏月以熟汤就盏泡之，花即绽，香可爱也。
--可采芙蓉花，去心蒂，汤瀹之，同豆腐煮，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名雪霞羹。
---林洪《山家清供》
看起来实在是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