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何悠悠》彧之

22、绝处

　　而他心心念念的乌大人和李白在林间的追逐已经到了白热化。

　　李白轻功虽好，但此时气息不稳，还带了一个月初，身形沉重不少，唇色都泛出点苍白来。
　　月初一眼看穿他的强撑，轻声劝道：“休息一会吧。行影门还没追来。”

　　李白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枯蛊频频作怪，他也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便落到了林子里。
　　他刚触到地面，一条红影就朝他俩窜了过来。
　　李白挥剑一斩，从半空掉下一条断成两截的细长红蛇。

　　“交出这个女子，可以放你走。”乌衣巷从他们身后的林子里慢悠悠踱出来，声音像风吹过老朽空洞的树干，“否则便杀了你。”
　　李白冷笑一声：“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乌衣巷叹了口气，枯哑的声音透出点无奈：“唉，不听劝。”

　　他拍了拍手，李白周围的草丛里边顿时昂起许多看着就渗人的毒物，窸窸窣窣地朝他们爬过来。被李白的剑风荡开，又一批一批地前仆后继。

　　李白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月初被他舞得透密不透风的长剑护着，心了泛起一阵无能为力的酸苦——
　　真恨这种只能拖累别人的自己……

　　李白泼出一道剑光，反手抽过月初手里的刀刃，使了个暗劲，一刀掷向站着的枯瘦老者。
　　乌衣巷没想到他还有这手，一时躲闪不及，被这一刀割裂了耳朵。

　　李白几乎将毒虫杀尽，剑锋一转，直逼乌衣巷而来。
　　那老人像感觉不到疼痛和危险一般，任凭耳畔鲜血淋漓，平静地伫立着，手放在唇边撮了一声长哨。

　　刹那，李白觉得像被万箭穿心一般锐痛席卷全身，唇角渗出血色，急促的抽了一口气，几乎站立不稳。

　　这个老人就是在那日再起山上偷袭的行影。

　　月初忙上前扶住他，疾声利问：“你给他下了蛊？”
　　乌衣巷微微点了点头。

　　“我跟你走，你帮他解蛊。”月初横过李白的长剑，架在自己颈上，“否则我自尽，你们应该也不是要一句尸体。”
　　“好。”乌衣巷痛快地拿出一瓶药水，很是好说话的样子。

　　可刚拿出来，那瓶药水就被一道剑风击了个粉碎。
　　李白撑着刚夺回的剑，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透出些鱼死网破的戾气。
　　他抬手抹去唇边鲜血，竟低低笑了起来：“干什么呢？我还没死。”

　　“李白！”月初有点气急败坏地喊他，本来心里还七拐八弯着些缓兵之计，这下倒好，碎了个干净。

　　李白没理她，慢腾腾的从怀里摸了一瓶药，咬开瓶盖，又咽了一颗。

　　乌衣巷好整以暇的脸色一变，瞬间出手朝李白袭来。

　　李白觉得经脉像着了火，全身都被烫了一遍，什么枯蛊寒毒连同他的感觉一起灰飞烟灭，干脆运掌碰了上去。

　　他眼里泛着杀意，不管不顾地用了十成气劲，直接将人震飞了出去。
　　乌衣巷狠狠撞在树上，狼狈地吐了一口血沫，眼神复杂地扫了李白一眼，却是一言未发的退开了。

　　月初有些震惊地看着他飞身离开，随即，更加心惊胆战的看见李白那有些凌乱的青丝，从发冠处泛出一抹苍白，倾泻而下。
　　李白眼中还泛着些红，一把捞过月初的膝弯，疾若长风般掠至西岭雪山。

　　暮阳将沉，李白在山道上寻了许久，硬是看不到一户人家。只寻见了一个干燥的山洞，只得在那暂且容身。

　　李白将月初放在地上，他发如披雪，眉角微微凝了几片寒霜。

　　看见月初失措的看向自己的头发，李白也回首看去，看见自己青丝成雪，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轻声道：“哈，这应该是枯蛊的原因吧。”
　　连着吃那个药，两毒相争已经控制不住了。

　　李白能感觉到经脉无一处不透着强烈灼烧感，生命力飞快的被流逝和冻结，根本调动不起内力。寒冷侵蚀他的肤体，枯亡的信息也同时在他经脉里传递着。
　　李白生平第一次冒出一个念头——
　　我不会真要死了吧。

　　月初的声音颤抖着问：“你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凉！”

　　李白早已是强弩之末，刚想说话就有血气翻涌而出，月初被那鲜红的血色浇得心头钝疼，慌忙上去扶住他。
　　李白眯了眯眼，竟对不住焦距，踉跄地走了一步，幸亏被扶着胳膊，才没直接倒下去。

　　月初觉得自己快被他吓疯了，惶惶不安的七魂六魄被强行揉在一团，费劲地拿了个主意：不能再拖下去了，起码要找到人烟，才能有食物和大夫。

　　她吃力将他背起来，李白大惊失色，有气无力地抗议：“别……放我下来。”

　　月初的声音冷静得有些僵硬：“我带你去找村落，再找个大夫。等你好一点，我们就赶回戴山，让师父帮忙。”

　　李白苦笑一声，无奈道：“我身上的毒自小就有，没人有法子，什么大夫也救不了我。”

　　月初恍然大悟地想：怪不得以前就没见他有一点热气，触上去永远透着凉意！原来竟是因为毒！

　　她心乱如麻的夺过李白的长剑，顺着山道小跑。
　　李白这副模样了还有力气小声絮絮叨叨：“这寒毒从小和我一起长，现在估计早就入骨，神仙也没辙……”

　　“我说能救就能救！”月初抿了抿唇，从干裂的嘴唇上尝到了几分血气，咬牙切齿道，“不然要如何？在山洞里干耗吗？”
　　李白勉强维持一丝清明，暗暗叹了口气。

　　夕阳坠陨，捡去天地间仅存的几抹温度。伴着夜风乍起，凉意悄然而至。
　　不过这对于月初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她仗着刚开头的体力走得又急又累，几乎要渗出汗来。

　　李白面上缄默，心里还存着念叨的劲，迷迷糊糊的想：“她可……真暖和。”
　　“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死就死吧……实在是没办法了……”

　　月初怕极了他不再开口，扭过头去看他，刚才外强中干的劲全化成了小心翼翼。
　　“李白？”

　　“嗯……”李白闭着眼应她。
　　月初加快脚步，和他商量道：“别睡，好不好。”
　　“嗯。”

　　他如雪的长发有些松散开来，带着点清寒。一些乖顺地窝在月初的脖颈上，几缕却不安分的垂到她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来晃去，平白无故来招惹她本就不安的心神。
　　“李白？”
　　“我没睡…”
　　“好。”

　　月初披星戴月走了整整一宿，听身后的人心跳一点一点微弱下去，她越发心急如焚，步伐如机械一般僵硬。

　　晓雾在山间升腾，渐渐厚重如云片堆积，月初觉得自己仿佛走在白云团里，落脚都不踏实。
　　到了雾深处，连脚下三分地都看不清楚，月初走得越发谨慎，生怕绊到什么东西。

　　可惜，怕什么就容易来什么，这是确实是真理。
　　浓雾铺天盖地，月初连山路在哪都看不清了，只能拄着剑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探去。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月初刚迈出一步，下意识扶着剑走过去，忽然觉得脚下空空如也——
　　“悬崖？没路了？！”月初一时刹不住惯性，加上脚走得僵硬了，竟然也收不回来，只径直从陡坡上滚了下去，东磕西撞了一路，连身后都人都不知落哪里去了。

　　“李白！”月初挣扎直起身，整个人都摔得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也看不清，只能勉强四下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