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96、第 96 章

　　早起强撑着起来，甩了一碇银子叫伙计帮自己煎了一副药来，又躺了半天，病气才生生压了下去。羽刻想，若是给人知道鬼面里的刺客，就如此弱不禁风的，怕是要给人笑掉了牙。
　　羽刻是个多灾多病的，也可能正是因此，他病来得快，常常去得也快，有时候叫人分不清他是真病了，还是不过装病偷懒，反正莲杀知道他自律，所以对他的宠溺更多一些，不去管他，常日里倒是他自己，哪怕是真病了，装不了半天，也就自己爬起来了。
　　虽然羽刻喜欢勉强自己，不过这种人，出得门去，一口气在总还能撑住多少，还从没有过病在外面，也就不知道，没了暖烘烘的炭火炉，软绵绵的被褥，才觉得生病这么难捱，想到这儿，羽刻忽然就英雄气短起来，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回家去才好。
　　羽刻活动活动筋骨，觉得浑身发紧，这一趟也是实在不顺，可是既然病好了，自然就没有了退却的理由，谁让他羽刻，就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回去这个念头才刚在他脑海里闪动，就被他自己笑着掐断了，这点儿小事儿就回去，还不给江鸿他们笑掉大牙？
　　羽刻深吸了口气，常年练武的身体到底也是折腾惯了的，虽然耽搁了两天，但索性并没耽误，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其实所谓鬼面这组织，远没有外人看来的高不可攀，周倚晴是见惯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编排起鬼面来，也就有模有样，若她知道鬼面的核心就是这么几个人，混吃等死的样子，定要吓上一跳。
　　鬼面这几个人关系都好得很，亲如兄弟，左右钱都够花，是以来了活儿就互相推诿，推不出去就找个破箱子，把闲着的那几个名字往里一扔，抓阄看看那个倒霉就让哪个去做，反正吃喝玩乐能解决的事情，爱谁忙活谁忙活去……
　　羽刻弯弯嘴角，总觉得那几个在箱子里使了坏，不然，自己哪儿有那么倒霉。那话虽然这么说，只是若是一个地方，不用勾心斗角，那么上下其手这种小事儿，也就可以忽略不计。
　　羽刻的兄长莲杀，而今担着这鬼面的门主一说，这些人还敢当着他的面儿作弊使唤羽刻，可想而知，鬼面真是没什么规矩的。
　　至于莲杀本人，名头却也响亮，其实不过就是五年前做过的那几个大案，还有那年武林盛会的惊艳亮相，而后他就匿迹江湖，旁人不知道，羽刻确是知道的，因为莲杀这个人，太忙了……毕竟想着民生大计，卖古董开店的开戏园子的开钱庄的，总共这几个人，在家干干副业就能潇洒度日，这个主业每过一阵子就有人提出来，关张算了。
　　即便如此，坊间仍旧对莲杀的功夫讳莫如深，听闻是折叶笼花的传人，也有人说折叶笼花是正派功夫，不会做这种生意。羽刻莫名其妙，这使什么功夫跟做什么生意有什么关系？这几年风言风语，倒是给莲杀传的神乎其神，颇有些新一代宗师，武林至尊的意思，至于到底够不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莲杀，恐怕是没什么机会跟外人比试的。
　　至于他羽刻，其实，他是不敢昧心说自己多上进的，毕竟动不动装个病，哦不，是生个病的，只不过世上有太多用力不走心的人偏要佯装上进，只好给他衬托出一个资质卓绝来，搞得自认为资质不过是中上的他怪不好意思的，听人夸得多了，他偶尔也不好意思的扪心自问一下，莲杀若论天赋，确实卓绝，不过都长脑子上没长身上，硬要说自身条件却不如自己，自己要是稍微肯多用一点儿功，还就真超不过莲杀去么？屈居榜眼这么多年的羽刻每次问完自己这个问题，就会继续偷懒下去。嗯，赢莲杀有什么用，给那帮偷懒的多一个借口给自己推活儿么？想到这儿，羽刻就也对那第一的宝座幸灾乐祸起来，大哥，你这么能干，就多干一些呗，能者多劳嘛。
　　想来羽刻公子，也是托了这一双眼的福，好让他能有个偷懒的借口，不然以他这天赋异禀的超高要求，恐怕，练不成什么就先累死了。
　　不过，鬼面之中这群顶尖儿的杀手，也难得有个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难得的上进，就是孤影，他比羽刻还要小几岁，入门也晚，算是莲杀半个徒弟，年前突然开了窍，功夫突飞猛进，上次比武，就拔得头筹。莲杀私下还与他说，若是过些年，不如就把鬼面的统领交给他，何如。羽刻当时就拆了他的台，——哥，你想什么呢，人家孤影是什么出身，你这个小破摊子，也就你自己还真当个东西，人家孤影可才看不上呢。
　　莲杀被拆了台，却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又不肯罢休，最后伸手在羽刻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才算作罢。
　　其实羽刻心里虽然如此奚落这鬼面，不过在多数人哪儿，恐怕，还确实是要当宝贝的，至少若是能从中分一成的流水，那也怕是够荣华富贵一生的了。
　　羽刻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也就把天大的烦心事都往旁边放了一放，此番出来，既来之则安之么，还好这江湖上羽刻虽有几分名声，却除了鬼面的那几个人，并没人知道羽刻的模样，不用刻意掩藏行踪，也舒服许多。
　　他大模大样的去客栈里叫了一碗鸡汤面吃，他是个文弱的书生样子，其实该说有些男生女相，一身的大病初愈的清瘦得不食人间烟火，十里八乡的街坊大妈见了，总忍不住偏袒他几分，恨不得这鸡汤面，就比别人的多一些，就差开口在劝他一句多吃，羽刻一边千恩万谢过，一边心中略略无奈，大病初愈，饭量不佳，可都是要浪费了不说，若是让人知道他包裹里那一枚鬼面的面具，不知还有人敢这么对他这鬼面的活阎罗么。
　　吃了七成饱，羽刻也就放下筷子，该想正事了，这念头一起，羽刻就不禁头大，觉得还不如病一场起不来痛快，暗自把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兄弟拉出来奚落了一顿下肯罢休，果然家里窝着比外面舒坦，羽刻自嘲着，想到又要出去面对这冰天雪地，忍不住厌恶的打个哆嗦，这日子，不在温泉里呆着，走这一趟，可真是想不开。他扁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往炭火盆里多扔了几块儿炭火才算罢休。
　　居庙堂之高，就有堂上人的勾心斗角，处江湖之远，就有堂下人的明争暗斗，总有人想着能不能躲到一个没有利益争斗的地方，却忘了，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果然身在江湖，就身不由己。
　　三日之后，兴城，有一场武林盛会，本来这种事情，满身铜臭却还要自诩清高的鬼面是无利不起早的，五年前带着鬼面的莲杀，是为了让鬼面出出名，而后就指使不动这群人来凑人了，毕竟这是群有钱都不肯推磨的怂货，而五年后这次，他们却不能不注意。
　　事情，还要从鬼面的仅有的这点儿交情说起。
　　世代行医的白家，虽然出过不少宫廷御医，却更像一个江湖世家，毕竟江湖人，就算不挨上刀枪棍棒的，也是要生老病死，也是会看病的，所以武林中人，多不会得罪白家，甚至，远白家保持不错的关系。
　　只是，偶尔，白家也会遇到一些麻烦事情，比如近百年前，白家的祖传的一枚钥匙，忽然不翼而飞，听说，那钥匙本就是古玉雕成的宝贝一枚，更是能打开白家秘不示人的宝库，相传那宝库之中是人人羡慕的长生不老仙丹。
　　长生不老的仙丹，怕更多的是后世以讹传讹，羽刻之流手黑心狠，大抵是不信鬼神的，只是百年前白家先人立下过誓言，说是只要有人能将要是送回，便可让白家答应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既没有说不为道义，也没有说是物是人，宽泛的很，想来白家也是真的没了办法，被逼得急了，才想出这样的条件。
　　只是白家这样一说，武林中，可是要震动的，若是寻回钥匙，岂不是让白家帮自己药死皇帝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即便如此，这百年来，钥匙就像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时间过得久了，倒是大家都觉得这钥匙是以讹传讹了。
　　哦，对了，想问为什么拿到钥匙的人没去偷偷开了白家密室？因为白家那神秘的密室，也不知是白家真就那么守口如瓶，还是这本就是传说，左右无人知道在哪儿，钥匙，也就成了一个有价无市的宝物。
　　直到三个月前，忽然江湖就传来风声，这传说中影影焯焯的东西，竟然再现江湖，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鬼面终究欠了白家一个人情，尤其还就是羽刻本人欠下的，有这一层关系在，鬼面即便宣称对江湖上的事情都只用银子衡量，却也不得不为白家出这个力了。
　　当然并不是白家主动提出的要求，到底鬼面那些仅有的良心还没都下了酒，想着这要是若是钥匙落到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岂不是要将白家推上风口浪尖？那再收拾起来，可就麻烦了，为了避免麻烦，鬼面内部，免不了又拿出了那个破盒子。
　　于是，常年不看黄历的羽刻就来了，其实唯二在这时候有空当能看一眼此事的孤影和莲杀，一个看不上这点儿小事儿，一个忙的分身乏术，碰巧，这事情又与羽刻自己有关。羽刻想着，那群好吃懒做的人，除了练功和花钱有积极性，其它的，真是能躲就躲。
　　对了，其实说孤影是杀手，未免有些昧了良心，那小子根本就是挂了个名儿，武功是真技压群雄，就是刀没见过血，不知道非要挂这个杀手名义出什么风头，这下子好，风头出过了，顶着个第一的名头，也不知道是寒碜给谁看，羽刻想到这儿，也觉得这鬼面，到处都是一副气数将近的荒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