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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   说来权九言,他懵懂年纪就被权府买去,跟着权冷川,本也不该有什么朋友,只是人世际遇不可知,总没个一定之说,当年九言家里遭了灾,父母都去了,孤苦无依的,剩下个狠心的姨夫,一串钱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有些门路,把他带到京城,被一席绿竹的权冷川挑中,自此,幼年时候这点儿亲缘,就算散尽了。
      偏生当年叔伯兄弟间要好的玩伴小虎子,本也是一样的出身,家里也是万般无奈,将他继给一个远房亲戚,分离时候二人还各自抹了一把泪,那小虎子,哦,不现在是林清樾也是个命硬的,他青云直上的后爹虽说克尽妻子却最后留了他这个过继的独苗,几年前更是继承了家业,而今,就在这个不远却富庶上许多的秦州当个不大不小的县官,也算一方父母,纵使比权冷川是没法相比,却也是在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称得上富贵逼人了。
      权九言乘着马,想着,算起来那人也有七年没见了吧,当年跟他着权冷川应酬一个官员的寿宴,碰巧就遇到了被林老爷带来见世面的林清樾,那时候,他们已经换了身份,改了名字,不再是乡野少无忧无虑的黄发幼童,甚至该说,天差地别,那人也该算是官宦子弟,自己却是个仆从,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不顾身份的拉着自己躲在角落,兴致勃勃的回忆少年起往事来,或许是压抑了太久,也不知那些时光那么短,他怎么还都记得呢?
      后来,林清樾说他要在京城再呆上两个月,为得是要办喜事,聘的是孔家庶出的小姐。权九言知道,孔家若论门楣,应该算他林家高攀的,他自然不会点破,只是当即祝贺了一番,那林清樾又说,九言,我少年时候的玩伴儿,也就只剩下你一人了,你可要记得送我礼物。
      那是权九言懵懂的点头,便问他,该送什么,林清樾想了想,说,应该论关系远近,你这样的知己,应当把前朝顾思的那副寒梅着花图捧来给我才对,父亲说了,亲戚间就该讨个吉利数,要值得一万零一两,算作是万里挑一。
      临了还调皮的向他飞了个眼神儿,那意思,你看着办。
      权九言忘不了那眼神,就像小时候,他们二人一起做坏事时候互相遮掩的样子,权九言想到这里,心就软了,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寒梅着花图送来,才算对得起朋友。
      前朝顾思的名作,其实不过要五千两,林清樾漫天要价,他权九言却不知就地还钱,那年懵懂无知,只踌躇,该哪儿来的这么多银两?
      他回了家去,忧心了许多天,权冷川见他神色恍惚,几次问他缘由,他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了。
      权冷川笑他说,他家大人要给一万零一两是他们的事情,你也不是他家大人,怎么管那么多。权九言低着头咬着唇,不敢顶撞他。
      权冷川到底是心疼他,道理虽然是权冷川说得道理,可权九言眉头一皱,他就像先让了步,权冷川弹了弹他的脑门儿说,不是什么大事儿。转而不动声色的帮他买下了那幅画,最终林清樾大喜当天真的就收到了这份厚礼。
      权九言本以为人人都送这样的礼物,却发现人人能送上二三百两的物件已经算稀奇,听人说起,就是那林老爷,也不过给了五百两,便算是顶大方的出手了。幸亏权冷川的富贵逼人是人尽皆知的,虽然这礼重得离谱,纨绔子弟干一件荒唐事儿也在情理之中,只让人背后议论,不知道这林家如何攀上了他权家,叫那孔老爷暗暗欣喜了一场,以为也能借着着庶女,攀一攀高枝儿。
      这些盘根错节,当年的权九言是不懂得的,当日只觉得仿佛被林清樾戏耍了一般,略略有些不自在,却仍旧觉得自己以此证明了是林清樾最好的朋友而沾沾自喜。而今想来,他也明白,是自己莽撞了,险些出了个大风头,不过,权九言想,大抵那年林清樾少不经事吧,这样的礼,有胆子要,也得有命消受得起。
      倒是该说世事无常,权九言叹了口气,没想到现在,权九言成了权二爷,当日让自己踌躇了许多天心里直打鼓的这点儿钱,而今他也不看在眼里了。
      后来,林清樾成了亲,就跟着林老爷回了秦州,两年前林老爷去世,他以独子身份继承了家业,这一晃,是非往事,竟然都七年了。
      权九言满脑子的回忆,回味来回味去,这一天半的路程,仿佛只是一个眨眼。
      天光初启,权九言收拾妥当,便进了秦州城。长身玉立,白衣白马,又没了那风头总是压人一头的权冷川在侧,除却那些可以忽略的风尘仆仆,权九言这样的绝代佳公子,放眼整个秦州城,也实在是没有的。
      敲开林府的大门,权九言忽有一种隔世他年的错觉来,当日乡野,心上只有巴掌大的懵懂幼童,转眼少年,带着青涩不谙世事的京城相遇,而今,却也都能独当一面,自立门户了。想来时光真快,只一错眼,就飞快的将人事物都换了个模样。
      开门的家人见了权九言,便愣愣的将目光胶在权九言身上,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一点儿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失礼,来县令府上拜访的人从来不少,从没来见过这样的人物。
      林清樾也是收拾过一番前来,听门房来报,便亲自迎出门来,可一见权九言,只觉得一瞬间便泄了气,整个人都矮了一头一般。
      也不怪林清樾心里不是滋味,他二人本差不多开局,可后来自己被过继给林老爷成了少爷,权九言被人牙子带了走,他一帆风顺,继承家业,权九言孤苦伶仃,无官无衔,上次见得时候,权九言还有些畏畏缩缩,见了人话都说不利落,自己站在他身边,无有得会有一种优越感,觉得高了他一等。直到自己漫天要价的寒梅着花图,也是为了在这人面前找一找久违的优越感,没想到权九言竟真的弄来了,才让他觉得有些心慌,难道自己这大少爷,还比不得那小书童?
      却后来,听说权九言真是攀了高枝儿,权冷川求了圣上,认下他做弟弟,这人就成了权家公子,看上去风光一时,只是细心的都知道,坊间都称呼他做二爷,不称公子,也不就是不肯当他什么真公子,仗着权家势才给的几分薄面罢了。林清樾也忍不住这样想着,当年一句看杀九言就是调侃,毕竟权九言身份低贱,却靠着外人得志的人,总叫那些俯看惯了的人不好受,非得编排他一些不堪入目的,才能在心里平衡平衡。
      林清樾在见到权九言之前,都还是带着些离题万里的以为的,除了不得不承认的权九言容貌出众,却也听过许多传闻,什么舞弊科举是以怕被人看的娘娘腔,被权冷川当女人用的九言,佝偻萎缩气度,与自己差的更远,可这一见面,扑面而来的,芝兰玉树的一立,林清樾就算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低头,这权九言与他站在一起,倒是珠玉瓦石,高下立判了。
      想到这儿,他表面的和气,也几乎要维持不住了,这权九言,实在是有些太过灼眼。
      林清樾硬着头皮招呼着权九言进了大堂,二人分宾主落座,林清樾叫下人奉了茶,茶本是雨前的龙井,只是林家弄来不易,不舍得喝,也就放成了陈茶,味道总是要逊了一些。
      就听林清樾道:“秦州这小地方,比不得你们京城,慢待了兄弟,可别忘心里去。”
      权九言喝了一口,便知道是陈茶,谁不是身世坎坷,自然不敢忘本,权九言没觉得有什么,并不点破,笑道:“雨前龙井还要说慢待,九言就也不知该喝什么了。”
      林清樾心中有点儿矛盾,此次权九言过来,当年那些谨小慎微都不见了,说话也利落多了,真叫人艳羡,他抬头,就势道:“近年来家里不好过,这秦州离边境不远,人心惶惶的,年景也不好。”
      权九言点头:“民生多艰,总是不如意的多。”
      林清樾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笑道:“京城繁华,你哪儿懂得什么是民生多艰,那年为了置办地产,缺钱急了,父亲几乎要把你送的那画儿拿去打点,我想着是你送的,才咬紧了牙关不肯,后来还是我一个姨娘挺身而出,去做了县丞的小妾,才度过了难关。”
      权九言微微皱眉,不知该如何答复他,自己送的东西,又是传世名作,被珍藏难道了难道自己还要感恩戴德么?置办地产,有银子就够了,没银子,不置办便是了,还要打点什么人,莫不是要强占民田么?那寒梅着花图,是顾思的真品,顾思作品多毁在战乱,能有幸传世的本就不多,自己这些年确实藏了几幅,剩下的大多在宫里,这一副得来也要说机缘巧合,加上自己的情谊,原来在林清樾心里,就跟几亩薄田差不多么?权九言也不知道,若是当年顾思早知道自己的画儿被这么计较,只怕要气的一把毁了这名画才肯罢休。
      这时候,就听后院有人砸东西的声响,权九言一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急匆匆的跑来,也不顾了规矩,扑通跪在堂前,哭着道:“老爷,夫人不知为何又发脾气了,您快去看看。”
      林清樾十分尴尬,脸上勉强挤出个不知是哭是笑的纹路,道:“权兄弟稍坐,待我去后头看看。”
      权九言心底隐隐升起一些不安来,那些跟人相处时候的紧张没有来的席卷全身,他努力想要忽略那些不安,略有些尴尬,僵硬的点头道:“请便。”
      林清樾面前向权九言也颇为尴尬的一点头,便转身往后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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