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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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惯例早起的文琴心和睡了饱的希沐风都神采奕奕，柳墨意虽然睡得少，但是他素来身体极好，也显不出疲惫，只有权冷川，一席素衣，显得甚为单薄，那惯常挂在他脸上的笑容，都好像深深的刻在他脸上一般，平白露出些许萧索来。
文琴心见他的样子，关切的问道：“权大哥，昨夜睡的不好么？”
柳墨意略有些尴尬，看了权冷川一眼，他昨晚录剑谱，录得起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夜都过去了，而今再看权冷川的脸色，觉得自己办事情不考量，实在有些尴尬。
权冷川自然不会他的揭短儿，只揉了揉太阳穴，随意编了个借口道：“近来觉得身子不好，睡的也浅，没睡好，自然是常事。”
文琴心看出他无意多说，只叮嘱道：“权大哥虽然年轻，却也该注意身子。”
权冷川点头，从善如流，温文尔雅的敷衍道：“文姑娘放心，我这不是禀明了陛下，来这里修养么。”说罢看了看柳墨意，笑道：“明日上朝，柳兄可就见不到我了。”
柳墨意见他虽然不在意，却也难免心中有愧，赔笑道：“权兄在这山水之间，才是大智慧，可真叫人羡慕。”
权冷川摇摇头，自嘲道：“是冷川不堪大用，朝堂上有没有权冷川，都是一样，可现在，若是没有柳兄，可是不成呢。”
柳墨意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人是话客套有余，倒像是话里有话有话，却一时偏生想不出这话有何所指。
权冷川将三人送到永泉寺的另一个山门，细心解释道：“这山门虽不是正门，却最易出入，从这里下山去，也就一刻，便能到山下，那里有个驿站，租了马车回去，虽绕了些路，却比前山好走许多。”
柳墨意三人点头谢过。
权冷川忽然又指了山下一个方向，道：“对了，下山还能遇到白姑娘种的芙蓉花，那花开得绚烂，却凋零的早，这时候，倒是应该成了断肠草。”
柳墨意顺着他的话追问道：“白姑娘还会种这些？”
权冷川浅浅一笑，摇头道：“是冷川失言了，是白姑娘请人种的，并不很多，只知道阳春时节最为好看，若是有机会，他年路过，真该看看。”
柳墨意三人点点头，与权冷川告了辞。
三人沿着权冷川指的路走去，果然好走了许多，并不多久，就到了山脚下，驿站也就在不远处。
柳墨意想着山上风物，山中相遇，希沐风毫无预兆的表白心迹，篁隐剑得意得以补全，倒是忽然有一天发了迹，多年遗憾都得了弥补，幸之又幸，再回看高山巍峨，那些经年累月的遗憾，那些以为再不会实现的愿望，不是也都忽然又实现的时候？这么一想，就将这古来悲寂寥的萧瑟秋天里，也生出晴空一鹤排云上的豁达来，不禁感慨道：“这一趟，倒真是收获颇丰。”
文琴心笑笑，表示赞同。
难得的希沐风竟然也没说什么。
马车的越来越平稳，显然是道路愈发平坦，想来，是离那个永远繁华的长安越来越近了。简单而美好的日子，虽如石中火、梦中身，却若是人，不懂得忙中偷闲及时行乐，那么这此件种种，未尝就太无趣了。
与柳墨意的感慨万千不同，此时的文琴心，只有心事重重，因为她的梦里，文眉生的故事中，出现了希沐风，原来希沐风在那个时代，竟然是个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只是他那风云人物却做得并不舒坦，想来世上也有一些人，生了过人才华，反而累计自身，到底该算是生不逢时，偏偏无可避事的可怜人，那人就是留下了许多传世之作的大画家——顾思。
文琴心想起当日再不染堂中看见的一水儿顾思化作，难怪权九言心上希沐风，他的品味，那一墙上皆是踪迹。
倒是，当日的顾思竟然还没有今日的希沐风开窍，文琴心本就觉得希沐风现在也不老于人情世故，可好歹不至于同当日初见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得罪了公侯。
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顾思得罪的，可当真是小人。
当时是留王钟徽，后位一直空悬，当朝后宫位份最高的是两位夫人，一位是眉夫人，另一位是惊鸿王夫人。王夫人年纪比文眉生小了许多，生的杏眼桃腮甚为娇俏，是当朝左丞相国舅王锦的女儿，喜欢穿蓝色的衣裙，最擅跳步生莲。嗯，文琴心苦笑，又是步生莲。
那王夫人本也是养在深闺人不识，他父亲却最会运筹，在钟徽称王时候献上一舞惊艳，钟徽亲自赞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以赐号惊鸿。想到这儿，文眉生不禁嗤笑了一声，“惊鸿？”何人配用翩若惊鸿，不过只洛阳舞王许若薇一人罢了。
可惜，那时候文眉生已经该算个残废，常日里还好，若是走得快了，便能看出轻微的不协调来，更不用说跳舞了。迫于无奈，这口气出不得不说，更是只能拿起了那把带给她带来过无限荣与辱的琴，闯荡那条一去不会的自保之路。
初见顾思，他该算是个亡国移民，那时候诸侯割据，礼乐崩坏，战火纷飞，若是运气不好，过不得几天，就要做一回亡国遗民，也不想知道那家做了皇帝，只要还活着，还没饿死，或许就是唯一值得祈祷的事情。身份卑微者，经历一次变天后，或许就是继续以前流离失所的生活罢了，也不见得比原来糟糕多少，可若是那些位高权重，若是能做一会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回寻常百姓家，倒也算好的，运气不好的，大约也就只能去阎王殿与那小鬼论功名短长了。
可偏有个更那不走运的，比如什么名士一流，有没有真才且暂不说，先生了一身傲骨的那些，好事者最爱抓了来献给新皇与什么宝贝物件没什么区别。哦，还是有些不同，那宝贝物件，好歹还能好好的供起来，不用他们哭一通，违心的新皇演一翻皇恩浩荡再与谁看，这些人本就眼高于顶，这么一个来回，屈节辱命，委曲求全，可比死了还难受。
而这些人之中，就有这一个倒霉的画师，顾思。
留王熙和三年，灭韩国，韩国国主城破殉国，这顾思是韩国御用画师，就被带来做了一回跳梁小丑。
钟徽自然宽厚，也没难为他，表示既往不咎，并请他画当日的庆典盛宴图。然而错就错在这张图上，这图，钟徽端庄威仪，眉夫人一旁弹琴，飘忽有出尘仙气，而正中跳舞的惊鸿夫人，却于一般舞女看不出分别。
朝中右丞相是寒泉道人，压了王国舅一头，王国舅本就对此事新生埋怨，兼之他这女儿不及当日文眉生美貌，更是一肚子邪火没出发。
王国舅这一年到头，正事办不成几件，心胸又不甚宽广，偏偏身居高位，只好把这能能力不足的怨气都转移到寒泉道人一脉，可怜的文眉生其实与那一脉算不上有交情，却只好被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起针对了，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说这王国舅，他正寻不到寒泉道人的错处，没有软柿子欺负，这就有顾思一张画，顺手就将这记恨也都泄在顾思身上了。
说起王锦王国舅，文眉生也听说过一些王国舅的处事方法，所做作为，她当年实在曾经不明白，王国舅这样的人物，能力才华都没什么过人之处，除了一手拉帮结结党营私倒也挑不出什么可取之处，如何身处这样的高位，这人做个跑腿儿办事的人还算勉强，若说出将入相，文眉生也觉得，该是寒泉道人这样的人才好，可他王国舅，与寒泉道人站在一起，那猥琐行行径当真有云泥之别，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是不是王国舅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势力扶持？或许也正是因为这般，王国舅坐了左丞相的位置，更无可避免的被与寒泉道人相比，只好像一场分明赢不得却只能硬站在台上人人嘲笑的比试，时间长了，这人，也就变得愈发乖戾。
而现在的文琴心，仔细想来，却好像开始能理解了钟徽几分，为什么钟徽任用了这样一个人，或许只是因为帝王心术，在于制衡，当日寒泉道人退那一步，从钟徽的挚友变成臣子的时候，很多立场就变了，他不得不被卷入这场制衡中去，在无数的掣肘之中艰难前行。
不过寒泉道人聪敏豁达，他肯明白臣子与挚友不可兼得，选了一样，就注定与另一样分道扬镳，越走越远，就算孤独与痛苦，他都能微笑着接受，可顾思就不一样，他就是执着的不肯明白，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成为一代名家。
大约人生到底，都徘徊在此事古难全之中，无论是耿直，或是原画，虽说殊途同归，却都一样苦痛，若有捷径，也只好劝一句做就做到极致，要走得坚定一些罢了。
只可惜，多数人都在这两条路上摇摆，做的处处掣肘，想躲开更多的痛苦，却不知唯有这个“苦”字，才是唯一的真谛。
只是文琴心每每想起，都会心疼寒泉道人一些，若是可以，她倒是觉得，寒泉道人，走希沐风这条路，会来得痛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