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69、第 69 章

　　三人又走出不远，权冷川指着隐约可见的一座七层高塔道：“当日聪辩法师，就是在哪里翻译经卷，现在仍有许多古经卷，存放其中，还收藏了许多古画，聪辩法师获罪，此塔被认为不详，也就荒废了。”
　　柳墨意抬头，看了看那座塔，仿佛一个孤寂不安的背影，形单影只的戳在远处。好好的一座塔，为何遭此污蔑？好好的经书古画，为何要避世不能见人？
　　或许只是天道无情。
　　柳墨意还在想着孤塔，文琴心却已将心思放在了别处，向权冷川道：“这寺来得匆忙，寺中的菩萨，我还没一一拜过呢。”
　　权冷川微微犹疑，他们三人身上，并无佛珠类的装饰，只问道：“文姑娘信菩萨？”
　　文琴心狡黠一笑，道：“只是比许多不信之人更信些罢了。”
　　权冷川见她兴致，便依言问道：“何解？”
　　文琴心笑笑：“常人求神拜佛，不过都是求什么升官发财，子孙万世，我信了菩萨，菩萨就要与我高官厚禄最好，想来，不过与买卖相同，还不如往来银钱来得实在，若与他们相比，琴心倒是更相信事在人为，难道不是更与菩萨相近么？”
　　权冷川点头道：“文姑娘说的是。”
　　柳墨意笑道：“只是在下没有慧根，就不陪文姑娘了。”
　　文琴心白了他一眼，道：“也知道你没这个心气，得了空，且去找沐风吧。”转而看相权冷川，问道：“权兄呢？”
　　权冷川道：“冷川正好有心事，须得菩萨开解，愿随文姑娘同去。”
　　柳墨意笑笑，道：“在下倒是会卜卦，若是无妨，不如为权公子算上一卦？”说罢掏出三枚铜钱来。
　　权冷川摇头道：“多谢柳兄好意，只是冷川不才，想请教问柳兄一句，秦皇求仙，可逃过了祖龙今年死？”
　　柳墨意一怔，缓缓道：“自然不能。”
　　权冷川接道：“冷川三尺微命，自不敢与秦皇比较，秦皇且如是，便想请教柳兄一句命既是命，就算得窥天机，可就是机关算尽，可否能改？”
　　柳墨意愣了愣，摇头到：”不能。“
　　权冷川似笑非笑，道：“乐天知命，不如不知。人都道命这东西，越算越薄，冷川本就命薄，左右又改不得，何不由他去呢，若是以此阻碍了手脚，不更是因小失大，顾此失彼了？”
　　柳墨意摇摇头，没由得想起以前的事情，其实，他这一手梅花易数，并不是从他师父教的，这喜欢卜卦的习惯倒是都从凤仪君子那学来的，这文檀雅身上，总带着三枚铜钱，虽极少拿出来，却要知道，这人是奇才，巫医星相，五行八卦，无一不通，是以这天下之事无不了然于胸。柳墨意自己就是从他那里偷师学艺，却被他发现了，自己正在尴尬，却见他坦然相授自己。听说，眉夫人二倾天下也是他算出来的，倒是丝丝入扣，件件都应了他的预言。
　　也不知文檀雅，他既然能知天命，也知不能改命，如何不肯顺势而为呢？君子知时不惑，待时而动，可他为何不肯低头，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图以一己之力搅动乾坤呢？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君子有所不为，死生可轻，只为义酬知己呢，还是一帆风顺多不出艺高人胆大。
　　可惜那一条路，带凤仪君子走向了陌路，世上有一种苦涩，叫做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这是怎么样的心境，是否就是因此，让他无可奈何的恨了这未卜先知之术？
　　可惜看着权冷川，柳墨意知道，这些答案，都再也无从知晓了。
　　权冷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接着说道：“柳兄，冷川一直觉得，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想来身世悠悠何足问，与柳兄相交，只当说是，不信道，遂成知己。”
　　柳墨意勉强笑笑，凤仪君子，文檀雅，百年之后，转世成了以为翩翩公子，风流潇洒，不减当年，只是少了些许当年的狂傲之气，他说什么？只与我一句与君初相识？文檀雅？权冷川？想不到文兄竟然也有一天，与我相逢陌路。
　　柳墨意这一分神，三枚铜钱落在地上，是个下下卦，水山蹇，险阻在前。柳墨意看着地上的卦象，有些怔怔。
　　文琴心见他神色有异，偏头瞧了一眼，抽了口冷气。
　　权冷川也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俯下身平静的捡起三枚铜钱，还给冷川，笑道：“卦不能算尽，畏天道无常，柳兄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柳墨意略有些僵硬的点点头。
　　文琴心却是另一番心思，她黯然神伤，当日的二倾天下，如何不是被那一张卦签，逼出来的呢？寒泉道人信了那卦签，说眉夫人是亡国祸水，不肯放过自己。
　　若是没有这一番变故，自己多半也不会铤而走险，策反了钟徽手下大将沈敬衣，真的推翻了寒泉道人协助钟徽建立的那个短命的王朝，遂成了一场二倾天下。
　　幸而钟徽不是兔死狗烹的君王，仍旧以礼相待了文檀雅，沈敬衣等人，甚至还有她自己，若不如此心胸，或许也得不到文檀雅襄助，可若是没有此心胸，或许也不会遭此劫难。这胸怀天下，成就了钟徽的功业，却也成就了钟徽的不幸。
　　若是当年寒泉道人也今日权冷川这般心胸，那，该有多好呢？来成就他就不会为了那捕风捉影的卦辞，死谏百官。自己这所谓的二倾天下而今想来，恍然只是一场儿戏的命理难说。
　　倒是不知，将天下大势都托付于那一张小小的一张卦辞，可想过它真的承受得起这风云变换么？这恍如狗急跳墙的仓皇，与这冥冥之中荒唐的天命，到底是谁成就了谁？
　　若是寒泉道人，也如同这权冷川一样，不晓得卦象该多好？
　　文琴心想着方才权冷川毫不在意的捡起铜钱的时候，忽然一丝想法划过了脑海，不对，从说辞之中权冷川如何不知道那是卦象，他不过是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动，自己竟然就没意识到，原来权冷川也通晓卦辞？
　　想到这儿，文琴心忍不住问道：“方才那卦象，原来权兄也识得么？”
　　权冷川面上微变色，转而又释然的笑了，戏谑道：“文姑娘，冷川好歹也是识文断字，有何稀奇，冷川还笑的巫蛊之术呢，难不成也要整日做法咒人不成。”
　　文琴心心中犹疑，觉得他方才神色，做戏得明显，怕他也是此道之中的高手吧，只是不知道为何，不愿意让人知道，当下却也不揭穿，只戏谑道：“权兄真是过目不忘，琴心这卦辞，还是努力背过一番的，每每用时，总还免不了忘上几句，权兄这一说，倒是了然了，以后背不下来，便有借口了。”
　　权冷川被他逗笑了，奉承道：“文姑娘当真冰雪聪明，冷川何尝不是当年背不下来，便琢磨了这说辞，当真瞒不过文姑娘。”说罢与文琴心相视一笑，又别有深意的道：“这么说还真羡慕柳兄啊。”
　　柳墨意也笑笑，忽然觉得着自己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了长进，当日的文檀雅，今日的权冷川，才华心胸，自己都仍不如他，才华学不得，怎么也学不出这一分豁达，想到这儿，他深吸口气，强行将卦象的忐忑压了下去。
　　转眼已经快走到寺院门口，柳墨意戏谑道：“在下去了，权兄与师妹，你们慢慢拜。”
　　柳墨意与文琴心点点头，文琴心嘲道：“琴心一定记得多替师兄你求个菩萨保佑。”
　　柳墨意苦笑道：“多谢师妹，墨意先告辞了，晚些时候再见。”与二人一拱手，转身自己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