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34、第 34 章

　　散的还算早，虽然恋恋不舍的人们还在扯扯脖子打探虚实，心知尘埃落定权冷川已然算计这溜之乎也，这自然是他早就算计好的，抱着琴左绕右绕，还真没遇上人，到得一处隐蔽之所，与早等着他的艄公一个点头，身手敏捷的上了船去，心下松快起来，幸灾乐祸的想，前面的事情我管完了，后面不该我管的烂摊子，我可不管了。
　　谁知就是这时，一声巨响，有人口里喊着“权公子”，跳上船来，这一下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猛烈的过分，船本就比不得平地，小舟随着水流巨大的摇摆，艄公险些也掉了下去，左撑右点的，好悬才没让船翻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权冷川一手抱着琴，一手扶着船舷，好不狼狈，满心不满的抬头，正看见直接扑在船上的希沐风。
　　希沐风没想自己这一跳能带来这么大动静，尽管是个人就应该想得到，他自己实在被晃悠的站不稳，低声道：“权公子扶我一把。”
　　被破坏了撤退计划的权冷川有些怨念，内心里使劲儿的压了压蹿上来的火气，翻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问候模样，一边咬着后槽牙一边伸手，抱怨道：“希公子怎么也不稳重些。”
　　希沐风借着力站稳，不见外的跟着权冷川进了船舱里坐下，道：“权公子不厚道，自己就跑了，也不带上我。”
　　权冷川挖苦道：“希公子，这儿也散场了，不走，还留下吃完饭么？”
　　希沐风似乎听不出来，还点头道：“说的是，权公子捎我一程。”
　　权冷川苦笑着摇摇头，吩咐艄公撑船。
　　一时间舟入荷塘，莲花过人头，岸上的喧闹，便仿佛踪迹不见了。
　　权冷川无可奈何，道：“等到了岸边，希公子挑个合适的地方吧，九言今个回来了，在下实在不便奉陪了。”
　　希沐风不解他那一份归心似箭，只道：“这好好的荷花，公子全不放在眼里，真是大煞风景。”
　　权冷川实在不知道怎么跟着人说话，要不是，唉，九言觉得希沐风的画有味道，自己是真不愿意搭理这人。
　　才华，才华横溢就能横行无忌么？说话跟个棒槌一样……唉，九言说，才华若是有希沐风这般，横行也就横行了。
　　哼。
　　权冷川心底叹息一声，既然说不下去，那就弹弹琴吧，免得尴尬。
　　他把琴横在膝上，也懒得再说，自顾自的弹起来了。
　　权冷川其实，远没有表面上看出来的平静，多说权九言有病，其实谁又没有病呢？他自己就有个心悸的毛病，不过是比权九言能遮掩几分罢了，尤其白天时候，并不怎么明显，晚上就时常因为一些杞人忧天的担心，久久不能入睡。
　　今天，九言终于回来了，可是，这一份喜悦还没痛快，就又想起，他又能呆几天呢？股咋的情势，理不清的头绪，安稳不得几个日子，九言就又要出去，自己也盼着不叫他出去，可自己，也不能为了自己安稳，就把那人关在屋里啊。
　　只好，自己默默的担心着。
　　权冷川心绪杂乱，琴声也就跟着乱起来，调子虽然没错，节奏间细微的错乱，却能听得人心绪不宁。
　　希沐风听得心烦，却不知是权冷川的缘故，还当自己听不得，抱怨道：“我真是听不得这高雅艺术，权公子这一弹琴，我就觉得丝竹乱耳了。”
　　权冷川被他这直白一说，心里仿佛被人揭了短儿，心里暗自思忖，真把这人推下去，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再不厚道，也不好撕破了脸面，权冷川到底还是留着几分厚道，只反唇相讥道：“希大公子坐了我的船，却要焚琴煮鹤，在下也只好对牛弹琴了。”
　　正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声音穿过荷塘，这力道，该是声如洪钟一挂的，那却是个异数，丝毫不觉得响震，倒是清脆悦耳。
　　权冷川一听这笑声，脸上更黑了。
　　就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懒洋洋道：“权公子乱弹琴，还要装个曲高和寡，真是颠倒黑白的高手。”
　　权冷川抱怨道：“怎么哪儿都有你，世上有没有一处清净之地了。”
　　“权公子不知道冤家路窄么？”那声音多了三分调笑，没个正经的。
　　荷塘一分，一叶小舟出现，上面有两个人，都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风度却截然相反，一位站着摇撸的，生得端正，打扮得也齐整，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严肃，仿佛端着个架子，人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什么金銮殿上。
　　前面坐着的那个，就有些矫枉过正了，一张挤眉弄眼的俏脸，男生女相不说，还是那种妖女的长相，他坐得没款没型的倚在穿上，长手长腿，也不知怎么把自己塞在这小船之上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黑猫大概是有些怕水，安安静静的趴在他怀里，只是正着一双金灿灿的眼睛警觉的看着他们。
　　前面那抱着猫的男子给权冷川递个眼色，仰着下巴，那意思，不给介绍介绍？
　　权冷川吸了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无奈的向希沐风道：“雅音阁的神猫雪团子，还有琼砂和逸蝶。”又向二人道：“这是画院的希沐风公子。”
　　他这极少顺序，实在是不给人面子，琼砂面上毫无变化，仿佛他自己真只是个撑船的，逸蝶倒是颇为受用，一只手在雪团子的下巴上挠了挠，雪团子舒服了眯起眼来。
　　逸蝶唱戏的时候，眼睛又大又闪，只是眼角的弧度带着点儿媚色勾人，可私下里，就有些笑的时候，就忍不住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我说这青年才俊，比冷川兄精神，原来是希公子。”
　　希沐风乍见了这名伶，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道：“哪里哪里，公子谬赞了。”
　　这时候倒是会说人话，听不出人家是谦虚么？权冷川瞪了逸蝶一眼，逸蝶毫不畏惧，似笑非笑的抛个媚眼儿过去。
　　权冷川咬牙，九言都是跟着这人学坏的。
　　逸蝶又道：“冷川兄，你今日心浮气躁，弹琴都乱了，可是今日的热闹不中你心？”
　　权冷川道：“哪儿有那闲情逸致，我是回家的。”
　　逸蝶道：“这荷塘美景，偶遇佳人，不跟我琴瑟相和几句，只想着回家，也太煞风景了吧？”
　　说着逸蝶向希沐风使了个眼色，希沐风就是在迟钝，也猜出他的意思，连忙应和道：“就是就是。”
　　权冷川凶狠的瞪了逸蝶一眼，心道，你们都是一个师傅教的么？面子上还得维持这君子之风，只问道：“那我就为公子奏一曲，请问公子想要什么？”言下之意赶紧唱，唱完了赶紧滚蛋。
　　逸蝶回头看了一眼，琼砂高冷的懒得搭理他。
　　逸蝶道：“那就来一段儿罗敷女吧。”
　　长了一张妖人脸，还装什么良家。权冷川心里不满，却还是给他弹了。
　　逸蝶一低头，在一转眼，神采都变了，一个媚眼儿过来，沐风不自觉的气息一滞，他眼神一动，这几句罗敷女，高调清澈，婉转动人，虽无身段，只是那眼神，惟妙惟肖。过然京城名伶，就是不一般。
　　只有那雪团子不甚满意，无聊的捉弄起逸蝶手上一串儿纯白的珠子。
　　逸蝶也是宠猫，把那珠子摘下来，直接扔给猫玩耍。
　　权冷川刻薄道：“雪团子都听不下去了，你这良，实在从得不像。”
　　转眼间要出了荷塘，逸蝶来不及与他争辩，只无奈道：“希公子、冷川兄，再此别过了，我们在呆一会儿。”
　　权冷川这才松下一口气来，语气也变得平顺，道：“那两位公子，就改日再叙了。”
　　后面一直没说话的琼砂，也微微点了个头。
　　希沐风看着这二人，倒是若有所思，与权冷川道：“其实他们这二人也挺好，不求功利，隐于市井，不也一样名扬天下。不想我师姐这般，搞个花魁，还机关算尽的。”
　　权冷川不知他怎么又想起这一茬儿来，只笑道：“功名求利如何不好，都是求个苟且偷生罢了。文姑娘没那好运气，生了男儿身，就只好别的方面多用些功夫，也是可怜，你不体谅她，还这般说她，岂不是太厚此薄彼了，若是公子这般说法，我们这些费尽心思科举入仕的，与文姑娘所谋，有什么不同？你怎么不说柳兄，只说文姑娘呢”
　　伶牙俐齿，自己当真说不过他。
　　正这时候，就见远处一个人影，竟然是柳墨意，希沐风一脸阴霾瞬间转了晴，变化之快令人咋舌。
　　权冷川心思一动，忽然就看明白了，这希沐风，怕是有什么分桃断袖之意，一番心思，都在柳墨意身上，怪不得总似有似无的排挤文琴心呢。这人，也是个痴人吧，他忍不住微微警示几句，道：“我说觉得今儿不对，原来是柳兄弟没跟希公子一起，想来柳兄弟新科探花，陛下器重，场面上的事情难免须得应酬一下，希公子眼里不容沙子，看不惯了？要我说，大公子你也不必这样。”
　　希沐风脸色一变，蓦地被人戳中了心事，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偷眼去瞧权冷川，那人却试探过后退了回去一般，漏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说过，又愣了半晌，苦笑道：“我本以为，自己还瞒得甚好。”
　　这么轻易就亮了底牌，权冷川也有些为难起来，一般来说，希沐风随便找个遮掩过去，自己自然也不再多嘴，点到为止，叫希沐风以后小心些，也就过去了，这人偏偏坦诚起来，搞得权冷川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就放低了身段儿，委婉道：“其实倒是不甚明显，只是相处的久了，还都不清楚心思，未免对不起这个‘友’字。”他浅浅一笑，又道：“依在下拙见，希公子既然心情不好，可得表明了心思，哪怕借着令师姐的巧劲儿也是一样，不然那人都不知道，岂不是白气了。”
　　“要她知道有什么用？”沐风不以为意。
　　权冷川笑着摇头：“那就直接去找墨意说了，我看也无妨。”
　　希沐风问：“说什么？”说完不禁后悔自己嘴快。
　　权冷川挑眉，“该说什么便说什么。”说完狡黠的一笑。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一句话就说到症结上却不会让你难堪。沐风忽然明白，京城风流人物甚多，而他权冷川却独占鳌头。
　　权冷川既然已得了上风，便不会再去口头上争个输赢，便故作调笑道：“柳兄也早就看见咱们了，见我与你说话，都不搭理他，可要不乐意了，你还不快上岸去，也生的跟这儿消遣我。”
　　希沐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听权公子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
　　他似乎自己不好意思了，转过头去柳墨意遥遥挥手，打了个招呼，船家靠岸，他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岸上。
　　他跳的冒冒失失，小舟又一次差点儿遭殃不说，他自己也没站稳，柳墨意手疾眼快出手扶住他，才没让他栽于泥中。
　　柳墨意满眼宠溺的看着希沐风，权冷川心下暗暗感慨，这二人，倒真是幸运啊，看似登天的怪癖，有了这相互认同，便成了康庄大道，着实令人羡慕。
　　柳墨意一不小心对上正若有所思的权冷川，温文尔雅的与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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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所有的亲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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