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24、第 24 章

　　只说转来天，权冷川以答谢沐风赠画为名，请了希沐风、柳墨意、文琴心一同去和风园听曲子，这又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面子，文琴心三人也实在没想到，他们这山沟沟出来的人，竟然被这满京城的秦桂，轮流当做座上宾。
　　那权大公子享乐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在乎银子，也不知道这些做闲置的权贵哪儿来得如此家私，挥霍起来，竟也毫不心疼，华丽的马车出现在醉仙楼后门的时候，柳墨意不禁抽了口凉气，所幸权公子的马车有个轿厢，若是前些年京城最兴的那种伞盖鸾车的时候，怕是隔天京城就要传扬出柳墨意的会元不干净了。
　　瓜田李下，柳墨意坐在车上，还心有余悸的与希沐风说着。
　　文琴心看他样子，忍不住打断道：“你看看权二爷那样子，也该知道他家的马车为什么这样了。”
　　柳墨意与希沐风皱了眉，才想起原来他们家里有古董生意，这才恍然大悟。
　　马车没出市区，停在一家叫和风园的戏园子旁，听曲子竟然不是雅音阁，也不知权家公子是怎么个打算的。
　　进了园子，才知道不同，曲院回廊，像是谁家的后院，还引了一泓水，好不清雅。
　　有侍者引着，在水榭处去，走了一半，就见权氏兄弟站在远处的小亭中观鱼。
　　权冷川与之前希文二人所见一般无二，权九言似乎气色又好了几分，他二人说着什么，权九言被他逗笑了，眉眼一弯，只觉得明艳逼人，与那日相见又是不同。
　　三人凑了上去，一通寒暄，权冷川笑的温文尔雅，权九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虽不比方才活色生香，却也瞧得出，不再是当日那般拘谨了。
　　落下座来，才真正觉出这地方的妙处来，水中亭台，雕梁画栋装饰得不有一出不精雅，水榭落座，有微风习习带着水香，茶水清香四溢，茶点香甜可口，不远的湖心亭台，须得乘舟而渡，亭台上优伶唱的正是一出《牡丹亭》，借着水音儿，好不好听。
　　文琴心细瞧偌大的园子，只有几个长廊尽头有这样的小亭子，想来就算都坐满了人，也不过二三十数，实在精巧有余，倒是富家公子们附庸风雅的好地方。今个显然权公子出手阔绰，包了场子，除了自己所在的这个亭子，别的亭子都空无一人，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与雅音阁那种鼎盛的大场子，是两种极端了。
　　文琴心不禁赞道：“京城鼎盛，还有这样清幽的好地方，权公子可真会享受。”
　　权冷川淡淡一笑，道：“我不爱热闹，就找这偏僻的地方，姑娘不要觉得怠慢就好。”
　　文琴心笑了笑，心里明镜儿一般，不爱热闹，不爱热闹的是权九言吧。
　　正到那一出春香闹学，那春香演的有些过火，倒是腰肢袅袅，媚眼如丝，扮相是学得是雅音阁的熠晓，虽然各处都差着，却总算有三分模样，就是用力过猛，比丽娘还要妖娆几分，学了个四不像，却没了春香的天真烂漫，戏中旁人，都演得极在好处，更衬得她演得张扬却反而不如。再一细看，却原来这个春香眉目间与文琴心颇为相似。
　　柳墨意与希沐风对视个眼神，均觉得有些意思，唯独文琴心心里有事儿，这一见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忍不住喜上眉梢，公主想要找相似眉夫人之人，这人不是正好？
　　柳墨意见她这样子，以为她欢喜，便打趣道：“这春香是哪儿找寻来的，倒是与琴心有几分像。”
　　众人自然都心中有数，装着都细细端详几分，不禁微笑着成趣。
　　说来，这二人眉目确间虽有几分相似，只是若说风流袅娜，妩媚含情，都是文琴心不及的。文琴心虽被戏子做比，怕是还被比了下去，却想是因为她正想着别的，也就没顾上在意，笑呵呵的附和道：“我可没有这水蛇腰削肩膀，最好她日后做了倾国倾城，那时我可要沾光，说是像她才好了。”
　　权冷川介绍道：“那个是惜娘，前面杜丽娘叫忆娘，她俩也是同门。”
　　众人皆笑，希沐风又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摇头道：“轮廓都像师姐，只是这眼睛倒有些像权二爷。”可惜，权二爷眼神太冷，他吞下这后半句话，不解的接过文琴心与柳墨意丢来的眼色。
　　柳墨意心下叹了口气，唯恐他得罪了权九言，眼睛都要抽筋了，显然那人也没懂，真是无可奈何，这才又偷眼观瞧权九言。
　　所幸权九言似乎心情极好，没有被他惹恼，他也不知学得谁的腔调，故作镇静，生搬硬套戏谑道：“像么？”说完生硬的抛了个媚眼儿给希沐风，明明有些拘谨得不得了，却要佯装洒脱，装这一副油腔滑调，却装得不伦不类，所幸没人拆穿他。
　　倒是说，这媚眼虽然生硬，希沐风立时有些后悔，这春香的眼睛，如何比得权九言，倒是这权九言眼神含情，比一般的优伶也强了不少。
　　倒是权冷川，看了他这拙劣的表演，摇头苦笑道，“今日你可皮得很。”
　　权九言哼了一声，与他哥说话，他这一哼，倒是从拘谨的枷锁中短暂的挣扎出了一下。
　　文琴心好奇这惜娘，似有意无意的问道：“这惜娘，扮相倒是有几分像雅音阁的那个熠晓。”
　　权九言不知怎的看了她一眼，文琴心以为他会说什么，却见他生硬的转过头去，搞得文琴心莫名其妙一番。
　　权冷川解围道：“我听说熠晓这几个月都没上过戏了，怎么姑娘还见过？”
　　文琴心道：“不是在京城，是在秦州。”
　　一个惊讶的表情从权冷川脸上划过，他微微笑了笑，懊丧道：“那可真是有心了，是在下思虑不周，诸位都是行家，看这和风园，怕是不入眼了。”
　　文琴心忙道：“权公子这话说的，可叫我怎么答？”
　　权冷川苦笑着摇摇头，满脸都是苦笑。
　　文琴心问他：“说道他们，我倒是一直好奇，熠晓那扮相唱腔，也算真是惊为天人，还不是雅音阁的台柱子，这小半年也不上戏，是不是一山不容二虎，想离开雅音阁，自立门户？”
　　权冷川摇了摇头，道：“姑娘这就说错了，想来没怎么打探过雅音阁。”他故弄玄虚道：“外面都说熠晓是雅音阁的少班主，自己的班子，哪儿有离了一说？”
　　文琴心惊道：“他真是少班主？”
　　权冷川这才算真心笑了，他看了看权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慢慢道出：“其实不是。”见众人都被他吊起了十分兴致，才算满意，缓缓揭了谜底，道：“熠晓是东家，也没个‘少’字，半玩票的在场子里唱，虽说有几分名，到底功名在身，又有家底，真成了角儿，反而跌了身份。”
　　众人一片恍然大悟，看看雅音阁的想来，这熠晓应当是权公子一类的世家公子，不敢亮明了身份，私下玩儿着票，却不敢叫人知道。
　　只有权九言，悄悄的看了权冷川一眼。
　　转眼伶人下场，又换了一折惊梦，刘梦梅出场，这刘梦梅倒是极为俊朗，身段唱腔俱是极佳，众人不禁都赞了一处，权冷川，道：“这是这家的台柱子，叫怜官的，有几分灵气。”
　　柳墨意赞道：“可是不输雅音阁的琼砂了。”
　　其实台柱子琼砂，还是比台柱子怜官要强上许多的，柳墨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恭维权氏兄弟。
　　可惜，话没说完，权九言的脸就有些变了颜色。
　　柳墨意心道，睁着眼睛乱拍马屁果然不靠谱，这怕不是说错话了。
　　这时候，不会看人脸色的希沐风得意忘形，又说了一句错话，道：“这人虽也不错，可我觉得还是比不得琼砂的。”
　　权九言不言不语，却似乎脸色放缓了一些。
　　柳墨意略略无语，没想到木讷之人，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
　　权冷川看权九言，又复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拍，对希沐风笑道：“还是希公子有眼光，我也觉得不如琼砂，。”
　　一旁的权九言默默低下头去，方才的好心情全变成了失落，他不肯抬头来看众人了。
　　柳墨意有些微微尴尬，解释道：“琼砂唱那段儿《长坂坡》的时候，我碰巧出去了趟，屋外头听听不出所以然，怕是落下精华了。”
　　权冷川善解人意，顺着他的话解围道：“那柳兄可是亏大了，琼砂的长坂坡，就是在京城也是一票难求，雅音阁的本来就场就不多，还有一半是云楼的场，柳兄这样子，要是让琼砂的票友知道，可得心疼死。。”
　　柳墨意道：“我碰巧遇见个影子，好奇心一起就追了上去，结果那是雅音阁请的打手，鬼面的萧飒，可真是大手笔，还有一只黑猫，怪吓人的。结果这一去一回，就全都耽误了。”
　　不知为何，权九言轻轻的抬了一下头，转而又转过头去。
　　权冷川若有所思，道：“鬼面不是那时候在边疆这套了夷族的将领，闹了好大一个笑话，原来是借着这个去的。”
　　柳墨意心底一凛，他本是想试探权冷川的，权冷川既然与熠晓相熟，会不会也知道雅音阁逸蝶就是杀手江鸿呢？他预备着仔细观瞧权冷川反应，却没想他就这大喇喇的说了出来，毫无顾忌，神情坦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亦或是不在意？倒是君子端方的叫人不好猜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