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63、第 163 章

　　文檀雅浅浅笑着，问她：“那金锁上，是不是平安二字？”
　　文眉生心里倏的一凛，惊觉的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文檀雅缓缓道：“那金锁内中，套个孔明锁，你可知道？”
　　文眉生咬嘴唇，勉强答道，“却有个小盒子。”
　　文檀雅耐心道：“你左边用力，再从中推开，就还有另一个小盒子，你试试看。”
　　文眉生将信将疑，去下金锁，依言摆弄，果然打开了另一个盒子。这是他有事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若回心转意了？文眉生的心跳快了一拍，以为自己能够夙愿得尝。
　　文檀雅却没察觉到她情绪起伏，只自顾自道：“这金锁是我一手设计，找了上好的工匠打造，没人比我更知道。”
　　文眉生一时想不出其中联系，只是定定的看着文檀雅。
　　文檀雅继续道：“我这人在世间，没什么亲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阴差阳错，认了个小妹妹，乳名叫平安，那时候我尚且没得术法，也曾经落魄，与这妹妹相依为命，算些渊源，那年战乱，我却无能为力，叫她在离乱之中受尽苦楚而死，心中总是有愧。”
　　平安，可惜这名儿，终究没能给她一世平安。文眉生不知他是何意思，只是想，若他真有三百年华，那这人，怕是早已对面不识。
　　文檀雅道：“后来我得了机缘巧合，长生修炼，身边的人来了又去，除了大事，也就只有这一点执念，而今有所小成，动了心思，长路无聊，顺便找她一找。”
　　“那你找到了？”文眉生试探着问。
　　“找到了。”文檀雅点点头，语气中却带着无可奈何的萧索：“她今生转世，仍有个叫平安的乳名。”
　　“她在哪儿呢？”文眉生隐约觉得平安这乳名似乎有个人也曾经叫过。
　　文檀雅认真的看她，却或许是在她的容貌里看见了别人，他苦笑道：“她也曾经是一时出众的舞娘，有个动人的名字，叫素娥。”
　　是素娥，原来是素娥。若是别人，文眉生或许还能说出什么来，唯独素娥，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
　　文檀雅说道这儿，似乎也就没了顾念，絮絮叨叨道：“我知她是素娥之后，便安排了朱国公去接她，告诉他，天机中说，将金锁赏给那楼里最出众的姑娘，三日之后，金锁的主人便是她。我料定她看见自己的乳名，便不会将这金锁与人，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金锁在第三天到了你的手里。”
　　文眉生心中五味杂陈，她若是原来还对文檀雅有些怨恨，而今，就只能怪命运分明报应了，原来这一生，竟是她占了素娥的。
　　文檀雅道：“眉生姑娘，你才华出众，容貌无双，聪慧异常，文檀雅羡慕敬佩，可惜，为什么偏偏是你，文檀雅一生，如何总落在你手里呢？”
　　他忽而大笑起来，笑生在竹林中穿梭，那些不甘心，那些错过，那些无可奈何，都在这笑声里，消散的干净，原来他文檀雅，最后最后，剩下的还是认命。
　　这就是徘徊往复的挣扎里安排给自己的结局么？
　　文眉生终于忍不住，她不能像这人一样，笑得出心事重重，只好泪做千行。
　　文檀雅道：“眉生姑娘，今日文檀雅与你化敌为友可好，文姑娘这样的巾帼英雄，文檀雅若是不相识一场，就太遗憾了。”
　　文眉生听他这么说，似乎心胸也宽广了起来，强忍着抹了一把眼泪，道：“兄长，文眉生也庆幸，在这个叱咤风云的年代，能够遇到你。”
　　文檀雅道：“眉生姑娘，我能在看看那金锁么？”
　　文眉生点点头，将那金锁递了过去，文檀雅将那金锁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往来轻轻的摩挲着，似乎上面每一条花纹，都是一层温情的期许，每一道磨损，都是一句世道无情。
　　“我是个无能为力的人。”文檀雅忽然开口道：“自己得不到圆满，就只好希望那些努力挣扎的人，都能获得圆满，平安不能，钟徽不能，我亦不能，到底若是我还能成全你，也算遗憾中一点点安慰吧。”
　　文檀雅将什么东西放在里面最隐秘的盒子里，然后一层一层的合上金锁，将她递还给文眉生，道：“这一世我已经活了太久，别耽误了下一世的风景。这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便送给你吧。”
　　文眉生接过金锁，她并不知道金锁中装了什么，只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文檀雅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古琴，摇头笑了笑，弃之不顾道： “眉生姑娘，文檀雅走了，与你在此别过了。”
　　说完他略略犹豫，终究轻轻拍了拍文眉生的肩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往竹林深处去了。
　　文眉生没有傻乎乎的问他去向，只是忍不住想，着竹林有多深呢？
　　她看见文檀雅飘逸浓密的黑发在迅速的变白，向竹林中去，恍然下了一场无可言说的寂寞雪。
　　文檀雅忽然回头，邪魅一笑，这笑容，仿佛是红尘之中，最艳丽的一道光影，他笑道：“若来生遇到，我定然要赢你一场。”
　　文眉生勉强挤出个笑容，用发涩的声音道：“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
　　文檀雅转头，转眼就消失在余光里，若不是脚边的琴，文眉生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就在她怅然若失的时候，竹林中又来了人，那人跌跌撞撞的跑来，脚下忽然一绊，文眉生回过神来，下意识扶了他一把，正对上他的一张脸。
　　喜欢照镜子的文眉生大概没想过，自己也会被别人的脸惊艳到。
　　那人少了一双眼，眉目紧闭，却勾勒出极为赏心悦目的线条，带着些脆弱无助，眼角下有一颗嫣然泪痣，似乎是遗落的一点泪珠，唯独奇怪的是，他耳上扣了一双极为明亮的黑珍珠，文眉生认出，这是自己曾经在留王驾前，与王夫人争来的。
　　那人颤抖着声音问道：“是眉夫人？”
　　文眉生含混道：“是我。”她答得含糊，只因不记得这人。
　　那人问断断续续道：“他，他走了么？”
　　文眉生竟然知他问的是文檀雅，勉强到：“走了。”
　　那人踉跄的跪在地上，好看的美目纠结在一起，薄薄的面上透出惹人爱怜的忧伤。
　　他伸出双手在地上摸索，终于摸到那把琴，他把琴抱在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这人是谁呢？文眉生看他一双手，为什么这般熟悉呢？

　　文琴心在薄雾中醒来，看着曦光船头灵堂，一点点照亮周倚晴的牌位，才知道，自己又梦了一场，只是这一场，太过分明。
　　她忽然明白了许多东西，文檀雅并不是他不走心时候糊弄自己所说的修道之人，而是得了凤凰目的神仙，可以在凡间长生。
　　可他在那一次决定放下的时候，将寄托一生最重要的凤凰目放在金锁之中，送给了自己。
　　那风流倜傥，万物皆不过眼的寒泉真人，是她见过，这世上最潇洒的人。
　　只是潇洒，都是吃苦在背后的，一双凤凰目，文琴心虽不知另一只在何处，却也明白为何当年先借传闻，文弦歆与权暮卿在不会回来，因为其中一个关窍，落在了自己手里。
　　文琴心忽然觉得以前猜错了，与文檀雅有前世鸳盟的当不是沈敬衣，或许就该是权九言，梦里那踉踉跄跄追来的盲目之人她是识得的，正式今日的权二爷，她虽不明白前世之中有何关联，却想来那一双黑珍珠的耳饰，当与自己有所关联。
　　女仙文琴心当日仓促，只留下了断断续续的重要记忆，那么那一场与王夫人的明争暗斗，并不知是原来以为的对文檀雅的一场怀念，那会是暗示什么么？
　　对了，那双手，文眉生会觉得熟悉的手，不正是与文檀雅对盲棋那人的手么？文眉生熟悉的手，在长安城外，将自己拉上马来的一双手，权九言的手。
　　对了，那年在永泉寺中偶听的权九言弹琴，当时只觉得与权冷川十分相似，想来他兄弟都是一般路子，没挂在心上，而今想来，却也相似自己不是？却比自己弹得更稳妥精准不是？
　　当年眉夫人工琵琶善舞，琴大抵会那么几分算不上精致，如何在到了天宫却成了琴圣？
　　对了，在留宫中向文檀雅学得？
　　向文檀雅学得？文眉生才发现以前竟然没注意到这个明显的破绽，且不说文檀雅当年与她避嫌疏远，更何况，方才梦里，文檀雅说的师傅，同一个师傅教的？
　　天界传言，权暮卿学琴于文弦歆，得其真传。
　　王母最喜欢琴圣的琴，琴圣，文琴心？文弦歆？
　　如果琴声不会骗人，那么自己的琴多半是相似文弦歆，也就是相似权九言？
　　所以文弦歆就是权九言？
　　自己难道是向前世不知何故盲目的权九言学得琴？
　　如此说来，这权九言是三界前任琴圣文弦歆，那权冷川或者文檀雅，才是权暮卿了？
　　自己丢失的对前世盲目的权九言的记忆，会不会是文檀雅做了手脚？在给自己凤凰目时候，悄悄消去的，所以自己以为文檀雅的那些那个悉心指导自己琴技时候的柔软情愫，原来都是一场移花接木的错负。
　　文琴心不知道淮水河上记忆的同时，竟然拼凑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她失魂落魄的坐了一会，文檀雅，把文眉生对两个人打好感都凝结在一个人身上，当真骗我以为自己喜欢了你这么久。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是嫉妒？还是预知文琴心回去天庭走一遭，是以对那人的保护？
　　文琴心掏出那一枚金锁，心里酸酸的，却也有些释然，她伸出手来，轻轻的在金锁摩挲了几许，或许文眉生一直将那金锁贴身带着，是因为她承载了凡间倾尽一生的情义，是因为它诉说了擦肩而过的期许，是因为它曾经被什么人捧在手心里。带着它，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希望自己回顾的够多，好在下一次相遇中，还能认出你。
　　好让她记起，自己欠了谁。
　　原来文眉生把自己纠缠道柳墨意这一桩事件中，执意自己也下凡来历劫这一遭，除了对柳墨意道愧疚，更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文琴心寻着梦里的样子打开金锁，一层一层，打开最深处的盒子，灵堂中忽然也亮了起来，一颗灿烂光华玲珑剔透的珠子赫然其中。
　　这就是凤凰目。
　　可惜世事如棋，迢迢河汉，或许命中注定，我们又没站在同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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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许个愿吧，希望一切都顺遂，圆满。
真的马上就要完结了！感谢再看的你！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