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139、第 139 章

　　说来话长，就在萧祁回国后两年，他这位英雄父亲得了一位异族美人，那美人生的高眉深目，有一双楚楚可人的大眼睛，举手投足娇憨甜美，带着天真无暇，这份不谙世事，触动了萧擎阳心中的我见犹怜。一入深宫，这美人独霸后宫，在六宫粉黛的无数明枪暗箭中“幸运”的活了下来，还诞下皇子，被老木生了第二春的萧擎阳捧为掌上明珠。
　　对萧祁而言，只盼这个小了他十五岁的弟弟愚钝一些，可天不遂他愿，这四弟萧旷，偏生不但承袭了母亲的美貌，还继承了他父母的绝顶聪明，加上她母妃的运筹，和见风使舵的大臣们讨好，他这弟弟，被捧上了天去，整个玄国都传言，四皇子是文曲星下凡。
　　爹不疼妈不爱的萧祁对上这留言有苦说不出，他一贯的温文尔雅，为了缓和改革铁手，只好做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怀柔来，与他这锋利俊俏弟弟站在一处，平白还矮了三分气势，奈何这世，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一展锋芒的机会。
　　他父亲的身体，被过度的殚精竭虑糟蹋得过了，这些年，确实大不如前了，想来人若是老了，心便先软了下来，对自己迫不得已丢下的东西，在别人身上见了，就免不了横生出几分情谊，对这个幼子，便是愈发宠溺，觉得他锋芒毕露的才华横溢，像极了少年时候的自己，想把早年那些来不及泛滥的疼爱，都一次性补个干净，只是，没补在那个错过的人身上。
　　可自己这多年的大好形势，难道就拱手让人么？学了多年的长幼孝悌的萧祁，忽然就不得不面对那些回国后被自己可以忘怀的明争暗斗，那曾经夜夜在黑暗中惊醒的的萧祁，忽然发现，那些还以为拨云见日的好日子，却不知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萧祁前半生寄人篱下，心中远方的父爱如山几乎成了信仰，而今，衣锦还乡居了高位，反而父子离心，萧祁知道自己当不了寄情山水的庸碌大哥，可那曾经无微不至的爱意，与这而今引而不发的罢黜，那些少年时候狭小的胸怀，被迫揣了一个天下，而今，这天下揣得习惯了，却又如何拿得出来？
　　道理想得明白，只是很多事情，人若是长大了，便不会再相信了，所以我们总会宝贵那些少年时候，深信不疑过的深情厚谊。萧祁闭上眼，任命般的想，左右那老头子老了，由着他下去吧，即便是有些过分，自己也就便忍了，然而对这个弟弟，定然是不会真的拱手让贤。
　　这锦绣河山，还来不及多看几眼，就先让他算计了许多年。
　　世上那些难以名状的痛苦中，大约有一中，是那被战战兢兢珍藏在心底的情义，被什么人，信手的打翻在地。
　　说起少年时候的情义，他会忍不住想起权九言来，少年在玄国的时候，忍不住被这个清俊少年吸引了目光，他与旁人不同，眼神里的流色浅淡，真诚得几乎可贵，可惜自己搭上他，是为了他那个没人看好的哥哥，多年的寄人篱下让他敏锐的觉得，这人与自己一样又不一样，这人的潇洒放纵与不谙世事，不过是平安灯下一盏的倒影，只等狂风吹乍起，夜雨寒凉，就会助长出夹缝求生的尖锐爪牙。
　　若是想拉拢这样的人，这是最好的时候。
　　可若是那权九言，稍微机变些就好了，自己明明带着别用用心而来，他却偏偏还你一场真情实意，叫人就算收了当初的那些私心，却仍旧会为这人的坦坦荡荡而心怀愧疚。
　　其实遇到这人，真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幸事。
　　因为权九言的缘故，他如愿以偿的与权冷川结拜了兄弟，可那时候他所想的，若是这人能一直这样不谙世事下去，又有多好呢？来这天地间走一遭，也走该有那么几个朋友，无关风月，只为寄情山水。
　　可惜，这愿望，也还是落空了，萧祁想起来，竟不知道该是幸运，还是不幸。
　　后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无从打探清楚，只是听说九言病了一场，迟迟不好，他偷着找了个机会去见了权冷川一面，却也没问出所以然，加之那段时间他匆匆的准备回国，来不及分心，只是出人意料的，得到了权氏兄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的承诺。
　　这权大哥，不是权九言，他能轻易的洞悉了自己那些隐秘心事呢，却又一笔带过，默契得从不提起，这让萧祁有些无由得害怕，又有些庆幸，虎父无犬子吧，这权冷川，他仿佛从来不曾真得认识过。
　　只是这个承诺真得有什么用么？他一开始以为，若有朝一日，他占领了大周，才会用得上这个遥远的承诺，然而没多久，他就发现，原来他们竟然是认真的。
　　大周的肱骨之臣权氏的后人，竟然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到底是高瞻远瞩胆识过人，还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破釜沉舟呢？萧祁不是不好奇，只是早早懂得好奇的代价，从小就懂得审时度势的他，不会不懂得不该闻不能问，这么多年，慢慢也就不想知道了。
　　或许是逆境逼人，权冷川这兄弟俩身上，晚生了多年的玲珑心肠一旦长成，竟然如此敏慧机巧，若不是早年倾心相交，或许该是自己一个劲敌吧，时也命也，大周自毁长城，就该玄国乘虚而入。
　　倒是有些人，竟真不将这天下放在心里，庆幸之余，萧祁又不免有些小小的嫉妒。
　　权大哥不仅私下支持银子给自己，在这关头，还专门请了鬼面的杀手助自己一臂之力。鬼面是个杀手组织，也不知权大哥如何想的，只是说听闻父皇不好，便花了多少价钱请了这的人来帮忙，也不知是真的机关算尽，还是事在人为，倒是真成了事儿。
　　先来的是鬼面轻功最好的那一位，代号是江鸿，榜上常年倒数第二，其人心胸宽广，可惜胸无大志，听说最大的喜好，就是花天酒地。那些做个梁上君子一类价钱虽不甚高，却省心省力的小活儿，一般都是他出手，干得不亦乐乎。
　　不过，这人名声却不小，还得说去年佳酿品鉴会上，就是这人，送了帖子说夺魁的是毛家的竹叶青，那酒他会后会拿走，这份嚣张，就难免叫人看不惯了，武林中想看笑话的世家与江南商盟练手，派了专人日夜看护，直到品鉴当日，还真就让着竹叶青夺了魁，而后那酒，就又真的神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托盘上只剩下一张一万两银票，和一个刻着飞鸿标记的面具。
　　那曾经名不见经传的标记，而今，实在是太过灼人了，可话虽这般，仍旧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众目睽睽之下真敢出手，让想看笑话的人自己成了笑话，叫人恨得牙痒痒，却又畏惧这一份技不如人。
　　说来这类个昼伏夜出之人，总叫人觉得定然是身形瘦弱，带着些佝偻猥琐，没成想一见这人，真是却不那般，除了确实瘦小了些之外，此人既不佝偻也不猥琐，倒是几分清俊的该说秀气，话虽不多，却言谈不俗，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恰如其分的漫不经心，乍看上去是正人君子，唯独微微一笑时候，长眼勾出的一抹邪气，好像有一把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又奈何不得，偏偏，他还是个爱笑的人。
　　这人吊儿郎当的样子到处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尤其是他风月场上的驾轻就熟，此人来了半个月，就把玄都的花楼酒肆乐坊都逛了个遍，人俏声好酒量豪，一掷千金美人笑，此人品酒一绝，千杯不倒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可以转眼，讨好个美人儿唱上几句花旦，那身段儿眼神儿，一股子风流劲儿隔着墙都挡不住，直接教百戏班的花魁都红了脸。这一身的纨绔作风，难为他这般话多，竟丝毫没泄露江鸿的身份，倒是城里花月场上都知道，江逸之江大公子，是个富贵逼人的游商之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几天，就先留了青楼薄幸名的花丛传说。
　　当然，如果这位江鸿公子，没有一早起来就挂在房梁上的习惯，那就更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还是习惯诡异，江鸿从来不曾夜不归宿，只是没人知道他几时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人来叫醒，就见他没款没型的半靠在房梁上，半睁半闭着眼睛向下看来人，样子潇洒中带着颓废，显然是被叩门生弄醒，却也没什么古怪的起床气，抓两把头发便惺忪这睡眼跳下来，竟然从不耽误事儿。就是不知房梁硬不硬，能不能睡得好。
　　至于那流传的江逸之大名，到底是他真名，还是化名，反正这些人都神秘，也没人问起，府上见了仍旧称呼江鸿，只是对着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想起他晚上的放浪形骸，总难免有些牙疼。